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孕是否应该合法?《人民日报》在微博上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讨论了。
无论是卫计委表示会继续严厉打击的回应,还是女权主义者出离愤怒的讨伐,都无法回避这样一个事实:目前中国的人口出生率,已经低到让人什么主意都敢想的程度了。
提到计划生育,不能不想到中国人口学第一人,马寅初。60年前,他提出“新人口论”,提倡每对夫妇只生两胎,被举国上下反对,将自己投入以一敌众的悲壮境地。

1952年,马寅初任北京大學校長時的照片。
在当时,非专业人士的观点都还建立在“人多力量大”的刻板认识上,没有任何学术思考和实际研究的数据支撑。但中国的人口高增长带来的问题已成燃眉之急。事实上,后来长达30年的一胎制,正是对当年错过马寅初建议的修正。
“我虽年近八十,明知寡不敌众,自当单身匹马,出来应战,直至战死为止。”看起来只是一个简单的学术问题,这个倔强的小老头儿竟做好了拼命一般的准备,不可动摇:“决不向专以力压服不以理说服的那种批判者们投降。”

马寅初纪念馆 图 / CFP
人口问题的魔性之处,在于它长达几十年的周期。问题的呈现存在滞后性:越晚做出调整,付出的代价就越大。
正当育龄的80后和90后用段子发泄心里的郁闷:“出生赶上计划生育,打架都没人帮忙了;读书赶上扩招,毕业分配也黄了;好不容易找个工作,取消福利分房了;谈个对象结婚买房,房价上天飞扬了;安了家鼓励生育二胎,养孩子累出翔了。”
调侃中暴露出“421”家庭模式的脆弱之处,也让我们更加感喟当年马老的明智。如果能够早一些听取他的意见,在建国之初就有计划地控制人口增长,也许后来就不会因为人口爆发式增长,出台只能生一个的人口政策。

1989年春晚,宋丹丹和黄宏出演的小品《超生游击队》:”我罚得起我就罚,罚不起我跑。我们的原则是:他进我退,他退我追,他驻我扰,他疲我生。我跟你说,我就不信,按这原则就保不住儿子!“
二胎开放后,居委会负责计划生育的大姐发现,白白高兴了半年:满以为不必再盯着小区里超生的二胎要罚款,慢慢停掉独生子女费,按时发放一下避孕套,就能熬到退休了。
在严重老龄化的将来,她们很可能面临另外一种工作压力:对每个来社区登记的育龄妇女,都发一本宣传鼓励生育的小本本,之前横眉冷对的劝诫变成苦口婆心的说服:“再生一个吧,你看现在,政策多好!”
看起来,好像是政策变得太快了。事实上,政策来得太晚了。
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2016年我国人口自然增长率为5.86‰,低于“十三五”生育规划年均6‰的目标。即便开放了二胎,809万的新增人口也低于预期增长900万的年均目标。
终于允许生了,可又不敢生了。
现代人口学者焦虑着另外一件事情,当我们老了,攒了很多钱,准备住养老院。即便不想麻烦儿女,但是因为年轻人太少,养老院都没有人伺候你了。
世上没有后悔药。历史没法重写,时代也缺乏一个有勇气的马老。

位于杭州的马寅初纪念馆。图 / CFP
他身上有学者铮铮的担当:反复因言获罪,却一再知难而进。持续两年多的大批判中,马寅初没有说出一句违背学术良心的话。被称作知识分子容易,能时刻坚守学者的担当,不顾自己的得失,坚持正确的观点,难能可贵。
他把斥责贪污官员的演讲当做留给子女的遗产:“如果我惨遭毒手,也让他们(妻子儿女)知道我是怎么死的。”他也在看守所和集中营遭到过囚禁,他在一切政治高压下都只说自己调查出来的事实,“我对我的理论有相当的把握,不能不坚持,学术的尊严不能不维护”。
他的理论来自对家乡人口增长长达3年的实地调研,收集了大量实证资料。
1953年11月1日,国家统计局发表了第一次全国人口调查登记结果的公报,普查结果是全国人口总数为6亿多,人口增长率高达20‰。
历史在证明他的论断。一步一步补救的纠偏,也让我们感受到错过了解决人口问题大好时机的阵痛, 直到今天。
文革期间,马寅初的人口著作都被儿孙默默焚毁。家中的字纸保留下来两幅,其中有新华社祝寿时送的一副红绸对联,“不屈不淫征气性,敢言敢怒见精神”。
对马寅初的追思和愧疚从来没有停止,如今,学者们对人口负增长的危害基本达成共识,争论的点旨在于讨论更加合适的“度”和时机。
时代永远需要这样一颗“蒸不烂、煮不熟、锤不扁、炒不爆”的铜豌豆,时刻以家国为己任,不唯书,不唯上,只唯实。
如马寅初本人所说,“言人之言者易,言人之欲言者难,言人之不敢言者,就更难。”

马寅初故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