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讯网 2016.07.05
太行山下的“没眼人”走着唱着活着
本期作者:王景春
他们传说在抗战期间是一支情报队伍,但没有编制、档案、记录,只存在于老乡们的口口相传中。他们在太行山卖唱,演绎动人的故事。(图/王景春 文/南香红)
“没眼人”,是一群“瞎子”,传说在抗战期间是一支八路军的情报队伍,但他们没有编制、没有档案、没有记录,只存在于老乡们的记忆和口口相传中。他们在太行山卖唱,行走于茫茫大山,却保存着辽州小调完整的曲牌曲目和原生态的演唱方式。这是一群生活在世界最底层的人,他们活着或者死去,没有人会关注。他们个个身怀唱念吹打的绝技,演绎着各种纠缠动人的人生故事。(图/王景春 文/南香红)
太行山的雪突然就落了下来,密密地扑向人的脸。很大的山,很深的河谷,乱石丛中很少的一点田地。小路随着山势弯曲上升,一个村庄悬挂在高高的山腰上。“没眼人”就出现在山西桃园后的乱石丛生的小路上。前面两个挑着担子,后面两个背着捆成的方形行李,一根棍子牵起两个人,另外的手搭着前方的肩膀,串成一个长串。他们仰头向天,脚尖轻轻地颤抖着试探之后,身体的重量才落下来,细长的导盲棍碰在乱石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盲人串起的队伍拐过一座屋角,走在最前面的人陷进了泥里,沉重的担子从右肩换到左肩,拔出了脚,但不知向何处落,一个村民把队伍串引出了泥水。“盲人宣传队来了”!一群孩子飞奔着把消息传遍全村。桃花红了杏花白了,就像季节的轮回一样,每年他们都准时来。《桃花红杏花白》是盲人们最爱唱,山民们最爱听的一首山西左权民歌,据说被写进了中国高等音乐学府的教材。图为左权县桐峪镇上武村的一场演出。
就像歌里唱的一样,当某个季节来临的时候,一群盲人就会出现在远远的山梁上,融入一个小山村的夜色里,搅得小山村活跃一阵子,然后在匆匆的一夜之后,又消失了。等一年之后的这个季节,再一次出现。图为左权县桐峪镇上武村的一场演出。
沉默而坚硬的太行山是他们的舞台,崎岖的山路交织着他们的命运,他们互相搭着对方的肩膀,串起透不进光明的人生。他们蹒跚而行,行走,演唱,活着。时间,在这里不是以月以年计的,而是一个世纪。盲人也不是一代,二代,而是几代人的生命累加。图为一个上武村的村民加入宣传队的演出。
这该是怎样的一种生存!左权县写县史的人,只是草草记了一句:盲人宣传队,1938年成立,深入敌占区宣传抗日,38年以前自发走村串乡演出。就这样,他们无意中保全了中国西部民歌--山西省左权民歌最原生的状态和最齐全的曲牌曲目;而左权民歌已经被纳入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盲人宣传队把古老的曲牌曲目口口相传,内容有的则现编随唱。图为队员们等待队长与上武村商议演出费用。
“一年听一次,听了七八十回了”瘪着嘴的小脚老太太说。孩子的时候,躺在爹娘的怀里在大山的那边听;出嫁了扔下灶头的活计,在大山这边听,年年不落。而唱的呢?在桃园村,古稀之年的王贵明来这个村唱,已经是五十多回了,年年守着乡亲的热火炉,端着乡亲热呼呼的碗,养活了自己的一生。
“早先是给一碗饭,再后来是给点钱,十块、二十块,到七八十块,吃千家饭,进千家门,可怜的嘛。”乡民的话里有一种万分感慨的味道,他们只知道这是左权县的一个传统,但传统始于何时,没有人能说清楚。
雅的、俚的、俗的、浑的,高昂的、尖锐的、低沉的、呜咽的,锣鼓、唢呐、二胡、笙搅在一起,撞向太行山的峰仞,再折回人们的心底。
在桃园,钱讨得不太顺利,双方都有些尴尬。盲艺人们说150元,村长说太多了,给100吧。盲人们坚持“我们刚刚出来,就少这么多,后面的村子就没法要了”,最后是村长让了一步,盲人们也让了一步。药成江用眼睛都要贴在纸上的距离,艰难地开出了一张收据:130元。钱在盲人的手里一张一张地摸过,才了递回来。药成江细心好面子,梆打得好。他的一只眼模模糊糊能瞧见点东西,所以到哪都是他打头,队里算账、去村里要钱也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