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治国怒斥群臣的时候什么样?恩威并施的陈道明演活了勤政爱民的康熙。
皇帝在家安抚后妃的时候什么样?儿女情长的陈建斌揪住不少荧幕前少女的心。
皇帝宠闺女的时候什么样?我们脑海里一定出现对大眼睛小燕子无可奈何的张铁林。
皇帝不在宫里的时候,又是什么样?
那个明明心里有杆秤却还总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逗比张国立,成了睿智要面子又爱百姓的皇帝代表,不作第二人选。《宰相刘罗锅》里,他一会儿挤兑刘墉,一会儿捉弄胖和珅,给威严的皇帝形象来了个随性颠覆,在当时大陆的一派历史正剧中生生开出一条戏说小径。

《宰相刘罗锅》从一开始就打出了“不是历史”的招牌,从而获得了极大的创作自由。
人们忽然发现,皇帝也有平常人的七情六欲和喜怒哀乐,他高兴时会挠大臣的痒痒,放下架子了也能学狗儿跳,会耍赖,会不认账,会喜欢对自己爱搭不理的姑娘。
嘿,哪儿还像个皇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伴随着电视剧长大的一代人,形成了某种神奇的“电视剧历史观”,对历史人物形象的认知,和这些常年占领热播榜的电视剧挂上了钩。
还记得皇上、宜妃、法印、三德子、小桃红吗?
及至后来,一提微服私访,必然想到他携着宜妃和小桃红,左手三德子,右手法印,一路嘻嘻哈哈热热闹闹地下江南;一提有生活味儿的忠臣良将,必然想到铁齿铜牙的纪晓岚,叼着标志性的大烟袋,跟和珅斗智斗勇。

剧中的和珅与纪晓岚,放到现在就是一对大写的CP。
第一次接演皇帝角色的时候,张国立内心还有点儿小挣扎。《戏说乾隆》证明了这个风格的皇帝会火,不过自己演起来,能hold住那种进可君临天下退能嬉笑怒骂的感觉吗?
事实证明,还真能。当龙袍加身,坐上龙椅,看着密密麻麻跪在脚下的群臣山呼万岁,张国立的感觉一下子就来了。
这是他成名成腕儿的开始。之前的41年,张国立心里更多怀着从一个铁道工人成为一名演员的感激。他用努力填补功力和经验的不足,他读中外戏剧史、美术史,读斯坦尼和布莱希特,用心去琢磨每一个角色潜在的可能性。

1989年,张国立主演电影《顽主》,那时葛大爷的头发仍健在。
虽然丰富了皇帝作为平常人的荧幕形象,可这并不是张国立演技的巅峰。
他对小人物的演绎才真正入骨:《一九四二》中的老东家,在巨大苦难的重压中强打精神,带着眼泪的坚韧传神入微。这是饿着肚子到两眼冒金星的成果,他体会浮肿,体会眼袋,体会到腹腔和心脏的共鸣,每一声饿都喊得砸在胸口。
看到吃烤玉米的群演,他不由自主地跟在人家身后,想讨一口吃。
他跟刘震云说,台词儿太多了,我饿得不想说话。
“好,那就改。”
那时候他知道,这个角色,成了。这种创作一个人物的满足感,是多少人山呼万岁也没法换来的。
当时年近六旬的张国立为了《一九四二》,瘦了24斤。
他的努力也许源自第一天做铁路工人时潜意识里的无力感:“我爸是我们单位的领导,我(的工资)可能一辈子都追不上他吧。”
后来,他演皇帝、演小人物、当影帝,开公司,做老板,养活一大家子人,成了大陆电视圈里大哥一样的存在,当年父亲的工资现在看来,“不好意思说出来了”。
走上常人眼中的人生巅峰之后,是不会再被什么难题困住了吧?
他有自己的中年危机。因为工作太忙没有太多时间照顾家庭,儿子张默一度对他满怀情绪。等到父子关系稍微缓和,儿子打人吸毒的新闻不断,他又只能硬撑着腰杆出来道歉。


张默曾给父亲写信,“我脑袋里飘出你演过的很多角色,什么皇帝啊,书生啊,却对你老爸这个角色没有什么印象。”
想拍点走心的生活剧,发现购片方已经不吃这套了,“不撒狗血不行,不声嘶力竭不行,不骂人不行”,按照老套路剪得妥妥当当的五集,人家硬让你砍两集去。
“如果赶上现在这样一个时代,我觉得,我会崩溃的。”他觉得不幸又庆幸,自己曾经身处于一个走心的演艺环境。
“你真不知道,什么叫观众爱看的东西?”张国立发出了那一代演员的天问。但他还是觉得,电视剧不需要天天打仗,人们永远追求温暖的,现实主义题材的东西。
他对抗无力感的方式是学会放下。不是放下自己一定要坚持的标准,而是放下对外界评价的追求。
《一九四二》没有拿什么表演类的大奖,他也从容而坦然。“人老了不会再去介意那些东西了。”去塑造一个角色,更让他有发现生命另一种状态和可能的欣喜。
他也这样鼓励老搭档蒋雯丽,“一定不要因为任何人的压力妥协,就拍你最想表达的那个东西。”

10年前,这对老搭档主演的《金婚》刷爆荧屏。
也许,这正是62岁的张国立跟自己和解的锦囊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