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No.506：轮椅先生的五百公里

源济

摄影/梁莹菲  编辑/邹怡  2015-08-13  腾讯图片

“轮椅先生的五百公里”
撰稿/梁莹菲

离开兴和县往马市口方向走的路上，有一段延绵好几公里的大斜坡，张健展开双臂，伏下肩膀，使劲让轮椅往前走，坡太陡了，如果不奋力前进便会有后溜或翻车的危险。坡上到一半，居然还下起了瓢泼大雨，地面的湿滑加大了前进的难度。还好有同伴帮助，他最终征服了这个陡坡，虽然如此，他却未能松一口气，因为上坡之后的下坡，对他来说是更大的难关。

以上惊心动魄的挑战，仅是他今年徒步中国近500公里路程中的一个小片段，却足以让人震惊了，车辆驶过他身边，司机无不要盯着他一看究竟；在小村庄修轮椅，更是吸引了全村村民的围观，即使在城市里，能看到轮椅的机会也不多，更别说是在国道上，在乡村土路上，在草原上了……这不是因为残障人士数量少，而是这个城市没有一个连贯的无障碍设施能让他们轻松出门，盲道修一半就消失了，供轮椅进出的斜坡缺乏或设计不合理等等状况，无论在现实中或是心理上都阻碍了他们走出社会。

因此张健觉得他正在做一件别人想象不到的事情，陌生人每一道好奇的目光，每一句善意的鼓励，都成为他克服路上重重困难的力量。出生于1981年的他是山东临沂人，那是一个由工厂和工人组成的小县城。81年是小儿麻痹症高发的一代，因为疏忽，他没有吃上预防小儿麻痹症的“糖丸”，在一次感冒后便再也站不起来了。家里经济条件不好，却没有放弃对他的治疗，经历了两年的针灸，三次大手术，张健可以用手支撑着双脚蹲着走路。父亲一直鼓励他与四肢健全的人接触，比如故意派他出门去买东西，而他的奶奶则非常疼爱他，每天帮他洗在地上蹭脏的裤子。亲人的关爱让张健成为一个坚强的人，但更大的改变在他第一次接触轮椅篮球时发生。来广州读书后，因为手长得长适合打篮球，他被领进了轮椅篮球的训练场，场内五花八门的运动轮椅仿佛给他的人生打开了另一道大门，从此以后张健把轮椅视为他生命的一部分。但运动用轮椅十分昂贵，于是他开始自己改装，比如在徒步时使用的三轮轮椅便是他依据马拉松用轮椅DIY的。对轮椅的了如指掌让他被大家称呼为“轮椅先生”。

7月12日，张健，雷闯，潘龙飞等公益人士从内蒙古乌兰察布市出发，开始了一场总路程达500公里的徒步，而我也跟随他们的队伍走完了全程。这一路上有惊险的弯道，有看不到头的上坡，有泥泞的土路，在广阔的内蒙古，往往走了大半天都没有饭馆，没有住宿，到了河北则是连日刮风暴雨……值得庆幸的是我们也遇到了无数的好心人，在半路把我们拦下来请我们吃饭的，给我们买水买干粮的，无条件邀请我们在他家里住宿的……经历了18天的艰难旅程，我们终于在29日到达首都北京，张健有惊无险地完成了这趟“常人不敢想”的冒险，他希望能通过这次壮举让“无障碍出行”的理念深入到更多人的心里，只有这样才能从根本上改善残障人士的出行条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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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健的旅途从内蒙古乌兰察布出发，沿着国道110向北京前进，与他同行的还有“乙肝斗士”雷闯的团队。对张健来说，徒步中最大的障碍是上下坡，上坡时，轮椅“不进则退”，张健必须不断运动轮子以防止后溜；而下坡则更加惊险，因为他的轮椅只能依靠上肢力量来转向，遇到突发状况就难以及时转向，而为了减轻轮椅重量，张健撤掉了刹车，以手来替代。





这是张健第一次到大草原，他时而兴奋地推着轮椅冲上土坡，时而走下轮椅躺在草地上。





内蒙古荒无人烟的国道上，很难遇到旅店，队员们只能在夜幕中一直往前走。徒步开始第一天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最痛苦的，身体未能迅速习惯高强度的运动量，走了33公里后，两条腿像装反了一样。最后，全队在加油站旁找到一间可以住宿的小饭店。





尽管住宿条件很差，但大家都累得无法顾虑什么了，吃完饭张健倒头就睡。





在国道上，轮椅的速度比步行要快，特别在下坡路段，张健经常在前头等着缓慢前进的队友们。





呼和浩特大清真寺，看到有小孩打球，张健兴冲冲地过去找他一起玩，起初小孩有点迟疑，大概从未跟坐轮椅的人打过球，直到发现眼前这个大叔篮球技术很好，便开始认真地比赛。





路上的饭馆都没有无障碍通道，张健只能下了轮椅蹲走进去。虽然小儿麻痹症让张健的双腿萎缩，无法正常走路，但他的上肢非常结实，这是长期坚持锻炼的结果，他不仅是轮椅篮球健将，从14年开始还不断地参加马拉松比赛，有同行的队员形容张健像一只在地上的老鹰。





有时路太难走轮椅过不去，张健就得下来走，再由同伴把轮椅搬过去。以前他害怕别人看到他下地“蹲走”，现在却不在乎了。





徒步中遇上暴雨，队友们在国道边上一个候车亭里避雨，特别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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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步第五天，张健的两条轮胎都被路上的利物扎破了，只能隔十几分钟就打一次气。队员趁休息时帮他找被扎破的地方。张健因此变得非常着急，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很难找到一个可以修轮椅的地方。





小乡村的五金店最终没有找到能修补轮椅轮胎的物料，勉强修补过后，张健继续以十几分钟打一次气的节奏往前方的镇上赶，希望那里能找到补救方法，在公路边上，队友为他的轮胎打气。





张健的轮椅很奇特，有三个轮子。前头的第三个轮子可拆卸，是张健从一辆儿童自行车上拆下来的，三个轮子的轮椅跑得更快也更稳定，但就是体积过大而且拐弯的灵活度降低。它是张健的腿，生命的一部分。三轮轮椅走在路上很拉风，也拓宽了人们对残障人士出行的想像，甚至还有人想出钱购买这台轮椅给同为残障的家人使用。





张健好不容易爬上了一个大斜坡，趁着休息的空档做放松腰部的运动。几次的上坡下坡让他的腰吃不消，因为肌肉萎缩和长期坐在轮椅上，他的脊柱已经弯曲了，他很担心自己哪天就不能再出远门了。





队友帮张健按摩，放松肩部和腰部的肌肉，长时间的推轮椅对他的身体是一个巨大考验。





张健有一个6岁的小孩，他每天都要跟孩子打电话，说的话却都差不多，就是叮嘱小孩不要看那么多电视，要做作业，要听妈妈话，这让每天都在旁边听见他打电话的我们忍俊不禁。张健原本在一家五星级酒店担任主管，后来他辞职出来，专心投身公益。





在国道上，残障人出行不便的感觉并不是特别深，因为都是平直的公路，但一离开国道，障碍就纷纷出现，有时候张健要靠队员的帮助来进入饭店、酒店。





距离北京328公里处。每到一个标示距离的路标，张健就会要求同伴给他拍照，然后上传到网上去，网络上支持他的粉丝非常多。





路过张家口万全县的一条桥，桥下是干枯的河床，有人在上面放羊。这次徒步的虽然很少遇到旅游区的壮美风景，但一路上奇妙的小县城、乡村景观却也让我们目不暇给。





每到一个人口稠密的地方，张健吸引的回头率就特别高，在张家口宣化区，路边的大爷正在讨论刚刚经过的张健，中国残疾人出门不便，导致人们其实很少在路上见到他们。但这种关注度让张健倍受鼓舞，他说自己正在做一件别人不敢想象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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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健本来打算每到一个县就拜访当地的残联，但来到兴和县，残联高高的阶梯却阻挡了他。





张健每看到一个新认识的朋友，都会强调无障碍设施并不仅仅造福残障人士，老人，小孩等任何有需要的人都可以享受到无障碍设施带来的好处。





张健与其他徒步的同伴参加了草原上的一个篝火晚会，他与众人一起随着激情的草原音乐起舞，轮椅并不阻碍他对万事万物的热情，相反张健迫切地希望参与各种各样的活动，以摆脱残障人士的标签。在18天中，张健完成了这项艰难的“壮举”，让残疾人真正“无障碍出行”的那一天，仅靠个人的微薄之力并不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