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一天》第3099期：农民工日记：曾经的学霸沉迷赌博 如今我浪子回头闯上海

源济

腾讯网  2018.06.25
农民工日记：曾经的学霸沉迷赌博 如今我浪子回头闯上海

90后谭六，记录了自己从深陷赌博泥淖，到努力打工还债，再到自己浪子回头只身闯上海的日子。




我的故事我来讲！《中国人的一天》征集愿意讲述自己故事的人，发现更真实、更具生活本味的人生故事。四月，两名90后年轻人报名了，他们恰巧都是农民工。骄阳似火的六月，《中国人的一天》推出“农民工日记”，以全新的视角呈现年轻农民工的生活。招募启事：无论身在何处，是什么职业，如果您愿意花一段时间拍摄自己的生活，欢迎通过邮箱 [email protected] 报名。（摄影/谭六 编辑/徐松《中国人的一天》第3099期）




我叫谭六，湖北人。2008年，我考上了重点高中，人人都夸我聪明，会有个好前途。在高中，成绩仍然名列前茅，仗着成绩好老师不会把我怎么样，我在学校聚众赌博、打群架、卖手机......把坏事儿干了个遍。文理分科后，老师管教特别严，我不服，自己申请退学了。当时所有老师都挽留我，说不能自毁前途。但我偏不听，离开了学校到处混，进厂打工、到餐厅当配菜的、在工地搬砖、去煤矿下矿......想来，如果我当时听了老师的话，应该能考上个一本吧。




后来我迷上了电视剧《我是特种兵》，剧里同生共死的战友情吸引了我。2013年，我参军了。等我深深爱上部队的时候，已经是退伍的时候。脱下军装，回了湖北老家，我经历了最低落的一段日子——每天晚上睡不着，一闭眼全是部队的点点滴滴，爬起来看着以前的照片，一晚上抽两包烟。也是在那段时间里，我每天都坐在赌桌上。赌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好处，除了所有人冷漠的眼神，它只给了我一身外债。




在家颓废了一年多，2017年春节一过完，我开始醒过来，决心戒赌，毕竟有一身赌债要还。在朋友的介绍下，我来到江西，跟着架线队架设高压线。江西多水田，很多铁塔都在材料车到不了的地方，所以瓷瓶之类的材料我们只能人工运到塔下。遇到山顶的塔，也只能人工扛着爬上去。我在高压架上拍下了这张照片。




上工的地点离住处太远，我们常常得备着炊具上山。有一次我们凑钱买了一只鸡煮了，在烈日下一尝，那滋味，是我吃过最鲜美的鸡了。




天气太热，我把头发剃光了，哥们儿非要给我点上戒疤。佛法无边，我不求渡人，但求能够渡己就好。我开始留胡子，美其名曰“蓄须明志”。




枯燥的工地生活不会影响我对文学的追求，比如对着稀泥地写上几句。




回家后我去了隔壁县的一个工地，给乡村公路建护栏。正是盛夏，我的小腿由于每天接触到混凝土而烧坏了皮肤；手上布满水泡。




每天，我们在这个叫岚垭的山沟里，不是冒着烈日，就是淋着雨。（为了赶工期，必须在混凝土凝固前将其灌好，所以不能等雨停。）我在朋友圈写过两首诗：“秋雨欺我辈，汗水似清泪。事了拂衣去，驱车急急归。”

源济

清晨的景色足够美，山里的新鲜空气，也足以让我一整天都充满干劲。又作诗一首：“岚垭山前青鸟飞，白墙屋后野羊肥。青草帽，绿蓑衣，斜风细雨乘车归。”




这张照片拍摄于有一天清晨，天还没亮，一切都很安静，只有工房里亮着一盏灯。在那段日子里，我遇到了九妹，我们在一起度过了我退伍后最开心的日子。但当时的我实在是还不够好，最终也没能留住她。




2018年过完春节，我决定再下煤矿，因为外债实在拖得太久，我这种无学历无技术的人想走正路多挣钱，就只能去煤矿。走之前，我请求村里的“端公”给我看出门的日子。在煤矿干活很危险，我也变得有些迷信了。




到了贵州煤矿，下矿前我让工友拍了一张照片，发到了朋友圈。只是想告诉所有的债主：我在努力挣钱还债，别对我失望。




有时候下班很晚，看着黑漆漆的走廊，好像看到的就是我的未来一样。




上夜班的我们只能在白天补觉。五月的贵州已经很热，有一天，我被热醒了。一睁眼，全身是汗，满铁皮屋子里人都辗转难眠。




伪文艺青年的我连泡个脚都要作首诗：“自古煤矿多灰尘，唯有泡脚长精神。”




生存压力没有将我压垮。有一天，我从煤矿周边的山坡上摘了很多映山红，插在窗边的缸子里。




我的床，枕边放着烟和书。其中一本是《活着》。




但我只是普通的采煤工人啊，老老实实干活，还是会被强势的煤矿欺负——工资永远只会给我们少算，伙食费永远只会给我们多算。面对不守信用的包工头，我们除了打一架，好像别无他法，几个普通工人的命甚至都不值一提。这也让我彻底对煤矿失望了。图为我们几个被拖欠工资的工友，背着行囊四处奔走。

源济

终于决定离开煤矿，去上海闯荡。当我把这个决定告诉家人后，他们都松了一口气，觉得我终于要结束四处瞎混的日子，走上正途了。2018年5月20日，我在绿皮火车上坐了一整天，来到了这座中国最大的城市。到上海第一件事，就是把留了许久的胡子剃了。




在朋友眼中，我一向人缘好、善于跟人打交道；而我自认为还是有一丁点儿能力吧，于是很快便决定找个地产公司上班。尽管没有正经学历，但地产公司对退伍军人放低了学历要求。我顺利入职了。




确定了工作，我就带着行李去找房子了，要找个离公司不算太远又不算太贵的，着实有些难。后来在经理的介绍下找到了一个小单间。任何房间，只要经过一番收拾，都会焕然一新，窗外便是大上海的璀璨夜景。在这儿的第一晚，我想起了煤矿的那些日子，有点唏嘘。




由于上班需要穿正装，从来不穿西装的我跑去批发市场买了两套地摊货，穿的差一些旧一些不怕，只要干净整洁就行。由于害怕迟到，我几乎每天都是第二个到公司的人。每天第一个来的是个50岁左右的大叔，很刻苦的样子。看来上海的竞争压力是真大。




公司楼下的美食广场，最便宜的饭也要15块钱，我觉得很有压力。索性每天吃馒头，早上两个，中午三个，晚上不吃。一吃，就吃了半个月。我是团队里吃穿用度最差的。我吃馒头，别人下馆子。但我内心并不觉得自己跟他们不同，大家都是出来拼一把的。




我的运气不错，刚来就遇到了公司团建，渐渐跟同事们熟络起来。“六月骄阳胜绿荫，商东伙伴入德清。游山戏水绕篝火，秣马厉兵向前行。”我把这首打油诗发到部门群里的时候，获得大家的一致好评。这大概是我作为伪文艺青年最开心的时刻之一。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拥有工位和工作电脑。我把电脑桌面换成了当年在部队门口拍的照片，蓝天白云，每天一打开电脑，精神就为之一振。商场如战场，只有在一线去拼搏才能建功立业。




如今，我走上了一条从未走过的路，未来一定诸多坎坷。老爸把军装寄了过来，有它们陪我，我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在上海站住脚跟！

coexist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人生缺憾就是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