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恩美的“喜福会”

源济

《华尔街日报》2014年 08月 02日 11:36


Drew Kelly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作家谭恩美

62岁的谭恩美(Amy Tan)创作了九部作品，包括《喜福会》(The Joy Luck Club)、《灶神之妻》(The Kitchen God's Wife)在内。她最新一部小说《惊奇谷》(The Valley of Amazement)的平装本刚刚由Ecco公司签约出版。以下是米尔斯(Marc Myers)对谭恩美的采访内容：

1949年我母亲从上海来到美国，一个月后在旧金山嫁给了我父亲。她在中国已属社会名流，因此她一度认为，在美国一旦有入住更高档住宅的机会就应该搬家。在我高中毕业之前，我们曾辗转于旧金山地区13所不同的房子。现在，我和我的丈夫Lou DeMattei住在索萨利托，一方面出于对我15年前面临的健康危机考虑，同时我们也极度渴望安定。

我母亲的频繁搬家习惯算不上是精明的投资策略。她妄想通过搬家来实现她的美国梦。每次我母亲开始抱怨，我父亲就会屈服，全家人只能打包搬家。我们全家名下没有任何房产，我们能做的不过是一步步提高居住条件而已。

我父亲结婚之前是一个电气工程师，而且就快取得麻省理工学院的奖学金。但后来他转行改学了神学。在取得神学学位之后，他在弗雷斯诺(Fresno)做了一名华人浸信会的牧师。我母亲抱怨说，他已经把我们的生活搞得一贫如洗，?了试图改善窘迫的生活她只能不断地激励自己。

久而久之我逐渐习惯了这种居无定所的生活。我唯一一次发火是五年级的时候，当时我们在帕洛阿尔托的一幢房子里住了五个月。我和邻居家的女孩子们成了朋友，这些女孩子都是自由生长的。他们有一个游泳池、彩电，还有一只到处乱蹿的猴子。我跟妈妈说：“你们自己搬走好了，我要留下”，但我的威胁也仅止于此了。

回首过去，频繁搬家对我也有好处。我成了一个局外人、观察者，这正是作家的思维方式。无论什么时候搬家，我都会观察其他孩子，看他们喜欢什么、我会跟哪些孩子最玩得来。在那之前，我一直是个孤僻的孩子，喜欢看书。我妈妈曾经说过：“重要的是知道谁真谁假。”

1967年，我哥哥彼得死于脑瘤，六个月后，我父亲也因同样的病去世。我母亲觉得我们受到了诅咒，或是建房的地方被污染了。为了补救，她带着我和弟弟约翰离开故土，卖掉了一切，举家移居欧洲。我兴高采烈。我们最后的住所已经因为父亲和哥哥之死变得阴森可怖。

1968年我们先是来到了荷兰。我母亲用过一种名为“老荷兰清洁剂”(Old Dutch Cleanser)的东西，于是她就觉得这个国家很干 。我们抵达鹿特丹，前往海牙，然后又去了阿姆斯特丹找房子和学校。我们曾经在乌特勒支的基督教青年会(YMCA)暂住，后来又在韦尔克霍芬的一所房子里住过，那里到晚上9点以后就不准亮灯了。不久，我妈妈买了一辆大众甲壳虫，我们开车去南方，带着一本有关英语学校的小册子，逐一拜访这些学校。没有一个城镇有配家具的房子出租。

到1968年秋，我们去了瑞士的蒙特勒，这个小镇是个度假胜地，有很多带家具的房屋出租。我母亲有不少储蓄，以每月100美元的价格租了个一居室小木屋，屋里的床上铺着羽绒床垫，还有一个布谷鸟钟。她还在Territet附近发现了一所私立学习，600美元一年，这对我们来说是很大一笔数目。那里都是富人家的孩子，但我们家并不富有。那里的教育非常非常好，一些课几乎是一对一的教学。我提前一年毕业。

到了90年代，我凭借写小说过上了优裕的生活，并且渴望有一座永远也不必再离开的房子。在1999年之后，这种愿望越来越强烈。当年7月，我在纽约州北部参加了一场婚礼，结果小腿被鹿蜱咬了。一开始我出现了像是流感的症状，但这些年来，我饱受各种健康问题困扰，包括恶心、认知方面的问题，还有走路的时候会剧痛。最后我找了一名专家，经过数月抗生素治疗，到2005年我就恢复正常了。但并不是说就治愈了。如果我停止使用抗生素的话，所有的症状就会慢慢地回来。莱姆病让我的大脑受到了损害，结果造成癫痫。现在一切都已经受到了控制，但我不能开车了。

2006年，我跟丈夫决定造一所房子。我们希望这个房子有一种开放、通气的感觉，就像一个树屋那样，不过还得能在晚年，或者是，在我健康状况不好的时候，住得舒适。这种小心谨慎听起来好像有点奇怪，但我认识很多人，他们按设计盖好了房子，结果发现等自己因为跌倒或者生病或者仅仅因为上了年纪而状况不佳的时候，这房子就没法住了。

我们在索萨利托买了一块风景很好的地，还请了迈克尔•雷克斯(Michael Rex)给我们做设计。在每一个细节上，我们都着眼于在未来能给我们带来舒适。迈克尔和他的搭档松浦(Michael Matsuura)最大限度地利用了当地的景观，还使用非洲的桃花心木做内部结构。为了符合我们对于可持续未来的理念，最终成形的房屋只有2,600平方英尺（约合240平方米），但因为有开阔的视野所以显得比较大，能看到索萨利托港、旧金山湾和天使岛。这是一栋大师打造的现代化的住宅，明显受到了格林兄弟建筑风格的影响。

内部设计成了无障碍设施，有部电梯直通车库。在身体健康的时候，很少有人会在设计房屋的时候考虑到无障碍问题。而当麻烦来了的时候，他们就不得不改装难看的固定装置，使得房子最后看起来就像一个养老院。而我们的房子，无障碍和安全设施就设计得很漂亮。

我这么做背后的艰难事实是：我对自己莱姆病相关症状随时可能复发的担忧一直挥之不去。我们的房子设计了轮椅可以推入的浴室、步入式按摩浴缸和宽大的推拉门。我们还融入了亚洲美学。一个浴室摆了柚木日式柜子，装了柚木把杆，还有防滑石地板以及画着绿竹的玻璃墙。我们的设计还有环保理念，比如说装了一个集水系统和水箱，车库装了电动汽车和两台Segway平衡车——我们在城里的出行工具——的充电桩。我们还打造了一个景天属植物和野生草莓的绿色屋顶。

这栋房子有两个卧室，每个卧室都带了一个办公室。我的办公室就在我们的卧室旁边，是用我在上海定制的推拉式木质屏风隔开的。这六块板子的木质边框上雕刻了与我的作品有关的12字诗，大意是：我的心像冬日倒映在深潭里的一轮满月；春雨来得是那么有创意。第二个卧室是Lou的“男人窝”。我们还沿着房子起居室和餐厅安装了玻璃折叠门。这样一来，我们的起居空间就延伸到了走廊和露台上了。

这栋房子花了五年时间才完工，我们在18个月之前搬了进去。我希望自己直到140岁都能像现在一样健康，这将是我和Lou能够一直生活下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