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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地人物] 冉云飞:专门到台湾墓仔埔寻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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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2-21 10:2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冉云飞:专门到台湾墓仔埔寻宝的人 

 2016-02-21 冉云飞 大家



摘要ID:ipress  

陵谷会改迁,墓石将风化,如果不将墓志铭收集起来,将来就可能永远消息于天壤间而不可求索。墓志铭可解决一些其他文献的错漏、讳饰乃“想当然耳”的事,如鹿港龙山寺开山祖曾被讹为“肇善”,后经发掘古墓查考为纯真璞公禅师。


春节期间全中国及港台等华人地区的人,似乎都集中到了各地的墓仔埔,这本没有什么稀奇,因为春节祭扫祖先坟墓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部分。但一个人不分四季专找有墓的地方去查勘,若非是拿洛阳铲的盗墓贼,就应是墓葬文化的研究者——考古学家、碑帖拓摹研究者,包括民族民俗研究在内的人类学者、勘舆风水调查者等——专门把墓地当成旅游圣地来游玩的人好像还没有,除非他是个比较搞怪的人。

虽然从世俗的眼光看,人生无非是从摇篮到墓地的旅程,但墓地是人们不爱去的地方,因为要面对那冰冷的结局,总是让人难堪。换言之,要是开发一条将各墓地串联起来的旅行路线的话,不说加入这个奇异旅行的人完全没有,但至少人数寥寥,难以持久是必然的。中国人由于没有真切的信仰,对死亡的恐惧不说是世界之最,但对死的忌讳却是相当多的,就连高明的“圣人”也用“未知生,焉知死”来搪塞,放弃对此种令人丧气的问题的思考。至于我们的父母面对孩子不小心发出的“人为什么会死”的疑问,通常也是呵斥与回避,不像西方教育里那样坦然地“与孩子谈死亡”。

话虽如此说,但我们也不能把话说得太绝对。这就像台湾六十年代曾流行过一首《墓仔埔也敢去》的歌曲,说的是小姑娘一听说“我爱你”这样的甜言蜜语,就会使她胆子大起来,连坟墓那阴森可怕的地方也不能阻档她去见情人约会。台湾还真有一位专门到墓地去寻宝的人,他就是台湾文史研究者特别是鹿港文史方面的专家陈仕贤先生。在他所出的二十几种书里,涉及寺庙(《鹿港龙山寺志》)、天后宫(《鹿港天后宫志》)以及其他古迹(《彰化县古迹图说》),甚至包括来台做各种石雕特别是墓碑及其配件雕刻,很有名的福建惠安石匠蒋馨(《惠馨传艺:惠安石雕匠师与匠艺》)等方面,所涉领域相当广泛。概言之,举凡台中特别是鹿港的历史,无不在他的探索范围内,可算是鹿港历史文化传播的“功臣”。



陈仕贤与鹿水草堂


陈仕贤在鹿港瑶林街上有个工作室名之曰“鹿水草堂”,这间工作室不只是他接待朋友聊天喝茶的地方,更摆放有不少他所写的书,也兼有诸如台北市文献委员会编印的《台湾史迹研习会讲义汇编》及不少零散的《台北文献》卖,以满足对台湾有更多探索与了解欲求的人。他的热情实在是令到访的我们难忘,去年12月中旬我们一家人及朋友一行,得他的导游,深感鹿港不愧是“一府二鹿三艋舺”的名城。当他得知我们非常喜欢旧书,热爱搜罗诸种台湾文献,他便带我们到同是地方文史研究者、旧书卖家黄先生的“书集喜室”,让我们买到了一些心仪之书。最让我不能忘记的是,一处非常不起眼的搞摄影展的地方,名之曰“真的实在想不到”。的确,如果只是一般的游逛,可能就会错过那历史表象背后的精彩,就不会知道鹿港龙山寺,为何远比繁华且俗气的台北龙山寺更精彩的因由。

游历台湾渐多,得知像陈仕贤这样的地方文史研究者,并非个别。就像对台南深有研究的王浩一先生,我们虽然没有拜访到他本人,但经其手下之介绍,看了他们编印的《美印台南》,也深知台湾各地对地方文化的深耕到何种令大陆社会,难以望其项背的地步。这里面不只是对故乡的热爱在起作用,更是地方自治传统在文化研究、发掘等方面逐渐发酵的结果,我在读了汤晓虞的《台湾的农村》一书后,就更坚定了这样的看法。在政府与民间的共同协力,特别是民间的努力下,台湾的农村并没有走向我们大陆“每个人的故乡都在沦陷”的困境,因为乡土认同深厚,产权明析,自治传统较强,所以他们可以在一些NGO的支持下,借重本村本土的优势,重新发掘出自己的竞争力。其间最为重要的一环,就是保护当地生态以及历史文化,特别是对历史文化因地制宜的研究,就出现了不少像陈仕贤一样的文史研究者。比如因生产水泥、曾是全台湾环境污染最厉害的宜兰苏澳白米村,就利用其盛产江某树的自然环境,与曾经生产制作木屐的历史,将此特长恢复过来,使整个村庄在不损害其经济收入的情形下,其环境与历史,得到了更多的保护与挖掘。

陈仕贤众多对包括鹿港在内的台中诸多研究中,我最感兴趣的是他两种关于古墓的作品,分别为《台湾的古墓》和《从墓志名看鹿港人物》,因为我觉得从这个观察点,一定有比其他角度看台湾要有特点——我曾想遍访故乡渝东南山地,记录乃至临拓其间的墓碑,因为这样的田野调查与第一手资料弥足珍贵——台湾有人居住且被记载下来的历史,当然不能跟“胡子长”的大陆比,别的不说,单是唐朝留下的各种墓志铭,周绍良所编的《唐代墓志铭汇编》(上下)、毛汉光编撰的《唐代墓志铭汇编附考》十八册,就洋洋大观到令人瞠目的地步。台湾现存的古墓最早也只有明朝的,无论从形制多样还是从历史悠久来看,都不能与大陆的古墓相比,但它却是考察台湾历史不可缺少的重要组成部分。因为缺少对“死”的了解与思考,我们的人生就是残缺不全的。

在《台湾的古墓》里,陈仕贤以死者的行业、收入乃至籍贯将墓主分成几种类型,如官宦遗臣、垦拓先锋、豪门世家、乡贤士绅、义民烈女、外藉人士、传奇人物等。这些类型看上去与墓葬本身并没有关系,其实它体现出墓葬在形制、规模、占地宏阔与否、刻工精细与否、是否系家族墓葬群等方面的差异。因为就像在世时不平等一样,围绕着墓葬本身也显示出其间的阶层特权,如“墓前设置石象生,乃是帝王、将相象征,有看守墓园之意,亦在表彰死者生前的丰功伟业”(p.25)。也就是说墓前的石望柱(石笔)、石虎、石羊、石马、石人(石翁仲)等,平民百姓自不得与焉,就是多金豪门也不能逾制,乃是退休文武官员依品级不同的独享。官方想告诉我们的是,倘使在生前的住房、穿着,死后的墓葬方面,不能体现出官方的垄断,那么它的威仪以及令人艳羡之处,便不能体现出来。

能留下来的古墓,自然有很多原因,其中最主要的是因墓主是著名人物,政府及当地士绅及其后代,竭力保留。自然也有一些义塚,放置无主之骨骸,如非常奇特的鹿港金字塔义塚。另外一些义塚之设立,就与设立者自身的利益与观念取向有关,如北埔义友塚的事迹,若是酌参学者吴学明的《金广福垦隘研究》(上、下)的话,我们就会更为立体地了解当时汉人为了垦地与原住民之间的激烈争夺。粤籍与闽籍垦民合组“金广福”,向原住民地区挺进之开垦史,既是生齿日繁、生存压力的必然,亦不能回避其间的血腥。在汉人看来是义塚,但在原住民看来却是仇敌。当然时过境迁,这些恩怨,随着后来进一步的山地开发,民众往来与融合,都只是遥远的历史了。

从留下来的古墓来看,台湾进士稀少,只有郑用锡等少数人,这与台湾归顺清朝晚(1683年,次年才成为福建省所属之台湾府),且独立成为台湾省(1885年)太晚,而十年后割让给日本有关。这就像若不是雍正二年1724年,湖南终于从湖广行省独立出来建省,很难说会有湖南近现代人物辈出的局面,因为一个府与一个省的学额配制差距是有很大的。这也是我们看到台湾不少墓地主人,如林振芳、刘文进、刘章职等都是捐纳成为贡生的原因,此点虽然不能从墓地形制上反映出来,但也算是对彼时台湾文化生态的一点互相参证。

顾名思义,《台湾的古墓》当然是对全台湾墓地勘察所得的结果。但是书却只有北部(宜基北地区、桃竹苗地区)、中部(中彰投地区)、南部(云嘉南地区、高高屏地区)、金门,没有东部地区。是书的推荐序与作者序,对此都没有做明确的说明,应该不是作者有意遗漏,大约是原住民的墓制不像平地汉人那般斑斑可考,所以只好付诸阙如。作者在开篇时有一小节谈“平埔族的古墓”,埔里的爱兰公墓里还有些诸如“潘打歪墓”、“潘妈呐吓”等墓,但多系重建。所以要找到原住民的古墓异常困难,“加上平埔族人信奉基督教,所以墓碑上有十字架图腾,墓碑两旁并书有‘信徒’二字,看不出平埔族人原始墓葬形式”(p.10)。埔里从地域上属于台湾中部南投地区,同时原住民包括平埔族在内的数十个族别,都完全没有记载,这是《台湾的古墓》的一个遗憾。当然,别说原住民仅存的古墓因重建很难见其“原始墓葬形式”,就是台中汉族吕汝成(1860—1929)的墓就有与以往墓制不同的变化,“墓碑上方有一对西洋造型的小天使石刻,正中央处以花草纹饰圈起勋章,内刻‘R’字,是吕姓的罗马拚音首字母”(p.101)。一个社会的变迁,可以从多个角度来加上证明,就像这墓碑上的小小变化,也不可忽略。

若说《台湾的古墓》是全景式地描述台湾古墓的情形,那么《从墓志铭看鹿港人物》,就算是基于一个更小的地方所做的深度切入。所谓深度切入,不只是比《台湾的古墓》分析得更细,更重要的是基本都收录了各墓的墓志铭,这使得《从墓志铭看鹿港人物》的文献保存价值更高。陵谷会改迁,墓石将风化,如果不将墓志铭收集起来,将来就可能永远消息于天壤间而不可求索。墓志铭可解决一些其他文献的错漏、讳饰乃“想当然耳”的事,如鹿港龙山寺开山祖曾被讹为“肇善”,后经发掘古墓查考为纯真璞公禅师。同时陈仕贤通过墓志铭弄清了日茂行的林氏家族、陈士陶家族、施益进家族、蔡德芳家族、鹤棲别墅王氏家族、黄庆源号黄礼永家族、黄德和号黄则骞家族等一些影响鹿港的人物之历史。但由于是书由作者自印出版,或因标点错误,或因缺少专业校对,王煌写给其父的家书,周定山的墓志铭,错误之多,几不能卒读。还不如丁节贤墓志铭原文照抄,不用标点,让读者自行断句阅读为佳。

“一府二鹿三艋舺”的说法,是对台湾历史最为简洁的表达。远在知道陈仕贤的研究之前,其实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就对鹿港闻名已久,这当然是拜罗大佑《鹿港小镇》在大陆流行之赐。这首歌使鹿港的名声,大到与它的地方面积不相称,却与其厚重的历史文化很匹配的地步,陈仕贤不懈的研究就是对此有力的佐证。其实陈仕贤对台湾古墓的探访研究,一如“鹿港小镇”这免费广告对鹿港的暴得大名助力甚多,罗大佑也是“赞助过”的。比如他有首歌叫《台北市的墓仔埔》,节奏感非常地道,非常好听,不知何以没能流行开来。听着这首歌,想起陈仕贤对台湾古墓的探究,是件相当有意思的事。


陈仕贤代表作品


(图书信息:陈仕贤《台湾的古墓》远足文化股份有限公司2007年版;《从墓志铭看鹿港人物》2015年作者自印)

2016年2月9日至17日断续写就,17日改定于成都



作者:冉云飞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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