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从来不过的记者节之际,我来讲下三位我遇到的奇葩采访对象。他们三个有很多共同点,都来自西北内陆,都在采访过程中非常严肃认真地跟我翻过脸。 先说甲叔叔吧。他是山西某座煤矿的工人,曾经在1998年下岗,后来自谋职业成了煤矿技工。我希望能够通过他的讲述来管窥山西煤炭30年的冷暖变迁。 本来已经很顺利地聊了几个小时,甲叔叔还请我在矿上吃了饭,晚上还给我一个小单间解决住宿。就在我们晚饭后继续采访,快到11点的时候,甲叔叔望向我录音笔的眼神突然呆滞了。他也不再回答我的提问。 过了一会,他提出要把之前三四个小时的录音重听一遍,他反复告诉我,他一定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我的解释和缓和并没有让他冷静,他反而开始抓狂起来,他质问我:我接受你的采访,我有什么好处?你们拿到素材了,我呢?我把人得罪了,以后还怎么在这里待下去?你说我有什么好处?
反问句持续进行了十几分钟,他要求我把录音重放给他听。于是,在午夜的一座小矿山上,我和他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听完了所有录音。他并没有在里面找到明显的不妥。 但他的眼睛依旧如困兽犹斗。仿佛一个绝大的炸弹已经埋在他周围。于是我说,叔叔,你别担心了,我不用你的采访就是了,我再去找别人。你放心。 好在已经习惯了各种拒绝。于是带着采访无故夭亡的扫兴我依旧睡着了。
有他作为底子,后来我又遇到了几乎和他一模一样的乙少年和丙叔叔。他们俩一个是青海一个生态移民村的藏族少年,一个是内蒙草原上一个“上海孤儿”阿姨的蒙族老公。 也是在顺遂的采访开始后,对我一番质问:接受你的采访能给我们带来什么?你能给我们移民村拉来项目吗?你能给“上海孤儿”们要来迟到的道歉和补偿吗?如果不能,我们为啥要接受你的盘问?

我说我不能。我能做的只是记录。好在等他们爆发完之后,我之前的采访对象们及时安抚了他们的情绪,于是采访得以艰难继续。 这是我记忆里印象最深的三个“奇葩”采访对象。他们是那么地不惮于表达自己的诉求和送给我巨大的尴尬时刻。
但事实上我并不讨厌他们。 这些失控的采访和奇葩采访对象,让我知道每一次现场都是新的。我没有经验可以依靠。我凭借的只是一点运气和一点来自陌生人的善意、慈悲,或者转瞬变化的心意。那些突然变化的节点,比恋情的消失还无迹可寻。 但没错。奇葩也有慈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