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人生》2015-12-08：我是小丑

源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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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济

我是小丑：青春里交织的疼痛
2015年12月09日 11:00
来源：凤凰卫视

核心提示：2015年8月，一部名为《小丑》的纪录片在凤凰网上线，主角阿鲍到底在武汉经历了什么样的青春？以至于他能成为一部纪录片的主角。经过四年的追踪拍摄，片子终于公之于众。

凤凰卫视12月8日《冷暖人生》，以下为文字实录：

陈晓楠：刚刚这个扮小丑的人叫阿鲍，每天他最重要的工作就是逗人笑，让人为他驻足，为此他要不停地手指翻飞捏出一只只小狗，一只只小猫、小鸟、小熊引得孩子们为他欢笑跳脚，他也要像多动症一样的制造丰富的表情，撅嘴呀、扭动、跺脚，引得众人时不时开心大笑，在演出的这几个小时里，他必须要时时刻刻热情四射，不知疲倦，而且要最大限度地施展他的幽默，有的时候他就像是幻想王国里的那个国王一样，掌控着人们的欢乐，不过卸去妆容，阿鲍呢他不过是城市中几亿农民工当中普通的一员，为了在城里混口饭吃，他曾经干过仓库运货工，干过饭店的门迎，餐厅的服务员，还摆过摊儿卖过烧烤，还被城管包抄砸过几次车，短短的几年时间他的身份几番转换无一长久，寻寻觅觅了一大圈，最终在这个城市里他为自己找到了一个角色——小丑。

阿鲍（小丑演员）：陌生人过来啊，你可以直接打声招呼是不是，但是说我要是在现实中，我们这样子打招呼，人家会觉得你神经病啊，我又不认识你，但是我如果化上妆，化上妆穿上小丑服，这个职业赋予了你更多的一些权力。平常不敢做的事情，不敢忽悠别人的一些坏点子，我现在都可以用出来了，女生嘛亲我一下，或者男生亲我一下嘛，他们不好意思接吻，我说不要这样子，接一下才有这个哦，不然拿不到哦。

解说：小丑表演是一种依靠肢体、表情传情达意的默剧演出形式，阿鲍自学过不少国外经典演出的技巧，但走上街头他舶来的演技遭遇了“水土不服”，为此他进行了中国式的二次创作。

阿鲍：情侣接吻，国外就是，放到国内是他以为是哦叫我呢，干嘛干嘛，我说好头疼那时候，你就干脆你现在这样子嘛，你就这样子接吻，他们就知道了。

“可以了解一下，招演员跟业务员。”

可乐：我已经快冷死了。

解说：2010年末，21岁的阿鲍从福建跑到武汉，开了一家小丑演出分公司，陪他一起创业的是他在初入行时相识的女友可乐。

阿鲍：什么时候我们公司，圣杰传媒能打上这边广告，明年目标就要实现这个，让他们都知道我们这个圣杰小丑、圣杰传媒。

可乐：哇，什么时候下雪啊，我们也来玩雪。

阿鲍：憧憬以后把它做大，就是几十号人坐在那个格子间里面，打电话啊接业务啊，然后另外一边就是几十号人去演出这种的，接大型的演出，又不单单是做小丑，演唱会也可以接下来大型的嘛。

光怪陆离的夜场中 小丑如何脱身？

解说：在武汉，阿鲍招到了几个大学生，跑业务做行政，但演员一直紧缺，阿鲍这个所谓的“老板”也得出去当小丑，小丑演出业务包括了商场促销，婚礼、生日宴会、车展、房产开盘等各类需要活跃气氛的场合，穿着小丑套装，阿鲍不停奔波在一个又一个舞台上，白天商业完了晚上再去酒吧夜店驻场，夜场才是他们主要的收入来源，可无论如何疲惫一旦开工他立刻切换到了兴奋模式，要么陪那些沉闷的客人游戏，要么踩着高跷给大家倒酒变魔术，逗得整个场子无比活跃。

阿鲍：在夜场，你刚进包厢得首先观察里面是什么样的人，你要先讨好什么样的人，跟什么样的人先互动可以带得起气氛，有些客人他不要你气球，他就要你喝酒，那你能推得掉吗，作为小丑你要有个气氛的亮点就在于，你如果踩着高跷，满满一大扎壶再拿到头上再喝下去，焦点就在你身上嘛，这气氛就做到了。

解说：在光怪陆离夜场中，让形形色色的客人玩嗨了，是阿鲍的工作，有些人灌他喝酒，还有些人喝醉了抱着他不放，差点把他的衣服扒下来。

男：OK，拜拜。

男：谢谢。

解说：但为了不得罪客人，又不得罪雇主还能全身而退，阿鲍学会了一套化解尴尬之道，那就是借助小丑这个角色的“先天优势”。

阿鲍：这些客人喝酒喝多了，不喜欢你这样表演是不是，你得及时退出去，掌声鞠一下躬然后就说拜拜，卖萌卖一点，然后就走走走走出去，就小碎步地走出去。

解说：工作结束夜色渐退，亢奋而虚构的小丑转眼变成了疲惫而真实的阿鲍，当初和阿鲍一起入行的“丑友”们，因为难以适应这种分裂的生活，大部分干了几个月就转行了。

阿鲍：或许你们会认为说，小丑是哄别人开心的，那时候我个人是很在意他们眼光的，感觉自己很卑微这样子，这个心理障碍就是你越做越久的时候，做的越久的时候越突出出来了，卸完妆以后就是一个很沉默的一个，非常沉默。然后一直想一直想，一直去调整，自己开导自己嘛，不要以为你是逗别人开心，换种心态就是耍别人开心，就这么简单。然后我就这样子自我催眠嘛。

“展示一下要给他的时候，一定要抢来，好丑不好看，耳朵要塞住，吹起来。”

解说：阿鲍1989年出生于福建农村，17岁中专毕业后到国企做仓库工人，每月赚700元，因觉得工作无趣他辞了职，在外转了一圈儿，做的都是底层服务业，曾经有一段在街头卖烧烤生意不错，阿鲍想攒些钱租个店面，但被城管连砸了三次车后，他失去了斗志。2008年底，在同学介绍下，19岁的阿鲍进入福州一家小丑演出公司，那时他对小丑行当一无所知，只是听说每个月有三四千元的收入，工作中还可以四处“旅行”，这对晃荡了两年的阿鲍来说，是个不小的诱惑。

阿鲍：很长的那个长条气球，然后扔在桌上叫我们去吹，吹了一个礼拜，我终于吹了一点点，吹一点点起来，哇我太开心了，这个嘴巴就是脱皮了，因为那气球是有毒的，就是橡胶嘛化学物品，两边吹得好痛哦，嘴巴都不能张开都麻木了，那时候化妆就直接用那个画画的那个颜料，其实那个是不能用的，你一画上去那个颜料就硬起来了，干巴巴的会掉，一块一块的掉。

记者：就是出去演出的时候，那边还会往下掉颜料吗？

阿鲍：会，你汗一出一下，那个惨不忍睹啊真的。

创业低谷遇女友怀孕

解说：2010年底，21岁的阿鲍因为演出业务出色，老板让他去武汉开分公司，阿鲍把它视为自己翻身的机会，但自己当老板可远比他想像的困难得多，还没有打开局面公司管理就出了严重问题，有的员工偷演出服，也有人背着他接私活抢业务，还有人嫌工资低辞职，独自做小丑时，阿鲍可以突破自己的心理障碍，可如今要领导一群小丑，阿鲍却无法处理好江湖里复杂的人际关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女友可乐此时怀孕了，阿鲍希望可乐生下这个孩子，但可乐无法接受未婚生育，因为阿鲍还没有下决心和她结婚。

阿鲍：就应该让他先生下来，为什么说先打掉呢，再去结婚再去要孩子呢，你不觉得这很恶心吗。

可乐：我就是非常现实，我就是说现实一点知道吧，我非常的现实，我是想有了保障之后，我是想我自己有了法律效力之后，我想再要这个孩子。

阿鲍：孩子可以要，先不要拿掉，有可能怀胎9个月不是说，你怀个孩子两三天后，你就生下来了，怀胎9个月之中，哪天我就结了婚呢。

可乐：我要的是一个结婚证，你8块钱9块钱，你都给不了一个证，你还让我给你生孩子啊。

阿鲍：这不是8块钱9块钱。

可乐：我爸爸管你要十万块呢，我都没管你要，我没有问你要过钱，你就管我要孩子，我管你要证你都不给。

阿鲍：我在想我父母亲，那么贫困的状态下，还不是把我们兄弟姐妹给拉扯大是不是，但是我当时感觉，如果说拿孩子拿掉的话，对女生的身体是非常不好的。

视频：我是主播张婷，我们要带您去关注一下70、80、90这三代青年人，他们的生活状况，经过记者的走访以及调查之后，现在得出了一个结论就是，80后所面临的生活压力是最大的。

解说：关于孩子是否保留的争执转眼就被公司的危机冲淡了，因为演出旺季圣诞节将至，演出人手紧缺，可乐辞掉了自己的工作，跟阿鲍学起了做小丑，试图帮阿鲍度过危机。

可乐：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拉着小鲍一起来拍一套情侣照，我们每次跑到城市，都没有留下什么美好的场景吧，这次来到武汉，而且婚纱店又那么多，而且我看就是说这边拍照，拍艺术照都拍很好看，所以我就特别想叫他来，但是他一直上班忙没时间。第二个就是帮小鲍把公司做好。

阿鲍：感觉来这边都是穿的，衣服漂漂亮亮的啊，来这边玩啊，然后感觉可乐画得丑丑的，逗人开心啊，有时候挺不忍心让她出来，这边上班吧，觉得自己男生嘛还好，她一个女孩子出来上班，还是有点说不舒服，心理上还是感觉不舒服。

可乐：我全体都在发抖，又冷又累然后腿又疼。1234，唉，你没感觉吗，这个圣诞树比以前好看了，武汉还不错，特别是夜景特别好看。

解说：但可乐的加入并不能挽救公司的危机，因为人手紧缺，工作中错漏频出，甚至出现演出严重迟到误场的情况，阿鲍的火气越来越大，和周围人的关系日益紧张。

可乐：能不能等雨停啊。

阿鲍：雨停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张星：冲过去啊。

可乐：走啦走啦。

阿鲍：就这么一步路，一个大老爷们，这一步路会干吗。

解说：转眼淡季来临，接不到业务，阿鲍带着员工连日来在寒冷的户外做免费宣传演出，众人积极性越来越低，一名实习小丑演员以腿部受伤为由，拒绝演出，阿鲍认为他故意偷懒，决定开除他，这引起了公司员工小宇的不满，因为被开除的是小宇的表哥。

小宇：阿鲍我跟你说啊，说个真心话。

阿鲍：说啊。

小宇：你根本就不适合做领导。

阿鲍：我做不做，合不合适不用你说，你这人是怎么当的，你当我是什么啊，我问你，我问你你当我是什么？

小宇：你想干嘛？

阿鲍：我想干嘛。

可乐：我等会儿过来跟你说。

小宇：我不想跟你说。

可乐：出去出去。

小宇：你再不走，老子就要把你打趴下来，哎呀，堵得慌啊，你刚走过来干什么啊。

阿鲍：这点委屈你都受不了，那你还能做什么，我问你，太自以为是了吧。

小宇：是你太自以为是了吧。

阿鲍：给你一点权力你就这样子。

小宇：那给你一点权力你就这样子，我告诉你。

阿鲍：你再顶撞我啊。

小宇：顶撞你啊，你在顶撞我吧。

阿鲍：呦，好大个事啊。

小宇：哼，好大的小丑啊。

解说：当天小宇带着表哥离去，不久公司负责业务的骨干员工也走了，阿鲍招来的演员往往培训好了，就出去单干了，眼看着公司江河日下，阿鲍老板深感无力，他干脆一头扎进了夜场，宁愿做一个暗夜里的小丑。

阿鲍：就踩着高跷一扎壶一扎壶的喝酒，石头、剪刀、布，输了就喝酒。

记者：你喝酒，一晚上最多能喝多少？

阿鲍：那时候就是喝了吐，吐了喝，你感觉快撑不住的时候，赶快跑到一边去，用手扣，把它扣出来，吐出来，然后就是那时候嘛，胃病，胃穿孔。

我觉得是在逃避问题，焦虑，我个人还办了信用卡，有时候工资发不下来，我这边要去套现，那时候工资一个人是两千多，给他们发下去，我自己都没得发。

最多两个字，在我生活字典就是困惑两个字，这么努力了，还没有属于自己的朋友圈，感觉没有我的落脚之处，跟这个环境格格不入。

暧昧信息致使女友离开 红尘中哪个不是小丑

解说：2012年腊月28，阿鲍公司放春节假，这天可乐偷看阿鲍的聊天记录时却发现，阿鲍和一些异性联络比较频繁，看到了让她不快的信息。

阿鲍：难道我就自己没有自己的圈子吗？我的圈子都要受你的监控吗？

可乐：你感觉你还是没有错吗？我想你了，这是你该说的话吗？暧昧的语言，是你该对一个朋友说的吗。

阿鲍：还有呢。

可乐：这就是你交朋友的方式对吗？

阿鲍：对，还有呢？

可乐：然后发展成男女关系是吧？

阿鲍：还有呢，继续说啊。

可乐：不爱我的人，我也管不了，你要是不爱我，你所有的事情我管不了你，你也不会让我管。我想要一个专一的男朋友，有那么难吗？是我不配。

阿鲍：继续。

可乐：走了就好了，还没结婚吵成这样，还不如不在一起，不想看到伤心的自己，我记得我以前是很开心的一个人，也许人越长大烦恼越多吧。

阿鲍：那时候因为他们员工离职，然后心灵上面已经没什么精力了，再这样吵下去，我也觉得算了吧，累了，心累了，就不想去吵，所以就沉默了，我觉得她那时候想要的也很简单，我觉得我去留她反而是害她，你给不了幸福，为什么要去强制她呢。

可乐：我感觉我要离开武汉了，心里挺舍不得的，买了票之后，突然一下子就，我明天就要走了，明天下午就要走了，所以我就心里挺低落的，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快到情人节那天，他一分钱都没有，还是我掏钱给他住，给他吃，然后去花店。我希望他能为我做的，就是祝我幸福，祝我过得好。

可乐离开前，和朋友借钱把孩子打掉了。

解说：可乐离开后一年，2013年阿鲍数度挣扎，终于创业梦碎，他和一个叫青青的女孩儿闪婚，回到了福建老家。

阿鲍说在离开武汉的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解脱了，但结婚不久，女儿出生，新的经济压力来到眼前，阿鲍再次进城，做起了小丑。

如今阿鲍在泉州和两个朋友承接婚庆一类的活儿，生活还是很奔波，常常去周边的市镇接单，白天布置现场演出，晚上还要去一家夜场做演员考勤管理，每天凌晨三点才结束工作，睡上几个钟头，又是新的一天，因为婚后两地分居，他和青青的感情也出现了危机。

陈晓楠：在我们接触当中会感觉到，阿鲍和时下里那些最潮的年轻人其实别无二致，他喜欢所有流行的事物，互联网催生的一切资讯，他也会紧紧的追踪，不过在城市里阿鲍至今并没有一处宽敞的住房落脚，也并不能享受到城市带给他的福利，也还没有能力把妻子孩子带在身边，一起来生活，当然他身上的很多大牌，也是仿冒的品牌，他似乎融入了这个城市，但又似乎永远只是一名过客，唯一不变的就是面具里和面具外的这两重人生始终在交替上演着，一个是热情活力欢乐的小丑，一个是漂流在城市里婚姻、家庭、事业都备受考验的农民工小鲍。

其实从小鲍19岁到现在26岁，这两重生活所交织出来的青春的疼痛，成长的迷茫，欲望的困扰都一直在伴随着他，每一部分都是非常真实的，但是阿鲍也并不觉得他自己是很特殊的，因为在他眼里这红尘当中，为了七情六欲打滚儿的人们，哪一个不是小丑呢？

小丑的生活还在继续

解说：2015年8月，一部名为《小丑》的纪录片在凤凰网上线，主角正是阿鲍，原来当年阿鲍初到武汉时，在一次演出中被华中师范大学的老师陈颂注意到了，对方打算拍一部关于他的纪录片，阿鲍同意了，经过四年的追踪拍摄，片子终于公之于众。

阿鲍：其实陈导给我拍的那个片子，我都没去看，只是前面看了一点点，后面都没勇气去看，很感谢陈导把我录下来吧，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都很简单。

解说：在武汉大部分的记忆，阿鲍似乎选择性的遗忘了，但他说脑海里烙印最深的片段，还是可乐踩着高跷在街头演出的情景，可乐也在网上看到这部片子，并且给观众写了一封公开信，信中她透露自己已经结婚，有一个很爱他的丈夫，正打算要一个孩子，并且她还在做小丑演员。

可乐致观众的公开信：

期待了好久，找个安静的地方偷偷地观看这部影片，看着看着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流，感谢陈导记录了我那段残酷的青春，每位小丑演员都是把快乐留给观众，把悲伤留给自己。

阿鲍：石头、剪刀、布，赢了我才有哦。

解说：何斌是阿鲍新收的徒弟，1994年出生，也是农村娃，目前在泉州一家KTV驻唱演出，在城市的人海中，又多了一个小丑。

阿鲍：我感觉看到他，就感觉像看到我以前的自己吧。

记者：哪一边会让你觉得自信？

何斌：自信。

记者：自信。

何斌：演出，这边，生活，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