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40岁的未婚女仍在等待白马王子

源济

一个40岁的未婚女仍在等待白马王子

“我特别希望有一个人，骑着白马，踏着七彩祥云过来跟我说，我终于来接你了，你就是我余生的老婆。”

7年前，33岁的董家琪说出这段话的时候，身体和双臂摆动着，做出骑马和腾云的姿势，眼里有对美好爱情的期待。

7年后，40岁的她还是这样期待着。等待爱

年近四十的这几年，朋友介绍相亲，去之前总会跟董家琪交代，“你先别说你多大，问你，你就说你95的。”

董家琪不同意，“这不是骗人嘛。”

1985年出生的董家琪今年40岁了，仍没如自己所愿，等到“白马王子”。2022年，纪录片《“炼”爱》上映，作为片中主角之一的董家琪当时33岁，很想结婚。

片子是2018年开始拍的，导演董雪莹在北京、上海等八个城市跟拍了五位都市单身女性，探讨女性婚恋处境。那时，董家琪33岁的年龄在婚恋市场上已经非常被动，难免被男方挑剔。

有男性朋友告诉她，“我们这个年龄的男性结婚，肯定会考虑到要孩子，那女方的年龄就不能太大。”董家琪很没底气地回了一句，“那长得小行吗？”

“那不行，你的生理年龄已经在那儿了。”男士回答。

董家琪苦笑着摇了摇头，“迫在眉睫啊。”

图丨《“炼”爱》里，33岁的董家琪

出于生育的需求，相亲市场上的男方在对女方的年龄要求上很难妥协。38岁时，董家琪曾经想参加一个相亲会，男女入会的条件不同。对男性的要求是要资产几千万以上，对女性的资产则没有要求，但30岁以上的不要。因为年龄，董家琪被拒之门外。

董家琪觉得这是在“物化女性”，把女性当成了生孩子的机器。她还觉得，“现在科学这么发达，40多岁生孩子不是一件特别难的事儿”，把女性的生育年龄拿出来说，“特别可笑”。

除去年龄，董家琪在婚恋市场语境下的“条件”并不算差。40岁的她皮肤依然白皙细腻，只有眼角有几丝皱纹。身高172cm，体重120斤，看着高挑匀称。年轻时，她参加过几次选美选秀比赛，都拿过名次。

图丨18岁时，参加选美的董家琪

她家境不错，是北京本地人，妈妈做印刷生意，爸爸已从体制内退休。小学毕业，董家琪就去了加拿大留学，因为喜欢表演，高中毕业后回了国，念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毕业后一直在影视行业工作。

她对另一半的要求也很具体，“身高1米8，帅一点的，皮肤白一点的，有自己的事业”。33岁那年说出这话后，网上很多人骂她，但董家琪自己觉得，这并不算严苛。

这些要求的前提是，“我自己确实还行。”她觉得自己本身就1米72了，穿上鞋1米75，要求对方1米8并不过分。她喜欢长得帅的，毕竟自己也挺漂亮。她要求男方有自己的事业，并不要求是上市公司总裁，只是得有一个自己的事儿做，不能游手好闲。

2024年，她接受节目采访，穿了一件看上去普通的灰白针织开衫。有网友搜出价格，购物网站上卖一万多一件。有人在评论区说，那些发恶评的人是“嫉妒人家”，董家琪表示认同。

《“炼”爱》的导演董雪莹当年想拍这部片子，就是因为三十多岁的自己陷入了婚恋困局。如今7年过去，董雪莹已经结婚，正在备孕。她老跟董家琪说，量变到质变，见的人够多才能找到合适的。

董雪莹相亲了快一百次，才找到现在的老公，董雪莹对他很满意。

对婚姻这件“迫在眉睫”的事儿，董家琪不能说没有努力过。

她一度很积极地参加相亲，但那种功利性让她反感。

见面一坐下，收入、年龄、户口，各种各样的条件赤裸裸摆在台上，董家琪觉得如坐针毡。她反感合作式的婚姻，“不是找一个合作伙伴，也不是为下一代找个好的基因。”

“我特别希望有一个人，骑着白马，踏着七彩祥云过来跟我说，我终于来接你了，你就是我余生的老婆。”

7年前，33岁的董家琪在镜头前说出这段话时，身体和双臂摆动着，做出骑马和腾云的姿势，眼里有对理想爱情的期待。这些年来，一直如此。

图丨《“炼”爱》里，董家琪讲述了她对爱情的期待

                                                                       

董家琪心中很早就有了理想爱情的模板。她向往姥姥姥爷那样的爱情。12岁俩人就认识了，一见钟情，相伴走过一生。到老了，姥姥生病，姥爷在她病床边支个行军床，晚上拉着手睡觉。姥姥有糖尿病，腿疼，姥爷每晚给她揉腿至少一个小时，揉到姥姥舒服地睡着了，自己才睡。

得知姥姥去世的那一刻，姥爷震惊地张开嘴，傻住了，然后开始不停地叫姥姥的名字。董家琪从此知道什么叫悲痛。

演戏时，董家琪一直觉得自己哭戏演得好，这之后她才知道，真正的大哭原来是这样的，无泪也无声。

姥姥在时，姥爷的身体一直都很好，精神矍铄，80多岁还上班。姥姥去世后，姥爷像一株植物枯萎了，身体一点点缩了起来，后来患上老年痴呆，很快就走了。

姥爷生前催过她，“差不多行了，找一个，别要求那么高”。前几天，董家琪还梦见他俩，梦里还在问她，“怎么还没有合适的呀？什么时候结婚呀？”

图丨《“炼”爱》里，姥姥姥爷常常相互喂饭

如今，七年前期待白马王子的那段画面，被网友摘出来，反复点评。在很多人看来，这样的幻想太过幼稚。 

董家琪自己也知道，她的心理年龄确实偏小。直到今天，她还喜欢过六一儿童节。 

40岁之前的几年，她还觉得生孩子是件特别遥远的事儿，“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从小到大，妈妈对董家琪的掌控欲都很强。董家琪40岁了，妈妈还是把她当小孩儿，一离开自己的视线，就担心她被车撞了、被人在酒里下药了、被男朋友家暴了，一两个小时联系不到她，就开始找人。 

很多朋友都接到过董家琪妈妈打来的找人电话。二十多岁拍戏的时候，能打到导演那儿。导演说，“太夸张了，我小孩儿十几岁，我都没这么给她打过电话。” 

见面的这天，董家琪穿了白色的羽绒马甲，黑色的针织长裙，比七年前在纪录片里的穿搭简洁很多。全身还是有几抹亮色点缀：粉色的骷髅头吊坠，粉色的袜子，眼头和颧骨上粉色的闪粉。 

粉色是董家琪最喜欢的颜色，Hello Kitty是她的此生所爱。她的家里收藏了上万件Hello Kitty的周边，微信头像是Hello Kitty，用的表情包是Hello Kitty，她的英文名也叫Kitty。

图丨董家琪在Hello Kitty乐园

40岁的董家琪还没能做到经济独立。她买不起房子，跟父母一起住在北京顺义的房子里。妈妈心慈，在家里收养了几十只流浪猫狗，熏天的屎尿味。《“炼”爱》当年拍摄时，导演在她家吐了好几次。董家琪猫毛过敏，有严重的鼻炎，不停地流鼻涕，打喷嚏，鼻子从来没通过。晚上只能张着嘴睡觉，时间久了，嗓子也总是红肿，但也别无选择。

她的收入很不稳定，有喜欢的活儿就干，算下来月入不一定能过万。她也没有迫切的生存压力，逢年过节，家里人给她发的红包够用了。

作为演员，董家琪喜欢自己的职业，想在事业上有所建树，但又觉得自己缺乏狠劲儿。殷实的家境给她托底，她的心态总是松弛。她一直无法按照导演要求那样控制自己的体重。一米7的身高，体重90斤的时候她就被导演要求减肥，后来常年体重120斤，一度涨到140斤，上镜更显胖。她减不下来，觉得这个行业太苛刻。只有在分手后，茶饭不思，“唰”一下就瘦下来了。

身在演艺圈，董家琪好多次半夜被导演叫去他房间。她有点钝感，滔滔不绝地分析剧本。导演看着她，抽了好几根烟，扔了满地的烟头，最后什么也没说，让她回去了。

后来她才听说，这个导演特别爱叫女演员去他房间，就是所谓的“潜规则”。还有的，让她“陪这个哥哥喝喝酒，没事儿出去玩一玩”，说不定人家就给你投钱了。她不肯，“这是我的底线，饿死了也不能。”

但该有的应酬还是得有。有段时间，董家琪的食管连着胃烧着疼，咽口水都痛，一直往上反气，想吐，去医院一检查，胃炎、肠溃疡，喝白酒喝的。

董家琪觉得，自己身上确实带着股正气，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但不好的事儿不会找上门来，找上来也给自动屏蔽了。

这样的钝感一方面保护了她，也让她错失了一些缘分。小时候一起滑旱冰的玩伴儿，好多年后跟她表白说，“我都对你这样了，你怎么还看不出来？”

董家琪年轻时长相甜美可爱，参加过好几个选美选秀比赛，毕业后从事演艺工作，露出度不低。

但成年之后，30岁之前，董家琪没谈过恋爱。妈妈跟她说，你还小，可以先看看世界，不用急着找对象，外面骗子也挺多。董家琪自己也不急，觉得总会遇到心仪的那个他。

30岁时，缘分真的降临。她看到对方第一眼就心动了，“哇塞，这人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呀。”初次见面的地点已经在记忆中模糊，但她忘不了那个电光火石的瞬间。当时，灯光昏暗，看到他的那刻，董家琪感觉整个世界突然亮了一下。对方看她的时候，眼神也突然亮了起来。

这段恋爱持续了两年，对方对她很好，把她当孩子一样照顾，董家琪爱得很投入，常常幻想未来，“以后我们俩的孩子一定很好看”。

这段感情后来以遗憾告终，董家琪觉得，自己好像在其中燃尽了。对方有过家庭，有孩子，跟前妻断不了联系，在董家琪的生日，他借口出差，后来发现，他是为了孩子离开。

董家琪从此不再愿意接触有过婚史的男性，这让她感到疲惫，“爱情的激情退去后，子女是他的骨肉，是要给他养老的人，是比我跟他更亲的。”

后来她又有过两段恋爱，很快进入，也很快结束。再后来，到了大前年，《“炼”爱》全国公映后，她遇到了前男友。这段恋爱是奔着结婚去的，双方家庭都做了准备，但最后还是分开了。

结束这次恋爱前，董家琪有过妥协的想法。“算了吧，哪有那么多真爱，想想他也不差”。对方是北京人，脾气好，长得也不错，挣不了大钱，但也踏踏实实的。他给足董家琪想要的安全感，把手机里除了亲戚以外的女性都删了。

但最后，董家琪还是觉得不合适，她还是不愿意将就。对方很内向，董家琪带她参加自己的朋友聚会，他一开始不愿意进门，要在车上等她。进去后，也是坐在KTV的角落不说话，不跟人打招呼，自己一个人低着头玩手机。这样的伴侣让董家琪感到扫兴。两人选择做回朋友。

董家琪觉得，恋爱最重要的是眼缘。她相信自己的第六感，这个人是路人是朋友，还是恋人，一下就感觉到了。她希望这个人是顺眼的，两个人之间有熟悉感，在一起不说话也可以很舒服。

前几年，她有点焦虑。《“炼”爱》让她成为了众矢之的，有一阵，她心里卯着劲儿，想证明给众人看，“我能找到好的爱情”，给自己定下了39岁结婚生孩子的KPI。

今年，40岁的她心态平和了一点，觉得可以顺其自然，“急也没用”。她也不接受闪婚，觉得至少要半年以上的相处才能走入婚姻。

董家琪不后悔自己对高标准的坚持。她认为所有大龄未婚女性都应该告诉自己，“不要急、不要怕、‘不要脸’”，不要管别人说什么。与其因为别人的眼光匆匆忙忙进入婚姻，最后一地鸡毛，黯然收场，不如在前期就筛选明白。

如今，她身边的圈子里，离婚的姐妹占了80%。她想起20多岁的时候，姐妹们陆续进入婚姻，到了快40岁，大家又都陆续离婚了。转念一想，这又给了她等待爱情的耐心，“我们是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的”。

这几年，董家琪发现自己开始喜欢小孩儿。奶声奶气的，像个小玩偶，小脸怎么这么滑，朋友说，“你赶紧自己生一个，你眼睛里都有母爱了。”

有时候，董家琪羡慕身边的姐妹们生活热闹。但有时候，她也享受自己的自由和悠闲。闺蜜早上六点多就要起来送孩子，自己却能睡到大中午，打扮漂亮，出门喝喝咖啡，做个瑜伽。

图丨董家琪今年40岁生日，和妈妈合照

40岁的她还是坚定地等待着真爱，等待着“白马王子”的到来。但这两年她的想法也有一点改变，标准不再是硬性的，“比如说他人品很好，或者他性格我非常喜欢，那也可以。但前提一定是我不讨厌他”。

她仍期待找到喜欢的人。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难免有摩擦。但一想到，这个人是我自己选的，我还是喜欢他，怨气也消散了。

最近刷短视频，她总能刷到一些阿姨，一辈子没结婚，也过得很愉快。没有家庭琐事，不用照顾孩子，唯一最后的痛苦，“到养老院了，可能会孤独一点”。期待之外，实在不行，她也接受别的可能，设想另一种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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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贺伟彧

编辑｜罗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