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后东北女孩王迪,
人生本在父母期望的轨道上稳稳运行:
计划考公,在老家工作,结婚生子。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重病,
让她重新思考想要的生活。
2023年,她在南京闹市区,
买下一个33平的小房子,
进行了一场“非常规”改造。
整个房子被植入一个破碎的“方块”,
让卧室的形态如子宫一般温柔包裹,
同时也让这33平空间得到最充分的利用:
卧室、客厅、餐厅、厨房,甚至浴缸,一个不落,
如今经营着一家小小的咖啡馆。
王迪的家坐落在南京人来人往的闹市区,她常常要在晚上11点咖啡馆打烊后,穿越整条街的车水马龙回到家。在喧嚷的市中心,她想拥有一个让自己安心的角落,只属于自己的“精神堡垒”。
设计师张思羿把这个仅有33平米的空间当做一个雕塑来处理,在其中置入一个“方块”,以曲面屏风和家具代替墙壁,巧妙地分割出不同的功能分区。“方块”以内是王迪的卧室,打造“穴居感”,又并不封闭,像“子宫”一样温柔包裹,让人感到舒适安全。虽然是独居,王迪也仍常常会请朋友在家中小聚。于是在“方块”以外的公共空间,开放式的厨房、独立的餐厅和带飘窗的小客厅,一应俱全。
“穴居感” 卧室
开放式厨房与餐厅
王迪最初的要求令张思羿印象深刻——“她想要她的家'别太像个家'。” 于是张思羿继续打破常规:王迪的家无任何传统边界,没有一堵封闭的墙和一扇实心门,连卫生间都选用柔软的PVC材质制成的立川门。
此外,他将主梁消化到了墙面之中,打造成一个镜面衣橱,延伸出来的部分则做成了可翻折、可收纳的化妆柜,将小户型空间利用到了极致。“王迪是一位独居的年轻女性”。张思羿觉得,独居是越来越多追求自由的中国年轻人会面临的情况。“作为独居的男性,我们也在思考现在当代的都市女性的独居生活是怎么样的。” 他和伙伴们希望能为这样的女性设计出一个自由又有安全感的家。更让张思羿深受打动的,是王迪“逆流而上”的经历:从老家“出走”,来到梦想的南方城市闯荡,却又辞掉大厂工作,转而和朋友合伙开咖啡馆——在大环境动荡,更多人选择求稳的时代,王迪想探索新的可能。我的老家在辽宁朝阳,东北一个很小的地方。在那里,考公是人生使命,我的家里人也都在体制内,我也就默认这是我的人生方向,甚至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选择。大四那一年我报名了国考,初试通过后,我和朋友一起去斯里兰卡纪念旅行。没想到到达的第二天,我身上突然出现很多了小血点,胳膊、舌头、眼睛上都是。我赶紧去医院做检查,在回去等结果的路上,发现整条腿都变青了。这时医院打电话过来,让我马上返回住院。我确诊了“急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癜”。医生看着我说,你现在不能受一丁点伤,血会止不住的。如果不慎造成内脏和颅内损伤,会非常严重。那是人生最孤独的一个夜晚。我躺在一个陌生国家的病床上,跟周围的人都语言不通,也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就在那时我突然意识到,我不想考公。我的家人都在体制内,我太知道他们都过着什么样的日子,那是永远在意料之中的一种生活,一路看到头,你甚至可以预知三十年之后的样子。不是说不好,只是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住院半个月后,我被允许出院休养。回国的航班上,其实我最大的烦恼是怎么跟妈妈说自己的决定。我的妈妈是比较典型的东亚家长。她很强势,可又一路庇护我成长——她会安排好我的生活,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所以大学之前,其实我从来没想过违背她的意愿,因为,似乎如果顺着她的心意走,我就会少吃点苦。可是这一次一切都不一样了。好像在斯里兰卡生了一场病之后,我莫名长出了一些勇气。我放弃了考公,申请了休学。半年后,我的身体差不多恢复了。然后我意识到,虽然我知道自己不想做什么了,可是我还是不知道想做什么。也许是为了逃避这种茫然和焦虑,我决定考研,结果不出所料地,失败了。这时,有一个在南京工作的朋友说,要不你来这吧。我其实本来就一直对南方心怀向往,觉得那里充满了新事物。我自己都没想到,我会说走就走,因为以前我是个极其胆怯犹豫的人。可能是一种骨子里的“折腾劲儿”,让新的血肉生长了出来。我在南京的第一份工作是某大厂的风控助理,做了一年,我还是觉得,不喜欢当下的生活。上班被要求不能戴帽子、穿牛仔裤,也不能染发,可这些是我自我表达的一部分。我想要做自己,去创造新的事物。我辞职了。在电影里,主角都会在愤而辞职之后人生直接“开挂”,而我很快意识到,真实生活是不一样的。“做自己”听起来很酷,但是有太多现实问题需要面对。那段时间我的精神状态很差,反复纠结是不是不该辞职,不该不去国考复试,是不是该听妈妈的话……我开始暴食、催吐,一个月胖了30斤,整个人像是陷在泥潭里。幸运的是,我再次被友情拯救。为了让我打起精神,朋友带我去另一位朋友的咖啡店做兼职。那里仿佛有种魔力,我一下被吸引住了——一切都太温暖、太有生命力了。店主也是年轻女孩,让我先学做咖啡,试着拉出漂亮的花。一开始我总是笨手笨脚,很沮丧。结果把咖啡端给客人的时候,客人“哇” 一声叫出来,特别真诚地夸“好可爱”,一下就治愈了我,让我觉得我做的事情是有价值的。后来,店主会带我一起研发新菜单,一直创造新的东西出来。看着烤箱里蛋糕慢慢发酵的时候,我第一次觉得未知和不确定性很迷人。我渐渐爱上了这种热气腾腾的生活。有一天我问她,我能跟你一起做吗?
最近流行的一句话叫“人生是旷野”,我一直没有切身的感受,但是现在,属于我的“旷野”之门好像打开了,而后,天地涌了进来。
原来我可以不做公务员,原来世界除了老家还很大很大,原来我自己可以决定我去哪里,做什么。未知是令人畏惧的,可也充满无数可能性,而我愿意为这样的选择负责。我每天在咖啡店做香喷喷的甜点、听不同的客人讲述自己的故事,下了班跟朋友一起去附近的小摊吃鸡蛋汉堡,偶尔去酒吧坐坐,每一天都鲜活而具体。我突然就有了在这座城市安家的念头。
去年房价跌得厉害,我算了算,觉得房租杂费加在一起可能都要比现在的房贷高。所以我跟家里人商量,决定在南京买房子。我选了市中心的一栋公寓高层,窗外有一片长得高高的水杉。这是一套二手房,所以还负担得起。我的房子,不要常规、不要无聊, 要跳脱的颜色、大胆的设计。我刚刚开始学会做自己,搭建完全属于自己的生活,我想要一个只属于我的自由的空间,一个在熙熙攘攘的城市里,我的精神堡垒。在某种程度上,它表达了我。它不必太“温暖”,但要让我安心。我喜欢泡澡,在小小的浴缸边上点起线香时,这个33平米的空间就变成我的一整个宇宙,一直延伸,永远自由。部分图片由衡建筑事务所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