《中国人的一天》第3136期：摇滚乐手人近中年 靠卖酱牛肉还百万赌债

源济

腾讯网  2018.08.01
摇滚乐手人近中年 靠卖酱牛肉还百万赌债

银色灰尘已不再为年轻人熟知，宏歌也年近四十。在经历了走弯路、欠赌债、被朋友拉黑后，他如今靠卖酱肉养活自己。（摄影/宋璐 视频/徐阳 编辑/徐松《中国人的一天》第3136期）




浓艳妖娆的妆容，超出常人想象的衣着，具有强烈视觉冲击的舞台演出......这就是“视觉系”。21世纪初，中国第一支视觉系乐队——银色灰尘诞生。那时，作为银色灰尘的鼓手，北京男孩宏歌（图左）曾尽情享受着“我在台上，大家都听我”的感受；十多年多去，银色灰尘已不再为年轻人熟知，宏歌也年近四十。在经历了走弯路、欠赌债、被朋友拉黑后，他如今靠卖酱肉养活自己。（摄影/宋璐 视频/徐阳 编辑/徐松《中国人的一天》第3136期）




2017年12月末，河北涿州一套出租房内，宏歌描述了他前半生的跌宕起伏。谈到现状时，他感叹道：“我自己快四十岁的人了，身上几乎一个子也没有，还欠了一屁股赌债，太傻了。”宏歌生于1979年，从小成长在石油大院。他的另一个名字可能更广为人知：中国第一支视觉系乐队“银色灰尘”的鼓手——桢先生。




这张照片拍摄于九十年代末，还在上高中的宏歌在北京南二环一家酒吧里为子曰乐队做暖场表演。宏歌与音乐结缘，要追溯到八十年代末。他在哥哥的影响下喜欢上了摇滚乐，自学打鼓，同时也学习了当时西方乐手的穿衣风格——留长发、穿皮衣、破洞牛仔裤。父亲是个严厉保守的人，虽然不反对他玩音乐，但也并不能理解这种文化。父亲曾对他说：“出门捡没人的地儿走，别给我丢人。”这种状况在1999年6月的一天被彻底改变。当时，一档电视节目播出了宏歌所在乐队的采访演出片段，宏歌家里的电话被打爆了。从第二天开始，石油大院里的街坊邻居也由原本“留长发，穿破裤子的都没出息”的态度转变为“艺术家就应该这样。”




2000年，宏歌（右二）认识了银色灰尘乐队的创始人、主唱小北（左二），并且加入这支乐队。宏歌说当时觉得视觉系这种风格很好玩，视觉上很前卫。乐队成立初期一帆风顺，半年就签约唱片公司。2002年，乐队自发组织了全国十多个城市的巡演。“那时在上海，演出下午才开始，早上七点歌迷就来排队，甚至需要110来维持秩序。”但随后几年乐队的发展遇到瓶颈，几度停止活动，主唱小北更是于2009年远走异国。




2018年6月，宏歌在涿州的出租房内，穿戴工服开始工作。他目前的主业是经营一家制作销售酱牛肉的网店。之所以离开北京来到涿州，是因为这里房租便宜；而为什么由一名鼓手转行卖酱牛肉，则是因为几年前犯下的一个重大错误——参与网络赌博。




几年前，因为个人财务上出现了状况，急于摆脱困境的宏歌选择了用赌博来弥补过失，结果越陷越深，后又因挪用公款从朋友的公司请辞。宏歌说：“那就像用一个错误去弥补另一个错误，结果就是错上加错。”赌博带来的负债一度高达一百五十万，为了还债，宏歌借过高利贷，也向身边的朋友借钱，最终失去了绝大部分人的信任，甚至亲哥哥也拉黑了他的电话号码。那段日子宏歌很绝望，晚上不是失眠就是做噩梦，梦到所有人说自己是骗子；白天则被各种追债电话侮辱。”非常痛苦又没有任何办法，好几次想到自杀就能一了百了。“




2017年底，走投无路的宏歌想起自己还有一门制作酱牛肉的手艺。抱着一丝希望，他找到一位好友投钱，合伙开了这家网店。他希望依靠这个一技之长振作起来，偿还债务，重新开始生活。网店开张以后，好评如潮。宏歌觉得这就像演出获得认可一样，所以现在为了一锅肉忙活一整天，看着肉出锅的那一刻，觉得特别充实。他给酱牛肉起了个名字——”珍友酱品“，意思是珍惜友情。他非常感激帮助过他的所有朋友，不管他们是否还相信他。现在，赌债已还了绝大部分。“钱早晚能还完，但这些人情这辈子还不完了。”




宏歌定期要购买原材料。他戏称自己一会是厨子，一会是包装工，一会是快递小哥，一会又是清洁工，每天都精疲力尽。他还记得2017年的那种绝望——为了还债，他尝试过送快递，陪酒等工作，到了春节家人还不让他回家过年。”现在再辛苦也挺值得，毕竟看到的是希望。“




由于巨额赌债带来的精神压力，宏歌的皮肤一度出现了问题，每次出门前都要在脸上涂抹面霜遮盖患处。但随着债务的清还，最近状况明显好转。他笑称患处面积大小是和债务成比例的。




接到催债电话，宏歌无奈地向对方解释债款什么时候可以偿还。最严重时，他曾同时欠下三十多家公司的债务，每天从早八点到晚九点会接到超过二百个催债电话。暴力催收、侮辱谩骂、骚扰亲友......各种状况都遇到过。“那段日子，我最喜欢的时间就是晚上十点到早上八点，因为电话不会响。”如今债务偿还接近尾声，打来的电话逐渐减少到每天几十个，而且其中有一半是问要不要贷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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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队红火时，宏歌朋友极多。每天有聚不完的会，就是不愿意一个人呆着。陷入困境后，平日天天喝酒吃肉的朋友就一个都不见了。如今只身来到涿州，远离家人，宏歌每天都能感受到孤独。“但现在觉得这样挺好的，朋友不需要太多，尤其是酒肉朋友。”家附近一家烧烤店的老板大勇是银色灰尘乐队的忠实粉丝，有一次宏歌来吃饭时被大勇认了出来。之后两人成了朋友。宏歌送了一件乐队2014年全国巡演T恤衫给他，大勇经常穿在身上。




2018年6月的一个傍晚，北京中商务区的写字楼里，从事线上音乐推广的小北准备结束一天的工作。小北的另一个名字更广为人知：银色灰尘乐队主唱——凌先生。




当初乐队发展找不到出路，小北于2009年远赴加拿大求学并定居。那几年，他看了大量西方乐队的现场演出，最大的感受是：“国外唱片工业体系更合理，乐队的生存空间更大。但在音乐本身及演出水平层面上，国内乐队并不差，至少银色灰尘并不差。”在风景如画的温哥华，小北没有得到内心的平静，反而陷入一种抑郁，多少次半夜惊醒，梦到在舞台上唱歌。“看到别人唱歌就会想我为什么不行，我也可以。”




2014年，小北回到中国，将宏歌等几名老乐手聚在一起，再次开启银色灰尘全国巡演之旅。同年，银色灰尘受邀参加北京草莓音乐节，这支在中国摇滚史上占据一席之地的老乐队又开始了它的旅程。图为2014年，小北在登台演出前化妆。




2015年，小北做出决定，彻底放弃了温哥华的生活，放弃了买好的房子、安逸的生活和爱情，以37岁的高龄回国，全身心投入到音乐创作中，并且开启了银色灰尘乐队第二年的全国巡演。这个冲动的决定遭到了多数人的反对。“实际上，除了乐队的哥几个，没人支持。”但小北一意孤行的原因也很简单，他认为这不是一道选择题。”没有音乐，我活不下去。“图为演出照，右一为小北，中间为宏歌。




三年后的2018年，一切既没像小北回国时期望的那么顺利，但也没有失败。银色灰尘乐队依然不温不火，小北也迫于生计一边在公司打工一边继续音乐创作。为了追求想要的生活，又不得不接受一种不想要的生活，这种现实让人觉得有些挫败。在拥堵的晚高峰车流中，小北感叹也许自己变成了最不希望的那个样子。




小北的歌词本，记录着随时涌现出的灵感，作为创作的素材。他说：”做出一首歌的那一刻，感觉太美妙了，自己忍受的一切都值得，做音乐确实可以救赎心灵。“




小北家里还保存着十几年前成箱的歌迷来信，那时的歌迷来自全国各地，甚至还有海外。他感叹：”十几年过去，当初的歌迷恐怕也早就为人父母了。“而2015年回国之后乐队依然没有取得巨大反响的原因，小北觉得是大家现在人近中年和年轻时的心态不同了，考虑的更多了，在生活等层面顾虑也更多，不像年轻时那么能坚持，能死磕。




除了银色灰尘以外，小北目前又在做一支英伦风格的新乐队，成员仍然是这几个合作多年的老搭档，但作品风格迥异，追求一些更优美悲伤的东西。当年做银色灰尘是因为觉得酷，有冲击力，而且国内没有，如今小北仍觉得要继续尝试新的音乐形式和不一样的东西。只要时间允许，乐队成员每周都会在小北家或排练室聚集一次，进行新歌的创作。




每次乐队排练，宏歌都得搭乘高铁或大巴从涿州赶往北京，结束排练之后还要连夜赶末班车回涿州。他说不管自己六十岁、七十岁还是八十岁，只要能，就还要上台演出。




前任贝斯手老胡（右一）又回到乐队中。在离开银色灰尘的日子里，老胡一直在做类似于程序员的工作。小北找他回来做乐队，他对小北说:“Nobody那首歌不错，这么多年了，你写的歌这首打动我了。”




鼓手宏歌，贝斯手老胡，吉他手一澎，主唱小北，这几个年近四十的乐手聚集在排练室里，为他们新乐队的第一次演出进行排练。新乐队的名字叫“梦旅人”，来自于小北很喜欢的一部电影。“音乐对我们来说就像一场梦，就让这场梦伴着我们走下去，希望不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