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色》：这样一个“鬼子专业户” 有了中日两个家

源济

这样一个“鬼子专业户” 有了中日两个家
搜狐图片  2016-2-28

矢野浩二，一个在中国批量饰演“日本鬼子”的日本人，似乎是世界上最不讨好的演员：在很多观众眼中，他一面被中国人厌恶，同时又被日本人怪罪。可就在上周（2月20日），矢野浩二成为了日本官方认可的中日民间交流大使，并在日本驻华大使馆官邸接受了日外务大臣表彰奖。在亚洲活动的日本艺人里，矢野浩二第一个获此殊荣。日本驻华大使木寺昌人说：“他是最了解中国的日本名人之一，也是中国的友好伙伴”。 图片：视觉中国、东方IC 文本参考：南都周刊、羊城晚报、NHK 责编：牛格 实习编辑：韩晓乔




【喜剧之乡的调酒师】矢野浩二出生在日本大阪，他人生的前19年都在大阪城度过。作为日本的喜剧之乡，大阪曾走出过许多著名喜剧和搞笑演员，但没考上大学的浩二却不在此列。高中毕业后，浩二在酒吧当调酒师，这个年轻人身上所散发出的忧郁、迷茫和不快乐，都与大阪格格不入。直到有一天，一个喝得醉醺醺的老人突然对他说：“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应该去东京，应该好好加油！去做演员怎么样？”一席醉话，却点醒了浩二，他当真了：哦，当演员，有意思。一个月后，浩二正式前往东京开始了8年的漂泊生活。图为2月20日，矢野浩二在日本驻华大使馆官邸接受日外务大臣表彰。




【作为路人甲的存在】初到东京，没有任何人脉，只能边打工边上表演培训班。“那个时候，不管什么角色，只要有戏演，那就太好了。”尸体、路人甲、咖啡厅的服务员、黑社会、变身后跟大熊猫对决结果被大熊猫扔出去的奥特曼都演过，最沧桑的回忆大概是连粉红片（编者注：指大量出现裸体镜头的电影）都出演过……那时，对浩二来说，演一个咖啡厅服务员也算得上本色出演——如果不是镜头里只出现了他的右手的话。事实上，在东京的前五年，浩二除了这些微不足道的小角色，还有一个身份，就是给日本著名演员、主持人森田键当助理。这是一份更辛酸的工作。开车、拎包、买尿布、看孩子……一年365天没有休息，工资不到平均水平的七分之一。在无数尴尬的小角色和作为一个助理存在的身份中，浩二慢慢熬着。在东京的第五年，他终于接了一个“大”角色，那就是在《午夜凶铃》里扮演一个要被贞子杀死的人。图为矢野浩二的资料图片。摄影：木童




【“京漂”到“京漂”】一次偶然的机会，浩二经人介绍来到中国，参加华谊兄弟投资的《永恒恋人》的拍摄。五个主要演员，矢野浩二是其中唯一的日本演员。因为不懂中文，他和剧组人员沟通十分困难，表演很不顺利。浩二后来回到了日本，但这次经历给他留下了“很舒服”的回忆。“在中国拍戏，气氛很轻松。在东京，人与人之间关系并不是那么密切，感觉压力比较大，工作上的伙伴很难成为真正的好朋友。但在中国，工作的伙伴也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于是，2001年，浩二怀揣自己的全部家当——90万日元（当时约合6万元人民币）只身来到北京。但在中国，“京漂”的日子也很艰苦，有半年多的时间，浩二处于失业状态，他不得不处处精打细算：除了房租一个月1500元，每月开销压缩在1500元以内；为维持生计，多小的角色他都接；最艰难的时候，他靠给准备留日的学生教日语，勉强度日……他就蜗居在租来的一室一厅里，等待拍片机会的降临。图为中国电视剧《东风雨》剧照，剧情中的矢野浩二在跳车自杀前望向天空。




　　【让人眼前一亮的“鬼子”】浩二的机会很快到来，是在《走向共和》里扮演明治天皇。他回忆说：“来中国８个月之后，《走向共和》的摄影师池小宁，也是当时我在中国仅有的三个朋友之一，给我打电话，说他们正在大观园里拍一部戏，里面需要几个日本人的角色，让我去试一试。我马上赶到那里，池小宁就把我介绍给导演张黎，张黎一见到我，就大喊‘天皇’。我当时还听不懂‘天皇’是什么意思，旁边的翻译讲给我听的时候，我马上高兴得想跳起来，这对我来说就是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就这样，浩二的人生开始了转折。后来，浩二的形象更多地出现在荧屏上，人们眼前一亮——他演的“鬼子”不仅变得聪明、狡猾、复杂，最为重要的是，他让角色具有了“人”的特质。
　　而进入湖南卫视《天天向上》，作为“天天兄弟”的浩二真正提升了他在华的知名度，那之后，他从一个大家眼熟的“鬼子”变成有趣的日本籍艺人。在《天天向上》，他有一句口头禅“开心开心极了”，现在，在他的微博评论里，还能看到很多《天天向上》的观众表达对他的想念。图为湖南卫视节目中，矢野浩二牵手周笔畅长久不放，欧弟“救笔”。




【中国人眼中的日本人】慢慢的，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谈论这个好像“无处不在”的熟脸儿日本人，因为他是《走向共和》里的明治天皇，是《烈火金刚》里的毛利队长，是《小兵张嘎》里的间谍斋藤，是《张伯苓》里的梅津次郎，是《铁道游击队》中的冈村，是《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中的山岛赳夫……在一部讲述办公室争斗和商战的电视剧《浮沉》中，浩二出演了日商土井。浩二看来，土井是个很悲剧的人物，“就像一条三文鱼，为了生存不择手段，常常会逆流而上，但他对自己的要求很严格。”浩二是工作狂，“这一点我跟土井有点像，有很强烈的危机感。”浩二自认为自己这一次本色演出。土井在剧中所表现出来的阴郁和悲剧气质，令人难以对这个角色产生好感。甚至有观众批判土井因为商战失败就切腹这一点，认为这不是一个真正日本人所表现出来的品格，“矢野浩二真的不应该接演这个角色，土井只是一个中国人眼中的日本人。”但对于浩二而言，从留在中国的那天起，他所演的每一个角色，都何尝不是中国人眼中的各色日本人而已。图为矢野浩二出演电影《李献计历险记》。




【被唤醒的日本人】徐超是浩二刚来北京时的翻译，后来成了他的好朋友，在徐超看来，浩二的明天会更成功，“如果说有什么可能会阻挡他，也许没有太大的问题，反而是一些小的习惯可能会成为问题。”徐超说，浩二曾有一个多年的助理，因为一件事情没做到位而被浩二要求下跪道歉，对日本人浩二而言，这个要求也许并不过分，正如当年他在森田键面前下跪。但对于中国助理而言，这是关乎尊严的大问题。最后，双方在这个问题上难以达成一致，浩二辞退了助理。浩二说，“以前在日本的时候没意识‘我是日本人’。”反而来到中国后，自己作为一个日本人的身份认同被唤醒。“我不能回日本，那里没有我的家了。已经没有了……”在《浮沉》中，浩二有这样一段台词，杀青后，他把这段话写在微博上，说：“表演的时候，心里很难过”。图为2012年5月3日，矢野浩二出演电影《月色狰狞》。




【“鬼子专业户”到“中国女婿”】2010年10月，浩二有了中国女儿，他在博客中兴奋地写道：“我矢野浩二，终于，终于，有孩子了！结婚的事情也没说，突然说生孩子。可能有些朋友会吃惊吧？不好意思，我也会吃惊的！”。孩子的妈妈，是一名普通的重庆女孩。这个活跃于中国荧屏的“鬼子专业户”，终于在来华的第九个年头，有了一个有着一半中国血统的女儿，让他在中国更多了一份存在感。图为2014年9月9日，矢野浩二（右）出演的电视剧《烽火双雄》剧照。




【被架在“回国被打”流言上的人】抗日据《记忆的证明》在中国热播后，浩二却面临着来自日本国内的压力。当时有人警告浩二不要回日本，否则就要对付他。浩二的个人网站也受到了攻击。因此，在互联网上流传“矢野浩二回国被打”的流言：浩二因为在中国长期扮演“鬼子”，抹黑了日本人形象，在回国时遭到日本暴民殴打，甚至被开除国籍列入黑名单，被迫下跪认错，甚至女朋友还被流氓骚扰云云。有网友仿佛亲眼看到一般，说他对日本暴民大声喊叫：“谁也不能阻止我爱中国！”这样的描述，简直惊天地泣鬼神。但实际上，翻翻日本的报道，很容易发现，尽管会有网民认为浩二不该去演那些或残暴或狡诈的日本军人，但大部分时候，他是被普通人所好奇甚至羡慕的。他的姐姐会夸耀弟弟浩二在中国的成功，他的侄辈会跟着他学中文，甚至，在中日关系因钓鱼岛问题降温期间，还有日本节目邀请他谈“如何与中国人搞好关系”。




【“逆输入”日本的日本演员】在这些言论面前，他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不安地给父亲打电话，父亲说：“孩子，你只是一个演员，塑造角色是你的本职工作，不要在意别人，做你该做的，我们永远支持你。”这一席话，让浩二勇气倍增，继续将“鬼子”角色演下去。15年前来到中国工作时还不会中文的浩二，经过这么多年的打拼，不仅当演员还做综艺节目主持人，在中国获得了不小的人气。今年（2016年）3月开始，他将带着妻子和5岁的女儿回到日本，签约了日本当红明星米仓凉子、上户彩等所属的公司，开始在日本的演艺活动。浩二笑称：“我也要努力让大家记得我的脸。但是我的竞争对手是熊本熊（编者注：官方翻译为酷ma萌，是日本熊本县的官方萌物）。”图为2016年2月22日，“日中亲善艺能文化交流会”在东京举行，女星森泉向矢野浩二献花。




【年轻人励志的样板】在东京时，浩二曾是前任明星、现任日本千叶县知事森田健作的助理。在浩二只能接到杀人魔角色的那段时间，他向森田倾诉苦闷，森田告诉浩二：你是个演员，又不是政治家，你只要按照导演的要求把角色演好就够了。”森田健作的话，也许能够解释，为什么尽管他演出了多部抗日剧，但多数日本人并未把浩二唤作“日奸”的理由。在政治正确与专业精神之间，普通人只需要背负专业精神，这已经成了能被大部分日本国民接受的共识。16年前的2000年，“（北）京漂”的浩二已是三十而立，却自认为“一事无成”。在很多次的专访中，浩二都会讲述他在北京举目无亲时的第一次生日宴，在困难时受过中国朋友的帮助……就这样，一步又一步，矢野从《走向共和》到《记忆的证明》《烈火金刚》《小兵张嘎》《大刀》等抗日剧，成了中国老百姓眼中的“鬼子专业户”，成了受到专业认可的演员，日本媒体也接二连三地为他拍纪录片、做专访，因为在日本人眼中，浩二也成了一个励志的样板。




【两个故乡的浩二】浩二在一次接受中国媒体采访时说：“‘回来了’这句话，我去日本的时候也会说‘回来了’，来中国的时候也会说‘回来了’。我已经有了两个故乡，这个滋味心里很温馨。”图为2012年7月20日，矢野浩二拍摄的写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