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一个人的村庄

源济

新浪图片  2014.06.17 14:01:49

一个人的村庄

图文：辜鹏博

　　这是一个坐落在湘西吉首高山上的小村寨，寨子里长满高高的古树，树林间偶尔传来不知名的鸟叫声。

　　循着布满苔藓的青石板台阶往上走，一栋栋显得有些苍老的木房子依山而建。突然，山上传来狗吠声，一个老人家探出头来，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们。他叫张青宏，今年79岁，他和老伴田水梅成了寨子里仅有的守寨人。

　　老寨子终究没有挡住城镇化的冲击。青壮年没有了对土地的留恋，都去外讨生活，一家家搬离了村寨，留下了一栋栋苍老的木房。

　　张青宏的三个女儿都嫁出去了，儿子在吉首市区租了房，打工挣钱。三个孙女，一个在吉首城里，一个在株洲读大学，一个在湘潭。孩子们都只有到过年才回到家里，守着两个老人家过完年就离开了。家里的九亩水稻都荒了，变成了一片树林。

　　据张青宏回忆，在1963年前，寨子里还有两米高的寨门，当时也是寨子里最热闹的时候，寨子里加起来有近两百户。最开始居住的大寨住不下了，就慢慢发展为三个分寨——大寨、七里寨和竹元寨。张青宏记不清哪一年走了第一户村民，但他记得这两三年，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在吉首市区或者去北上广大城市打工，“首先是年轻人走，后来四五十岁的人也走了，再后来，老人家也搬走了”。那些搬走的村民，有些是去了大城市安家，有些在吉首市区打工赚钱后，在市区买了新房，还有些就在离老寨子两公里外、交通更方便的水泥路边盖起新房。

　　人虽搬了，但有些老人心还心系着寨子。两年前，78岁的张顺岩搬去和念叨了很久的儿子一起住。前几年，他有些固执地认为寨子里的空气好，已经生活了二十多年习惯了。但这两三年，搬走的邻居越来越多，寨子里越来越冷清。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儿女也不放心。“儿子那方便一些，子孙都在，有个照应。”“但他还是放不下家里的田地，经常回家翻翻田土，“如果下雨了，还能回老房子里躲雨。”走进那些被遗弃的老房子，看到最多的是寿木。生于斯，长于斯，葬于斯，这些老人的想法根深蒂固。堂屋里，一切都井井有条，仿佛主人从未离开过。只是院子里越长越深的疯狂的草，时刻提醒着人们，这是被遗弃的老屋。

　　每年四月初八，是张青宏家最热闹的一天，在城里做事打工的儿女都回来了给他过生日。一家人热热闹闹，吃完午饭，便是短暂的沉默。因为儿女们又要走了，留下两个老人守着这个寨子里唯一的灯光。在吉首大学读书的孙女说以后想在长沙工作，争取留在长沙。儿子也打算过几年攒钱后，就在新农村聚集地建一栋新房。人群渐疏，村庄老去，随着这些年轻人的离去，这个老寨子，显得越发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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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坐落在湘西吉首高山上的小村寨，79岁的张青宏和他的狗已是最后的主人。1963年前，寨子里还有两米高的寨门，最热闹的时候，有近两百户人。然而它终究没有挡住城镇化的冲击，青壮年没有了对土地的留恋，外出讨生活，一家家搬离，留下了一栋栋苍老的木房。摄影：辜鹏博





老寨就隐藏在这片山林里。在明末清初时，张姓三兄弟从江西省合水县迁过来，看上了这里的土地和山水，最终在这里扎根，三百多年来慢慢地繁衍和新人不断迁入，最开始居住的大寨住不下了，发展为三个分寨——大寨、七里寨和竹元寨。





2014年5月5日，吉首市吉首乡寨垅村，79岁的张青宏老人和老伴留守在寨子里，五个孩子都在城里打工，平时陪伴老人最多的是一条叫“趴耳朵”的狗。





通往寨子里的路很少有人走，沿路都布满青苔。沿着青石板路往前走，看到的都是上锁的老房子。






80岁的张顺岩偶尔回来一次。打开家里木门时，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1987年左右，他花了大概七千块买了这栋老房子，儿孙都在这长大。如今，家人都搬到新房住了，老人觉得越发冷清，无奈只能搬去和儿孙一起住。





村里一栋明清时期的老房子里贴着新潮的海报，海报上是西式别墅的照片，让人浮想联翩。





80岁的张顺岩老人搬到村外和儿子住在一起，但他放不下家里的田地，还经常回家翻翻田土，“如果下雨了，还能回老房子里躲雨”。





老房子杂物间里的风车都已经废弃。年轻人都去了城里，剩下的老人“都种不动了”，田地里都荒了。这台老风车休息了六年，主人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用它。





77岁的胡克先老人无奈地搬空了老房子里剩下的最后的东西。去年腊月初三，他的老伴走了。本想着两个人有个伴，还能多住几年，现在，没有了牵挂的老人也准备搬离这里。





大寨通往外界的小桥。以前都是石头搭起来的石板路，前几年建了水泥路。村里的农妇坐在桥上，记者问起他们，喜欢住在新房还是老寨，她们一个用手指着新房，说那里方便；一个用手指着老寨，说寨子里清净，有感情。





吉首市寨垅村，80岁的张顺岩家的堂屋，墙壁上的“天地君亲师”位都已变得模糊，相框里的老照片都是一家人的回忆。





村民在田地里给荷花苗喷洒农药。这里以前都是水稻田，如今村部规划这里以后全部改成荷花田，目的是将来吸引市区的游客周末放假时来村里游玩。





由于常年没人打理，有一些老房子里已经开始坍塌了。





2014年5月6日，这一天是张青宏77岁生日，四个儿女都从城里回来，给老父亲贺生。匆匆忙忙吃完午饭后，儿女们又都急着赶回了城里。家里的狗“趴耳朵”挨个送走了他们，送很远一段路。每次往回走时，它都露出悲伤的表情。





寨子里曾经的教室空空荡荡，村里小学校一共有三个教室，2014年5月，阳光透过窗户飘进来，安静得可怕。





5月6日，张青宏家亮着灯，这是老寨子剩下的最后一抹灯光。也许再过上一些年，整个寨子就全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