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一天》第3055期：我为什么决定生下你？五位单身妈妈的抉择

源济

腾讯网  2018.05.12
我为什么决定生下你？五位单身妈妈的抉择

单身妈妈，指没有法定配偶但已育有子女的女性。她们不是“犯傻”“失足”的代名词，也不是因为天灾人祸失去了配偶而被迫变成了单亲妈妈——还有这样的情况存在，即没有丈夫的她们主动选择独自生育、承担对孩子的独抚责任，比如，这五位单身妈妈。




马啦啦从事时尚行业，曾任时尚杂志主编、创业公司CEO。作为事业女性的她在36岁那年意外怀孕，已是所谓“高龄产妇”的最后一年。回想前面的人生，马啦啦觉得自己已经体验过很多精彩，所以愿意接受一个新的开始。“孩子的父亲和我都不觉得结婚要列入我们的人生选项里，而他也欣然接受一个孩子的到来，所以他和我父母都把决定权交给我自己。”四年过去了，啦啦坦言，有了母亲的推动，使她当年做出了人生中最正确的决定。（摄影/朱玲玉 视频/朱玲玉 编辑/边宇航 《中国人的一天》第3055期）




“我的人生目标是尽可能地体验不同的人生回合，以及自由的生活方式。有没有父亲在身边，我并不觉得会对一个孩子有特别大的影响，爱才是孩子成长过程中最重要的东西。”马啦啦感受过很多不和睦的家庭对孩子的负面影响，觉得那样的家庭会让孩子不明白什么爱，不懂得如何进入亲密关系，更会影响孩子成年之后的感情关系和前途。




2018年4月，啦啦带女儿去美术馆观看披头士的影像展。她希望给孩子树立起追求美和自由的理念，尊重不同人的追求，还会经常带孩子去参加成人聚会，去听爵士乐。她愿意和孩子分享自己的成人生活，也主动去感受孩子的世界，每年都会带孩子出去单独旅行一段时间。为了让孩子对色彩体系有更宽广的感知，去年带着女儿去了一趟巴黎。“每个女孩都有一个巴黎梦，她很喜欢巴黎。”




有一次，女儿从幼儿园放学回来，用刚学会的英文问：“我爸爸在哪儿？”其实在女儿出生没多久后，她的爸爸就在国外遭遇车祸去世了。啦啦回答：“你的爸爸去世了。”女儿又问道：“那为什么昨天我没有在儿童医院看到他呢？”原来在女儿的认知世界里，去世的人都应该在医院里。啦啦解释：“儿童医院是给小孩子看病的，你爸爸是在国外的医院去世的。”从那以后，啦啦每次开车，女儿都叮嘱她：“开慢点，注意安全。”啦啦说起这段谈话的时候有点哽咽：“我知道她记住了。她知道车祸可以夺走她亲人的生命。从那以后，这成为了一个公开的话题。我们无话不谈，是一起成长的好朋友。”




“女人的这个身份，并不一定要一个丈夫和孩子来完成她自己的意义。孩子借我们的身体来到这个世界，就应该是一个独立的灵魂。女人应当自己定义自己，而不是被定义。”在啦啦看来，当母亲时所体会到的情感、与孩子共同的成长，都是独特的体验。“只有做了妈妈之后，这一道密码才能被打开。”




两年前，Linn意外怀孕，但她一刻也没有犹豫，决定把孩子生下来，就这样成了一个未婚妈妈。考虑到孩子异地落户口的手续问题，她赶在预产期前几天回到湖北待产，孩子的户籍就挂在了父母的户头下。生下孩子后，她去云南大理经营了一家客栈，她觉得自由工作者的职业利于全职抚养孩子，这样每逢淡季时，她就可以背着孩子四处走访朋友。




怀孕之前，Linn从未有过结婚生育的打算，但意外怀孕后她觉得孩子来了就是缘分。和男友分手后，她选择了生下孩子并独自抚养。“我不觉得自己一定需要婚姻。一方面我有能力自己抚养，另一方面我是爱自由的性格，婚姻关系中潜在的家庭矛盾会给我带来捆绑。”




Linn在怀孕三个月后告诉了父亲这个决定。“我爸很开明，他说既然生了我，只是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但怎么过是我自己的权利，只要我开心。”父亲为了弥补女儿没有婚礼的遗憾，还宴请了亲朋好友，给孩子办了个热闹的满月宴。Linn邀请了一位最好的哥们挤着春运赶到老家，以孩子父亲的名义出席。




Linn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获得了很大的支持——父母为孩子提供了一个没有偏见、充满关爱的生活氛围；身边朋友的都把孩子当做干儿子，这也给了孩子异性的情感支持。“身边有一些在婚内却是独抚母亲的女性朋友。和她们相比，我对生活还挺满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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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不怕生，我觉得这得益于我们自由的生活状态。”从孩子生下的第42天开始，她已经独自带着孩子走过了4个国家、72个城市，每天还会在朋友圈分享“带儿子看世界”的心得。




定居广州的香港籍女子Miss Leung，是一位16岁男孩的母亲，并从生育至今坚持独立抚养。16年前，Miss Leung意外怀孕时只有19岁，但她完全没有犹豫过，决定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随即与男友分手，并告诉了表姐。“好酷哦！”表姐基于对她的了解，认位她具备承担这个决定的能力。从待产、生产到之后相关法律问题，她一个不落地在图书馆研究透彻。直到怀孕七个月时，她才告知了父母。“当时父母就觉得天塌了下来。”Miss Leung对父母表态，她不需要父母养，孩子也自己负责，至今一直信守着这个承诺。




“上初一的时候，我就在日记本上写了一堆梦想。第一条就是19岁那年当妈，生个儿子，没想到应验了。”孩子出生那天，她对周围的朋友们广而告之：“我当妈啦，生了个儿子！”大家褒贬不一，Miss Leung却说：“可能是我太强大了吧，从小都是必须自己说了算。”




Miss Leung一直把儿子和自己的出生证装在一起。15年前，新生儿办理出生证时必须填写父亲信息，她不愿节外生枝因而填了空白。“你连孩子是谁的都不知道，就跟人睡？”遭到拒绝后，Miss Leung花了五年时间来解决。她希望通过支付社会抚养费来给孩子上户，也愿意一个人承担这笔费用。然而法律上的前提条件必须是“已婚”，还要求必须父母双方分担。她不得不几次求人、找关系，缴纳了社会抚养费，通过司法鉴定亲子关系，又由医院提供产检证明、出生资料等，经过一系列关卡，孩子的户口问题终得解决。记得孩子刚出生那天，有个邻居听到消息来打探：“十万块钱卖不卖？”这让她感觉非常惊讶：“他们首先判断你这个女人很随便，或者是犯傻、失足。”




儿子满两个月后，Miss Leung为他请了一个保姆，直到现在都一直雇佣着。“保姆教养很好，儿女都是美院毕业的，我儿子每次考试都要去保姆家报告成绩。但我从来不在乎、也不过问成绩的事情，总开玩笑说成绩是给保姆的。”儿子在四五岁时，有一次问：“我有爸爸吗？”她回答：“有。”Miss Leung认为如果儿子成年后想认父，会全力维护孩子这个权利，还告诉儿子等他长大了就一起去找他爸爸，但儿子此后也没再问起过。“如果你当初不把我生下来，就不会这样。”——这是Miss Leung预设儿子会说的最狠的话，虽然没有发生过，但她一直记在记事本里以此自警。




闲暇时，母子俩一起下国际象棋。儿子耍赖悔棋时，Miss Leung会严厉地说：“落子无悔。社会是不会让着你的，我也不会让着你。”她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儿子明白自己的世界观——“万物的生存都值得感恩，人有充分的自由去规划自己的人生，并把它过好。”她如愿以偿，到现在都没后悔过当初的决定，儿子是她的骄傲。




晚上七点，儿子放学后来到她办公室，一边做作业一边陪妈妈加班。如今，Miss Leung在一家化妆品公司身居高层。19岁决定生育之前，她对将来有很多不确定，却对自己很有信心。“单身生育是否可取？我认为还是得依照个人的生活环境、人生观和承受能力，慎重做出决定。”




2015年，小晨和自己的同性伴侣试图在国内某机构购买精子试管受孕，却因“未婚单身做试管不受法律保护“而失败。于是，她们决定去泰国试管受精、再赴美生育。”十年的爱情长跑，我们非常希望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图为2017年，小晨和刚满一岁的混血双胞胎玩耍。




“孩子的父亲是四国混血。”小晨和伴侣Winky保留了那位捐精者的信息资料。“如果将来孩子要去寻父，我们支持。”购买精子、促进排卵、试管受孕，直到小晨在美国月子中心顺利分娩，前前后后耗资60万。




图为电脑里保存着的一张照片，那是2016年1月23日，小晨孕满七月，她和Winky在美国举办了一个简朴的婚礼。之后，她向家人出柜，并把生育的决定告诉了他们。小晨的姐姐对此质疑道：“精子是买来的，卵子是Winky的，那这个孩子和你有什么血缘关系呢？”母亲却很支持小晨:“既然是你肚子里生的，那就理所当然也是你的孩子。"为了让家人在老家保留“面子”，小晨还带着一位男性朋友回家办了婚礼“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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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情人节，她们迎来了期待已久的两个女宝宝。这对双胞胎在美国上户，避免了在国内单身生育可能面临的上户问题。对于两位妈妈来说，两个小天使的到来给了她们全新的生活体验。异卵胚胎的两个孩子性格迥异，一个活泼好动，一个生性爱静。刚学会说话的她们称小晨“妈妈”，称Winky“妈咪”。小晨感慨，现在的生活便是对她和Winky十年感情的最好交代。图为小晨给孩子们洗澡，自己的母亲则帮着干家务。




2017年夏夜，小晨一家五口在家中吃晚餐。在这个家庭里，Winky从事IT行业养家，而小晨则和母亲一同照顾孩子。她们希望未来开一家幼儿园，支持性少数群体家庭的孩子来此就读，给孩子们没有偏见和不被边缘化的成长环境。




心理咨询师Vivian对有一段非常深刻的生育记忆：2015年，单身待产的状态让她倍感压力，怀了32周的胎儿先兆早产。种种压力反而让她之前那种“滚筒式的孕期焦虑”停了下来，心里只剩下一个信念，就是保胎。“那时候感觉孩子与我的联系更加紧密了，每一天都能感觉到她陪着我。我知道她每一天都活得特别不容易，那种强烈的生命意志在召唤我。她就是该来的。”最终Vivian如愿诞下一个八斤重的女婴。




如今，女儿三岁了，没离开过姥姥的照顾。意外怀孕之前，Vivian生活在北京多年，每年去外地出差多次，是标准的“工作狂”。怀孕后，她选择回老家徐州开了一家工作室，也方便全职陪伴孩子。“单身妈妈这个称谓本身就很奇怪，妈妈这个角色应当是没有分别的，无论是富有还是贫穷、美丽还是丑陋，都是一样的。但我们却要面对异样的眼光和道德评价。”Vivian说，她身边有很多走入婚姻的女性，但不少人的丈夫是婚内缺位的。“独抚妈妈已是普遍的社会现象。”




经常有邻居碰到孩子就问：“你爸爸怎么不来？”这让Vivian的母亲十分尴尬。“失足”、“很傻”、“被弃”、“自私”这样的标签纷沓而来。但Vivian不以为然，她说只有做了母亲才体会到“为母则刚”的道理。“我不期待依靠别人，反而增强了自己的韧劲。”Vivian认为自己活得自信沉着，比以前更有把控。




她觉得自己最幸运的是一路都有母亲的陪伴，三代人生活紧密而幸福。“重点不是单亲和双亲，只要家庭成员间彼此充满爱和尊重，孩子的成长就不会受到负面影响。”Vivian的母亲也感慨，为了让Vivian有一个健全的家庭，她自己曾选择忍受了一段非常痛苦的婚姻，并努力供她上大学，却没想到她走上了自己的老路。她十分痛心，也时常怀疑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或者是不是因为女儿在成长过程中缺失父爱而导致的。




心理咨询师的工作让Vivian更加确认自己的抉择是对的。她说：“在我听说过的家庭和自己的家庭中，没有一个人的家是不伤人的。我不会为了孩子去牺牲自己，有了孩子之后我依然追求自己的理想。我妈妈为我牺牲了太多，但这种牺牲其实很沉重，没有一个孩子能背得起上一辈人的包袱。如果这代人不去终止这种家庭纠葛，下代人是会无休止地复制下去的。”怀孕后，Vivian一直坚持学习和旅行，每次出去都是“一拖二”。今年，她带着妈妈和孩子完成了一直梦想的印度朝圣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