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寒,又是一年”,大寒,是二十四节气中最后一个节气,又赶上年关将至,在我国大部分地区都有大寒吃年糕的习俗,除了补充能量,驱散寒意,更能讨一个“吃了年糕,年年高”的好口彩。
在我家乡,大寒将至,乡下人开始打年糕,最常见的是打水磨年糕。先浸泡粳米,沥干、打成米浆,磨成粉后,加水抓匀,将米粉倒入木甑子,蒸至透亮质地,倒入石臼中,接下来,就是考验体力和技术的活了,一人举起木锤,自上而下用力捶打;另一人在锤子举起瞬间,迅速将年糕团翻面揉搡,一块水磨年糕,就在打糕人一下接一下起起落落的捶打中成型。
与机打年糕不同的是,手打的水磨年糕洁白细腻、Q弹不粘,煮熟后,吃口滑溜爽口,最简单的吃法,是切成片,直接蘸点白糖吃。
说起水磨年糕,记忆中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白菜肉丝年糕。我上中学时,有一年寒冬,家里徒遭变故,为了节省时间、节约开支,父亲几乎顿顿上白菜肉丝炒年糕,白菜肉丝炒年糕,看似寻常,原料不过水磨年糕、白菜、肉丝而已,可父亲从不因为食材普通,就做工懈怠。
他先将白菜洗净滤干,菜叶、菜梗分开切,菜梗要顺丝缕竖切;肥瘦相间的里脊,切成肉丝,起锅倒油,过去炒菜,多用粗榨的菜籽油,闻起来虽有股菜籽生腥气,用来烧白菜肉丝却最好不过,油锅八成热,先下用芡粉、绍酒浆过的肉丝,翻炒至变色后加入切成丝状的菜梗,继续翻炒直至菜梗变软,用勺子扒拉到四周,中间留出个空位,在里面下白菜叶,接着翻炒到发软,再加高汤没过白菜,用小火慢炖。
火候这个环节是关键,要把控得恰到好处,讲究的要烧几个小时,让肉香充分渗进白菜,但不能烧过头,得守着炉子,开锅看看白菜有点“烂糊”样子,加入猪油、盐、糖、少许味精,勾出薄芡、洒上胡椒粉即可出锅。白菜吃口鲜美无比,入口毫无渣滓,有了猪油滋润,更是香糯肥美,肉丝经文火慢炖,口感出奇柔嫩,一口一个软烂鲜香。
我知家里经济拮据,亦心急如焚,恨不得一夜长大成人,立马工作,以解家人燃眉之急。可父亲却发过来宽慰我,当年,祖父在最暗黑的岁月,从不曾气馁,保持着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他身体力行“唯美食与爱不可辜负”,一方面变着花样改善孩子们的伙食,另一方面,敦促子女们努力学习。
诚然,苦难来自外界,但坚强却是骨子里的。它是一种长在血脉中的风骨与傲气,关乎一个人的尊严,坚强和拼搏。就算命运让他们失去了名利财富做背景,他们可以依然靠这些内在的东西,重新改写命运,赢回尊重。高考恢复后,他的一儿一女,不负厚望,皆被国内一流学府录取。
其实,年糕除了炒白菜肉丝,还可搭配荠菜肉丝、韭黄肉丝……最吊鲜的莫过于一碗雪菜肉丝年糕汤,父亲先将所有配菜切好,年糕切成薄片状,热锅烧油,放冬笋丝翻炒,加适量盐,再加肉丝继续翻炒,加料酒、雪菜翻炒均匀,加入开水,最后倒水磨年糕片,翻炒几下,盖上锅盖煮片刻,即可出锅装盘,这道汤菜入口咸鲜味美、软糯可口。
年糕百搭,最高配的当属螃蟹炒年糕。祖父生前最爱吃的一道佐酒佳肴是毛蟹炒年糕,用毛刷将小河蟹一个个洗干净,纵向一切为二,掏出肚肠、内脏,在横切面上沾些许面粉封口,放入油锅中炸至蟹壳泛红,加入葱、姜、黄酒、酱油等佐料大火煸炒,待汤汁烧沸,加入切片年糕翻炒均匀,以小火收稠汤汁,一碗浓油赤酱的毛蟹炒年糕上桌。
吃起来讲究次序,先夹年糕片,此时的年糕吸足了螃蟹的鲜味和调料的香味,酱香诱人,反倒有一种喧宾夺主的意味。趁热咬一口,鲜香软糯入味,吃完年糕,再用手抓吃毛蟹,唇齿并用,剔壳吸肉,品吮着丝丝缕缕的蟹鲜之味。
宁波有一道梭子蟹炒年糕,将梭子蟹收拾干净,剁成块状,用刀略拍几下蟹钳,水磨年糕煮好、过冷水,备用,起油热锅,先加姜丝翻炒,再放蟹块,翻炒几分钟,盛在碗里备用,再起锅炒年糕,炒至表面微焦,加蟹块,加料酒、白糖、生抽等调料,翻炒片刻,加细葱段兜匀,鲜咸味美,有大海的风味。
金宇澄的长篇小说《繁花》改编成电视连续剧,给老上海传统小吃带来了一波流量,其中,见证了汪小姐和宝总“革命友谊”的排骨年糕一下跃为上海美食界“顶流”,汪小姐的扮演者唐嫣在采访时说:“年糕的软糯非常像小汪的内心,很柔软很善良,但是嚼起来又非常有嚼劲,外皮又脆,就像小汪的韧劲排骨年糕就是小汪”。
看她每次吃得那么香,我也忍不住去鲜得来尝了一下,排骨年糕很特殊:排骨是排骨,年糕是年糕,只不过最后装在一个盘子里。排骨是大排,就是排骨连着里脊那一块,骨头少,肉多且嫩。
常规是面拖,提前腌渍入味,在调好的面糊里滚一圈,炸得外脆里嫩,酱汁咸香带酸,刚好解腻;年糕,即是两根洁白的水磨年糕,淋上特制酱汁,软糯有韧劲,用上海人的话来相容,就是“嗲得很”。“排骨年糕”得趁热吃,凉了就会发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