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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 乔治·奥威尔:我在巴黎当洗碗工 | 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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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14 04:2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乔治·奥威尔:我在巴黎当洗碗工 | 人间 

2018-01-13 乔治·奥威尔 人间theLivings

《巴黎最后的探戈》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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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衣冠楚楚的客人们就坐在那里——一尘不染的桌布、摆着鲜花的装饰碗、镜子、镀金飞檐和小天使雕塑,而与之相隔只有数码,我们就在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中干活。

前言

1929年春天,乔治·奥威尔在客居巴黎进行文学创作的过程中患病,不久他放在寄宿旅馆中的财物被偷,为了生计奥威尔到巴黎一间餐馆当洗碗工,对底层人群的生存状态有了深入体会,这段经历被他收入纪实作品《巴黎伦敦落魄记》中。


 


带着人皮面具的服务员 

到食堂打扫卫生是最糟糕的一天。我不用洗碗碟,那些由厨房处理,但我得负责清洁其他餐具、银器、刀子和酒杯。即使是这样,每天也得干十三个小时,用三四十块抹布。法国老式的工作方法让清洗的工作量翻了一番。他们没听说过托盘架,也没有皂片,只有黏糊糊的软肥皂,而巴黎的自来水很硬,根本不起泡沫。

房间肮脏拥挤,既是餐具室又是碗碟洗涤室,直接通往客人用餐的地方。除了清洁工作外,我还得给服务员们上菜,在饭桌上服侍他们。那些服务员倨傲无礼,令人无法忍受,有好几次我不得不用拳头为自己讨回公道。原本负责清洁工作的是个女的,被他们折磨得痛苦不堪。

看着这间污秽不堪的小房间,想到客人用餐的地方和我们之间只隔着一道双开门,我就觉得好笑。那些衣冠楚楚的客人们就坐在那里——一尘不染的桌布、摆着鲜花的装饰碗、镜子、镀金飞檐和小天使雕塑,而与之相隔只有数码,我们就在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中干活。这里实在是脏得令人恶心,但要等到晚上我们才有时间拖地。

我们就蹚着肥皂水、菜叶、纸屑和被踩得稀烂的食物,十几个服务员脱掉外套,露出汗涔涔的腋窝,坐在饭桌旁,上面堆放着杂乱的沙拉,拇指就直接伸进盛沙拉酱的罐子里。

房间里弥漫着食物和汗液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碗橱里摞着成堆的餐具,后面就藏着服务员们偷来的食物。这里只有两个水槽,没有洗涤盆,服务员们经常就用洗餐具的水给自己洗把脸。但客人们看不到这些。在通往客人用餐的大堂门口有一张椰绒地毯和一面镜子,服务员们总是会先打扮一番,干干净净地走出去。


●   ●   

观察一个服务员走进酒店餐厅真是让人长见识。他穿过那道门时,突然间整个人全变了。他的肩膀端平了,所有的肮脏、忙乱和不耐烦一扫而空。他跨过那张地毯,变得像牧师一样庄严神圣。

我记得我们的大堂副领班——一个脾气暴躁的意大利人,在大堂门口训斥一个打破了一瓶红酒的学徒。(幸运的是,那道门是隔音的)他高举双手,挥舞着拳头,大声喝骂道:“真让我恶心——你这个小畜生,你认为自己像个服务员吗?你配当服务员吗?你连给你妈出身的那间妓院拖地板都不配!蠢货!”他觉得光口头骂骂不过瘾,转身打开那道门,就像电影《乞儿汤姆·琼斯》里的地主魏斯特恩那样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姿态。

然后,他走进大堂,手里托着菜盘,像天鹅一样优雅地穿行。十秒钟之后,他毕恭毕敬地朝一位客人点头哈腰。看到他那训练有素、职业式的亲切微笑和鞠躬,你忍不住会想那个客人一定会觉得很惭愧,有这么一位气度不凡的贵族在服侍他。

清洁工作非常讨厌——我倒是不觉得很累,但其乏味无聊实在难以用言语形容。想到有人数十年如一日就干这么一份工作,实在是太可怕了。

我顶替的那个女人得有六十好几了,每天站在水槽边十三个小时,一星期干六天,一年到头都是这样。而且那些服务员总是凶巴巴地欺负她。她说她曾经当过演员——我猜其实是个妓女。大部分妓女最后只能去当女工,奇怪的是,我看到她这把年纪了,又沦落到如斯田地,却仍像个二十岁的小姑娘一样戴着金黄色的假发,涂了眼影,脸上化了妆。

显然,即使一星期要工作七八十个小时,也无法完全消磨掉一个人的活力。


 

只有厨师才配留胡子

在酒店工作的第三天,原本对我和颜悦色的人事部主任把我叫了过去,严肃地告诫我:“听好了,你赶快把胡子剃掉!我的天哪,谁听说过酒店小工蓄胡须的?”

我刚想抗议他就打断了我,“一个小工蓄着胡须——成何体统!小心点,明天我不想看到你那两撇胡须。”

回家的路上我问波里斯这番话到底什么意思。他耸了耸肩膀:“你最好照他的意思做,我的朋友。在酒店里工作的没有人蓄着胡须,只有那些厨师例外。我还以为你注意到了呢。至于理由?没有理由。这就是规矩。”

我知道这是规矩:小工不能穿正装戴白领带,还必须刮掉胡须。后来我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些规矩,因为高级酒店的服务员不能蓄胡须,为了显示他们的地位,他们就要求小工们也不能蓄胡须。而厨师们蓄着胡须,以表示他们对服务员的轻蔑。

这就是酒店里复杂的阶级体制的写照。我们员工大概有一百一十人,就像部队一样等级森严。厨师或服务员的地位要比小工高,就像部队里上尉的地位高于列兵一样。地位最高的人是经理,他可以开除任何人,包括厨师。我们从未见过老板,我们只知道他的饭菜要格外精心准备,比给客人上菜还要用心。

酒店的纪律维系于经理。他尽忠职守,总是到处巡逻,查看有没有人偷懒,但我们可比他聪明多了。我们酒店靠铃声传递服务信息,员工们就用铃声彼此传递暗号。一声长响加一声短响,紧接着又是两声长响,这表示经理过来了。听到这个信号我们就会装出很忙碌的样子。

经理下面是服务员领班,他不用到餐桌服务,除非有大人物光临。他负责指挥别的服务员干活,帮忙料理食物。他的小费和津贴来自酿酒公司(每退回一个瓶塞可以挣两法郎),高达两百法郎一天。他的地位远远高于其他员工,单独在一个房间里吃饭,用的是银制餐具,有两个穿着干净的白色夹克的学徒服侍他。

在服务员领班之下是大厨,每个月的工资是五千法郎。他在厨房吃饭,但单独有一张桌子,由一个厨师学徒伺候他。接下来是人事部主任,他一个月工资只有一千五百法郎,但他穿一件黑色西装,不用干体力活,而且拥有解雇小工和克扣服务员工资的权力。

接下来是其他厨师,工资从三千法郎到七百五十法郎不等。再往下是服务员,一天靠小费可以挣到大约七十法郎,外加一点底薪。再往下是洗衣女工和扫厕所的女工;再往下是服务员学徒,他们没有小费,但每个月有七百五十法郎的工资。

接下来是小工,薪水也是七百五十法郎。然后是女服务员,每个月的工资是五六百法郎。最底层是便餐部的小工,一个月五百法郎。我们便餐部的小工堪称酒店里的渣滓,被所有人鄙视糟蹋。

酒店里还有其他工作人员——帮客人跑腿的文员、司库、看酒窖的、门房、侍从、管冰库的、面包师傅、看更和门卫。不同的工作由不同种族的人担任。办公室人员、厨师和缝补衣服的女工是法国人;服务员通常是意大利人和德国人(巴黎几乎没有法国服务员);小工则来自欧洲各国;甚至还有阿拉伯人和非洲黑人。法语是通用的语言,连那些意大利人彼此之间也说法语。

 


“滚你妈的蛋”让我们团结

几天后我了解到酒店运作的基本原则。

任何人如果是第一次走进酒店服务区,工作高峰期里的混乱和可怕的噪声会把他吓得目瞪口呆。服务区的工作完全不同于商店或工厂里按部就班的工作,乍一眼看你会以为是管理出了问题。但事实上,这是不可避免的。酒店的工作并不是特别难,只是时间特别紧,却又无法进行统筹安排。

比方说,你不能提前两小时先把牛排煎好,你只能等到最后一刻才动手,而这时其他工作已经堆积如山,你只能手忙脚乱地同时进行。结果就是,一到饭点每个员工得干两个人的活儿,吵闹争执不可避免就会发生。

事实上,争吵是工作过程中必不可少的部分,因为要是没有人斥责别人偷懒的话,工作根本就跟不上节奏。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到了工作的高峰期所有的员工就像恶魔一样发火,咒骂不休。

一到那个时候,全酒店的员工就只会说“滚你妈的蛋”。西点间里有一个女孩才十六岁,说起粗话来的士司机也比不过她。(哈姆雷特不是说过吗,“像厨房的小工一样骂街”。显然,莎士比亚也见过厨房的小工干活。)但我们可不是丧心病狂或在浪费时间,我们是在互相激励,努力把四个小时的工作压缩到两个小时内完成。

使酒店工作得以维持的是员工们对自己的工作所抱有的自豪感,虽然这样说会让人觉得很傻。如果有人偷懒,其他人很快就会发现,告发他,让他被解雇。虽然厨师、服务员和小工们外表看上去决然不同,但有一点他们很像:他们都为自己工作的高效率感到自豪。


●   ●   

毫无疑问,厨师是最有技术的工种,态度也最不谄媚。虽然他们挣的钱没有服务员们多,但他们更有尊严,而且工作也比较稳定。厨师认为自己不是靠服侍别人谋生,而是靠技术吃饭,他被称为“专业人士”,而服务员则没有这一礼遇。

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他知道自己可以捧红一家餐馆,也可以毁掉一间餐馆;他也知道要是自己干活慢了五分钟的话,一切就会乱套。他鄙视所有不是从事烹饪工作的员工,自领班以下他都极尽侮辱之能事,以此捍卫自己的尊严。他认为自己的工作是一门真正的艺术,感到非常自豪,而烹饪也的确需要非常高超的手艺。烹饪本身还不算太难,难的是每件事都得按时完成。

从早饭到午饭期间,X酒店的大厨会收到数百道菜的订单,要在不同的时候准备好。他自己会亲自做几道菜,但所有的菜都由他下达命令,并在端给客人之前进行检查。他的记忆力非常惊人。那些订单都钉在一块板上,但大厨很少去看,一切都印在他的脑海里,精确到每一分钟。一道菜该上的时候,他会不知疲倦地喊道:“嫩牛排(或别的什么菜式)该上了!”他是一头令人无法忍受的蛮牛,又是一位艺术家。厨房里男厨师居多,主要是因为男人比较守时,而不是因为男厨师的厨艺比较出色。


●   ●   

服务员的风貌决然不同。他也为自己的技术感到自豪,但他的技术在于如何显得谦恭谨慎。由于工作的影响,他没有工人的骨气,而是势利的小人。他总是活在有钱人的视野中,站在他们的桌旁,倾听他们的对话,露出一脸微笑,暗地里说几句笑话,以此巴结他们。

他的快乐就是哄骗顾客多花钱。而且,他总是有机会发财,因为虽然大部分服务员穷困潦倒而死,但有时他们也会时来运转。在格兰大道的某些咖啡厅,服务员能挣到丰厚的小费,甚至愿意付钱给老板,保住自己的岗位。服务员直接与金钱接触,对金钱充满了渴望,和老板站在同一阵线。他会用心地伺候好客人,因为他觉得这笔生意自己也有份。

我记得瓦伦蒂告诉过我在尼斯举行过一次盛宴,他有幸在宴席上服侍客人,那场盛宴花了二十万法郎,后来被谈论了好几个月。“太壮观了,实在是太壮观了!上帝啊!那些香槟、那些银器、那些兰花——我从未见过那么精致的东西,真是大开眼界。啊,真是太豪华了!”

我说道:“但你不是只在那里当服务员吗?”

“哦,是的,但实在是太豪华了。”

你可不用为一个服务员感到抱歉。有时你下馆子吃饭,餐馆关门时间过了半个小时,而你还在吃个不停,你觉得旁边那个疲惫的服务员肯定很鄙视你,他才不呢。他看着你的时候可没有在想:“这个脑满肠肥的吃货!”他在想:“等到我攒够了钱的那天,我也要像这个人一样。”

他在伺候别人享受欢乐,而他完全理解并满心羡慕这种快乐。这就是为什么很少有服务员是社会主义者,也没有组织得当的工会,他们愿意一天干十二个小时——许多咖啡厅的服务员一天干十五个小时,一星期上七天班。他们是势利的小人,而且他们觉得这份伺候人的工作非常适合自己。


●   ●    

小工们的情况又不一样。这份工作根本没有前途,不仅累得够呛,而且根本没有任何技术含量或有趣之处。这种工作女人都做得来,假如她们身强力壮的话。他们只需要一刻不停地东奔西走,忍受漫长的工时和闷热的环境。他们无法摆脱这种生活,因为他们那点工资根本攒不了一分钱,而一周干六十到一百个小时让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去接受培训。他们唯一的指望就是能找到相对轻松一点的工作,像当个看更的,或到厕所里当服务员。

但是,就算在干像小工这样低贱的工作,他们也有自己的尊严。那是苦力的尊严——无论有多少活儿他都能一力承担。他们的地位这么低,唯一值得夸耀的,就是像牛一样卖力干活。每个小工都希望能被人夸为“能干的家伙”。“能干的家伙”即使面临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也能摆脱困境,把任务完成。

X酒店有一个厨房小工,是个德国人,大家都夸他很“能干”。一天晚上,一位英国贵族来到酒店,服务员们快要急疯了,因为这位贵族要吃桃子,而仓库里根本没有桃子。那时候已经很晚了,商店应该关门了。“让我来吧。”那个德国人说道。他走了出去,十分钟后带回了四个桃子,是他跑到附近一家餐馆偷来的。这就是“能干的人”。那位英国贵族每个桃子付了二十法郎。

便餐部的领班马里奥的思维和普通的小工没什么两样,一心只想着怎么把活儿干完,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他完成不了的工作量。在地窖里工作了十四年,他就像活塞杆一样没有一丝倦怠。当有人抱怨的时候,他总是这么说:“坚守你的岗位。”你经常听到小工们说:“坚守岗位。”——似乎他们是士兵,而不是厨房里的帮工。


●   ●   

酒店里的每个员工都有自己的荣誉感。当繁重的工作压到头上时,我们大家愿意同舟共济,一同渡过难关。不同的部门之间总是在明争暗斗,而这也促进了工作效率,因为每个人都要捍卫自己的尊严,不让别人偷懒占便宜。

这是酒店工作里积极的一面。这家酒店就像一部庞大而复杂的机器,靠着严重不足的人员勉强运转着。每个人都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并尽心尽力完成任务。但这个体系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员工们所做的工作不一定就是顾客掏钱希望享受到的服务。顾客掏钱为的是得到优质服务,而员工们拿工资是为了把工作完成——通常来说,维持表面上的优质服务。结果呢,虽然酒店里的工作按部就班地进行,最要紧的方面却比最不堪的家庭还要糟糕。

 

顾客?管他呢!

以卫生为例,走进X酒店的服务区,那里的情况之肮脏令人发指。我们便餐部四个阴暗的角落里堆满了陈年的灰尘,面包柜里长满了蟑螂。有一次我向马里奥建议消灭这些虫子。“干吗要消灭那些可怜的小东西?”他反问了我一句。

我在碰牛油之前会先洗手,其他人看到我这样做,都笑得乐不可支。但是,如果是出于工作的要求,我们一定会保持清洁。我们会定期清扫桌子和擦亮器皿,因为这是命令,但没有人命令我们必须做到真正的干净,而且我们也根本没有时间保持清洁。我们只是履行我们的职责,而最重要的职责就是准时,为了赶时间,脏一点也没办法。

厨房里更加肮脏,传闻中法国厨师会往汤里吐痰其实真有其事——当然,他不会往自己要喝的汤里这么做。他是一名艺术家,但他的艺术与清洁无干。从某种程度上说,正因为他是艺术家,所以他很邋遢,食物要看上去有卖相,就得以肮脏的方式进行处理。

比方说,一碟牛排被送到大厨那里检查,他可不会拿一把叉子进行处理。他就用手把牛排拿起来,将它拍软,用他的拇指顺着盘子转一圈,舔舔手指品尝肉汁,接着又转一圈,再舔一下,然后退后几步,像一位艺术家在审视画作一样端详着那块牛排,然后用他那肥胖粉红的手指将牛排摆好,每根手指那天早上他都舔了有上百次。当他觉得满意了,他会拿一块布把盘子上的指印擦掉,然后交给服务员。

而那个服务员一定也会把他的手指浸在肉汁里——他总是用那几根油腻腻的脏手指去梳理摆弄他那头秀发。在巴黎,如果一道肉你付的钱多于十法郎,可以肯定地说,这盘菜一定被以这种方式摆弄过了。在非常廉价的餐馆,情况则不一样,那里的厨师可不会花费心思去摆弄食物,他就拿叉子把牛排从煎锅里叉出来,根本不会再去理会。大体上说,你在食物上付的钱越多,你就可能会吃到更多的汗水和唾沫。

酒店和餐馆的肮脏是与生俱来的,为了准时和卖相,卫生就只好牺牲了。员工们只顾着把食物准备好,却忘记了这些食物是要给人吃的。一顿饭对他来说只是“一份订单”,就像在医生眼中,一个死于癌症的病人只是一个病例。

举例来说,一个顾客点了一片面包,地窖下忙得不可开交的某个人得把一片面包准备好。他怎么会停下来对自己说:“这片面包是要给人吃的——我必须将其妥善准备好。”他只知道这片面包必须看上去很像样,而且必须在三分钟之内就准备好。如果几滴汗珠从他的额头落到那片面包上,他又何必担心呢?假如那片面包掉到满是脏兮兮的锯末的地板上,为什么要自找麻烦再弄一片新的面包呢?把锯末弄干净要快多了。上楼梯的时候那片面包又掉了,涂了黄油的那面掉在地上,他只需要再涂一层黄油。每件事都是这样。

在X酒店,干净的食物只有老板和员工的伙食。大家总是放在口头的名言是:“顾好老板就够了。顾客?管他呢!”虽然酒店外表光鲜,其实服务区的每个地方都那么脏,就像一个人肚子里的花花肚肠。


●   ●   

除了肮脏之外,老板一心想的就是怎么宰客。这里的菜用料非常差,但厨师们知道怎么把菜做得好看诱人。我们买的肉普普通通,至于那些蔬菜,持家有道的家庭主妇去买菜时根本不屑于看一眼。奶油一律掺了牛奶,茶叶和咖啡都是次货,果酱都是一大罐一大罐没有标签的人造合成品。据波里斯说,所有的酒都是廉价的劣酒。

△上海译文出版社《巴黎伦敦落魄记》

按照规定,员工损坏东西必须赔偿,因此损坏的东西很少被扔掉。有一次三楼的服务员把一只烤鸡从载货升降机的通道上掉了下来,掉到底部一堆面包屑和废纸什么的里面,我们只是用一块布把它擦干净,又拿上去给客人吃。

酒店里的人都说,用过的被单从来都没有洗过,只是泡一下,熨干后就摆回床上。老板对待我们就像对待客人一样苛刻。比方说,这么大一座酒店你找不到清洁毛刷和簸箕,你只能拿扫把和一块纸板代替。来到员工们的厕所就像到了中亚,这里只有用来洗餐具的水槽,却没有地方可以洗手。


●   ●   

虽然如此不堪,X酒店却位列巴黎最昂贵的十来座酒店之一,客人们付的价格之高令人咋舌。住一晚的价格,不包括早餐,高达二百法郎。酒类和香烟的售价是商店价格的两倍——当然,老板是以批发价进货的。如果某个顾客是贵族来头或百万富翁,对他的收费也会相应提高。

一天早上,四楼有一个美国客人在节食,只点了热水和盐当早餐。瓦伦蒂气坏了,“上帝啊!”他说道,“那我的百分之十提成怎么办?就开水和盐的价格的百分之十!”这顿早饭他向客人收费二十五法郎,那个客人二话不说就掏钱了。

据波里斯说,全巴黎的酒店,至少那些昂贵的大酒店,都是这么干的。但我觉得X酒店的客人特别好骗,因为他们大部分是美国人,说的是英语——不会说法语——而且似乎对什么是美食一无所知。他们以那些难吃得要命的美式“麦片”果腹,拿橘子果酱送茶,饭后喝苦艾酒,要一份鸡肉酥饼被宰一百法郎,然后就着辣酱油吃下去。有一个客人来自匹兹堡,每天晚上在房间里用餐,点了葡萄籽坚果、炒蛋和可可。

或许,这些人上当受骗根本就不是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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