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马航MH370失联百日策划：无法回到的原点

源济

马航MH370失联百日策划：无法回到的原点

摄影：吴皓 周守静
文字：谷力 　王芳

　　一百天，2400个小时，144000分钟。

　　关于马航MH370失联航班的搜寻，又回到了原点。

　　然而，对于备受不确定性折磨，和过山车般失望希望交织的失联家属来说，这注定是一个无法回到的原点。

　　他们固执地坚守着心中仅存的一丝希望，哪怕等待的过程是那么的撕心裂肺。

　　他们不愿放弃，拒绝被遗忘，试图将痛苦打包，重新开始。

　　毕竟，生活总要继续。



　　老文：宁愿相信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62岁的老文，一头极短的圆寸，有一双不大，却能洞察人心、又格外警惕的眼睛。

　　作为经历过“大跃进”、“上山下乡”、“文革”的男人，无论是年轻时，还是作为一个父亲，老文都在小心翼翼地选择着自己的命运。他一度以为自己抓住了每一次机遇，有一双目光长远的眼睛。但当一切都回到原点时，他却似乎不敢用它们去张望。

　　2014年3月8日00:42分，他36岁的儿子文永生，在吉隆坡国际机场登上了马航MH370客机。38分钟后，音讯全无。

　　“我让我儿过上了富人的生活，但我儿却回不来了。”采访中，老文一共哭了3次，但一次也没有中断过采访。

　　他坚持要在谈话中平复自己的情绪，甚至很少擦掉眼泪。在啜泣时，他的双臂总是紧紧夹住摇晃的身体，把攥起的双拳头，用力地抵进坐垫里。



　　杨丽静：悲伤面前只能用干活惩罚自己

　　马航MH370失联的第96天，杨丽静（化名）在田里“惩罚”自己。

　　因为在自己的要求下，丈夫远赴新加坡务工。26岁的杨丽静，至今仍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责任。

　　她恨自己，“要是我也在那架飞机上就好了。”

　　她不知道在过去的3个多月里，马航和马来西亚政府错在那里？也不知道其他家属们的维权能换回些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也同样值得可怜。

　　马航MH370上的中国乘客中，至少有10人是来自农村的年轻人。“出国务工，改善生活”是他们目标。

　　对于留守在农村的家人来说，巨大的生活压力，已让她们默许并适应了长期两地分居的生活。只是，太少的相伴让她们很难回忆起，“爱人”或“儿子”生活中的细节。

　　马航失联百日，她们依旧在田间地头忙碌，似乎生活又回到了原点。事实上，她们并不比任何人坚强。对“城里人”的恐惧，对“没文化”的自卑，与“永远猜不透的谜题”，让她们唯有在土地上，独自承受着一次次袭来的撕心裂肺。



　　张蕴：害怕忘记你现在的模样

　　6月11日，中午，北京，刺眼的阳光洒在路面上，热而不燥。

　　29岁的张蕴（化名）素面朝天，在自家楼下徘徊着，她又忘了把车子停在哪了。这个面容清秀、身材娇好的80后“辣妈”蹙眉张望，寻找老公李乐送给她的车。她要开车去接婆婆，一起去位于北京盈科中心的马航办事处，希望能要到李乐登机时的视频。

　　张蕴的“迷糊”始于2014年3月8日。今年31岁的老公李乐，当天本应乘坐马航MH370回家，却同这架飞机一起消失了。

　　在MH370失联的第96天，张蕴第一次匿名接受了媒体采访。采访全程中，坐在沙发上的张蕴几乎一直在流泪。她的眼泪不是一滴一滴的，是喷薄而出，滚落在她素色的布长裙上，静静的房间里到处都是抽泣声。

　　对面的电视柜上，放着李乐的大幅照片，肤色黝黑，自信的微笑，挥动着高尔夫球杆。卧室里摆满了李乐的照片，电脑桌面也换成两人婚礼当天的合影，“如果我不经常看看他，我真怕忘记他长什么样子。”

编辑：吴大力

源济

新浪图片  2014.06.15 17:10:03

一百天，2400个小时，144000分钟。关于马航MH370失联航班的搜寻，又回到了原点。然而，对于备受不确定性折磨，和过山车般失望希望交织的失联家属来说，这注定是一个无法回到的原点。摄影：吴皓 周守静





“我让我儿过上了富人的生活，但我儿却回不来了。”——老文。2014年3月8日00:42分，他36岁的儿子文永生，在吉隆坡国际机场登上了马航MH370客机。38分钟后，音讯全无。





2014年6月10日，北京。来自山东济南的老文与其他马航失联乘客家属在一个律师事务所开会商讨维权事宜。3月8日马航MH370失联事件至今已接近100天，家属们对失联事件处理结果强烈不满，老文与其他一些乘客家属成立了家属维权小组，用法律武器维护家属们的合法权益。





为了方便寻求法律援助，老文和老伴在律师事务所附近一家宾馆租了一间标间，每天房费180元，他们已经在此居住了近一个月，由于身体不好，老文平时很少出门，除了偶尔到事务所商讨维权事宜外，一天的大部分时间在电脑前整理收集自己所拍摄记录的维权资料。





老文正在为自己注射胰岛素，62岁的他患有糖尿病，每天都要自己注射两次胰岛素。而61岁的老伴则患有高血压和高血脂，每天都要服用大量药物。





老文的老伴在宾馆附近的超市买菜。为了节省资金，她每天都会在8点之后购买那些由于滞销而折价出售的蔬菜食品，每天两人吃饭的花销大概在60元上下。老文并不缺钱。选择这家旅馆，主要来自于省吃俭用的习惯。





6月10日，老文和老伴与7岁的孙女视频通话，每天晚上他们都会与老家的媳妇与孩子聊天，询问孩子们在学校的学习生活情况，儿子随着失联客机下落不明，但他们始终对儿子能够平安回家抱有希望，此时此刻，家里7岁的孙女和刚满1岁的小孙子是老两口的最大安慰。

源济

“麦子都熟了，孩子还没回来。”——老王。 他的儿子，28岁的农民王永强，获得了去新加坡务工挣钱的机会。2013年3月1日，踏上了飞往新加坡的航班。一年后，为了能省下些机票钱，他选择在吉隆坡转机，换乘马航MH370返回故乡。随后，他和这架飞机一起，消失在夜空里。





2014年6月13日，河北定州市郊外，老王看着自己的几亩田休息，最近几日的日头格外毒辣，他只好拖着自己那条勉强能走路的右腿坐在高压电线杆的阴影下休息，他的老伴早就离开了，他唯一的孩子小王在今年3月7日结束打工回国时，坐上了马航370的航班。





小王与妻子杨丽静（化名）结婚有些年头了，还有个6岁的孩子，杨丽静每在公公忙得时候来地里帮忙，平日回娘家住。她说，自己回到之前两人充满回忆的屋子就会哭。孩子不知道爸爸去哪儿了，有的时候，孩子会拿出爸爸曾经在新加坡工作传回来得照片看：“瞧，爸爸笑的多开心！”





小王是2013年3月去的新加坡，原打算回家休息一阵再去工作。他在新加坡做建筑工人，工作环境不错，能按时领到工资，对他来说就很好了。忙完农活，杨丽静骑着三轮车回家。小王曾说以后有一天全家都去新加坡，杨丽静没敢当真，心想能开一个超市，全家人在一起不分开便足够了。





小王家村口的有一块印着“出国劳务”的广告牌，对于当地人来说，这是比种田更好的创收路子。地里的小麦最近收购价在一块一毛一斤，老张家自有地外加租的一共有16亩，一年收入不到1万5千块，而同乡出国务工的人收入最少一年也能有5，6万，这还是刚去的小伙。





“没有用，都来采访几次了，一点也没有用！”——老马。老马的儿子小马与不少定州老乡一样，同样在国外务工，小马生于1989年，已是熟练的木工，在外面还算好找到活。如果不是突然失联，他本是家里的顶梁柱。





小马的弟弟本来也准备着今年去国外务工，原本在新加坡的哥哥已经熟悉了环境，他只需要去山东培训一个月就能和哥哥一起外出淘金。得知小马失联消息后的他只好中断才开始的课程，在等待的100天中，原本内向的他变得更加沉默。





小马的弟弟本来也准备着今年去国外务工，原本在新加坡的哥哥已经熟悉了环境，他只需要去山东培训一个月就能和哥哥一起外出淘金。得知小马失联消息后的他只好中断才开始的课程，在等待的100天中，原本内向的他变得更加沉默。





小马的妈妈坐在沙发上回忆3月8日的情景，墙上的照片是小马和媳妇的婚纱照。儿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失联了，马方给出的说法她无法接受。她和丈夫，还有定州其他几个家属都是农民，家里除了种地，还得出去打工，“我觉得孩子还能回来。”这是在最黑暗的日子里支撑着她的“希望”。





小马妈妈的卧室里挂着孙子的照片，孩子眼睛明亮，很可爱。小马妈妈不止一次的表示，哪怕经常能看到孙子也好。现在，她不敢让自己的丈夫和小儿子再去国外打工，她的丈夫原本买了3月16日前往安哥拉工作的机票，现在已经取消了。

源济

“我好怕忘记你现在的模样。”——张蕴（化名）看着丈夫的照片说。张蕴的“迷糊”始于2014年3月8日。今年31岁的老公李乐，当天本应乘坐马航MH370回家，却同这架飞机一起消失了。





2014年6月11日，北京，张蕴在家整理丈夫李乐的物品。他们有一个4岁的女儿，失联瞬间打散了这个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张蕴也陷入了难以走出的哀伤之中。丈夫爱打高尔夫球，为了能全家一起打球特意为妻子和女儿各买了一套高尔夫球用具，如今只能安静地放在房间的角落。





“他是一个非常乐观、非常上进、非常有责任感的男人。”在张蕴心理，丈夫李乐是个能说到做到的人，他曾经承诺带着她环游世界，但现在她更希望，等李乐回来后，这个承诺要改一下：“不要再拼搏，而要多陪陪家人。”





张蕴的婆婆回忆起儿子泣不成声。失联事件发生之后，寻子心切的她独自一人去吉隆坡等待儿子归来的消息，但在马来西亚近两个月的苦苦等待中一无所获。





6月11日，失联乘客家属来到马航所在等办公楼外焦急地等待，其中就有张蕴。家属们要求马航提供失联当天乘客的登机录像等资料，但办公大楼严密封锁，马航方面当天没有工作人员作出回应。





157位中国乘客中，有很多像张蕴这样的家庭，丈夫或者妻子在飞机上，留下了年幼的孩子，这些年轻的配偶都面临一个严峻的问题——如何告诉孩子这个事情。张蕴建了一个“乘客配偶群”，里面有43位与她一样的年轻父母，大家相互鼓励，但他们细心呵护的“秘密”几近被识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