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个食欲与自律对抗的夜晚，有没有那么一碗面，会让你偶尔想堕落。』
到了晚上，胃里馋虫异常活跃，总想打打牙祭，不知是什么原理。点外卖？等送过来我都快睡着了。开火做饭？又懒得不想动，于是两眼放光地走向橱柜，取袋方便面，一泡一嗦，满足地睡去，连梦都是老坛酸菜味的。
年近三十，吃过多少次泡面，已然数不清，即便因为营养对它颇有微词，也招架不住滋味的攻势。心知肚明这绝非佳肴，但一根一根的弯弯面条裹着浓郁的汤，亦能撑起俗人生活。
回想起初遇，啼笑皆非，因为第一次吃时只喝到了汤。二年级我爸在外地务工，经常回不来，我妈下班后既累又懒，在厨房里捣鼓一阵就端出来碗煮白菜，她骗我那是从菜市场买回的高汤，摊主足足吊了三五小时。我深信不疑，汤底微黄，散着鸡肉香，催出白菜心的甜，再配着几个快手菜，吃得欢喜，直到后来瞥见垃圾桶里的包装袋后，才知道是料条包兑的，彼时我已经识了不少字，她瞒不下去。汤是先行官，而后见到本尊庐山全面目。
黄白相间的外包装上印着肥嫩鸡腿，旁边一个厨师张扬着自信的笑容。弯曲的面饼颜色略淡，我还以为是挂面的另一种款式。我妈讪笑：“你中午在学校吃，家里就我一个人吃这省事，给你泡碗尝尝，但小孩子家家的长身体，少吃为宜。”
她先烧了壶水，吩咐我端来搪瓷碗，把调料包放在碗底，待烧开后浇一点点水融化鸡油块，随后将面饼掰成两半叠在碗里，缓慢注入滚水，咕噜咕噜，盖上盘子叮嘱我耐心等待。
等待享用的分分秒秒堪比煎熬，掀开后眼镜模糊，香味扑鼻。但我妈拦住迫不及待的我，半愧疚半羞涩地添了个煎鸡蛋，再撒少许的葱花末。调料宛如魔法，鲜美翻倍，面吸满汤汁，在碗里舒展，混合油香和麦香。可她说：“等忙完这段时间你爸也就回来了，以后别吃这个了，我好好做饭。”正吃着的我不乐意，如此美味的食物瞒着我就算了，还要断后续。便化悲愤为食欲，一扫而光。到了深夜，又馋得在床上翻来覆去“烙煎饼”。
后来，我会每天从早餐钱里省出几毛，趁父母不在家偷着吃，刺激又享受，这样的乐趣在初中达到顶峰。食堂一家独大，厨艺堪忧，校方管控名单中的泡面则成为住校生群体里的硬通货。有人能凭关系托走读的同学带几包进校，课间化身特工在隐蔽的角落交易。
宿舍没有电器，晚自习后又饿得发慌，轮流从开水房打热水，暖瓶盖因地制宜地被当成泡面碗。犹恐那霸道的香味引来宿管，便派一个舍友蹲门口望风，开盖后，使出虎口夺食的劲头风卷残云，纵然水不够烫，时间不长，面稍硬，但大家伙争抢着吃，一根火腿掰成七八段，其乐融融下也别具风味。立即开窗还不够，得全体拿书狂扇加速散味。时至今日，一吃到夹生的泡面，我都会想起那时的友谊，这是属于我的普鲁斯特效应。
物理学到受力分析时，老师曾拿方便面举例。其弯曲的形状不只是为了美观，还能增加韧性，工厂油锅定型时，分散受力不易炸断，既压缩了体型又便于运输。生物课堂上也讲到，黑夜寂静，嗅觉、味觉更敏感，人体体温降低时会产生对食物的渴望，此刻，夜猫子无法对一碗热气腾腾、快捷美味的泡面say no。他在台上叽里呱啦地传授知识，底下人早就漫游九霄云外，今天晚上，红烧牛肉还是泡椒凤爪？这是一个值得思索的问题。
年岁渐长，速食领域群英荟萃。在一众砂锅粉、自热米饭、螺蛳粉中，我还是将泡面视为首选。以往的观念里，方便面与垃圾食品挂钩，吃它等同于过苦日子。有个经久不衰的段子说：“小时候偷偷吃泡面，长大了偷偷吃泡面；小时候没钱吃泡面，长大了没钱吃泡面；小时候吃泡面怕被爸妈知道，长大了吃泡面怕爸妈知道。”然而随着口味与制作方式逐渐进阶，这样的等式不可一概而论。
我是个厨房杀手，但在这件事上极具热情。泡面能为一切奇思妙想兜底，不至于难以下咽。kindle压泡面虽然经典，但只是工作忙时垫吧垫吧肚子的下策，没发挥出最大价值。于我而言，泡面死气沉沉，煮面魅力无限。专挑夜深人静时，从冰箱里拿出一堆配菜，切腊肠片煎至酥脆，另烧一锅纯净水，烫融冻硬的番茄丁后铺上面饼。五分熟时放几叶时令蔬菜，七分熟后关火，交给余温焖熟，水分不宜多，最好是介于汤面与拌面之间。起锅时盖个溏心蛋，戳破后用金黄的蛋液裹面条。多尝试几次控制变量法，就能掌握这门没啥大用但是有趣的艺术。
人人都会泡面，人人都有自己的诀窍。我外婆嫌虾仁方便面味淡，挖一勺红绿剁椒酱增鲜。大学室友喜欢到711买份土豆泥，微波炉叮一下后搅合红枣鸡汤味泡面吃。有人强迫症，认为7分钟前后的口感会大相径庭，将透未透时方能Q弹柔韧。煮面的水也能千奇百怪，椰子水、牛奶、茶水、可乐，甚至不要液体，焖、炒、拌都能带来新奇的味觉体验。前几天台风入境，暴雨不绝，我被困在家里无法出门，翻箱倒柜只搜罗出一袋泡面，灵机一动加了半块红腐乳，神奇地打开新世界。最好吃的永远是前几口，一包下去意犹未尽，但吃了第二包，食欲断崖式下降。果然饥饿是最好的开胃菜。
泡面兼容度高，上得米其林下得大排档。单吃是低配，肉蛋双全是标配，舍弃调料包则是顶配。有经验的人，致力于自创配料。包装袋上那句“图片仅供参考”使我耿耿于怀好多年，有次在成都出差，开会晚了些，站在大街上都能闻到小巷子里飘出的卤肉香气，寻味觅食来到面馆，我掏出一袋泡面，请求老板单独煮一份。对方不解也照做，端上来后，拇指大的牛肉块泛着红油光，衬得弯面色泽金黄，还加了爽脆贡菜与手打肉丸，一口下去，直呼过瘾。
除了大众口味外，泡面家族也有区域限定。炸酱、打卤、油泼辣子、剥皮辣椒、香菜折耳根、芝士咖喱……总有一款是心头好。通过网络，也能看见各种财大气粗的泡面吃法。帝王蟹、黑金鲍、大虾等海鲜集结，零星的泡面沦到葱花地位，成了点缀。一碗5元泡面这么多配料来佐，颇有《红楼梦》茄鲞的架势。方便面不方便，真逍遥也好博流量也罢，说明国内关注方便面的人群比例较高，据世界方便面协会（WINA）2023年统计，中国年速食方便面消费量为422.1亿，居全球榜首，我们都多多少少做了一些贡献。
所以，无数个食欲与自律对抗的夜晚，有没有那么一碗面，会让你偶尔想堕落。
狗仔卡
发表于 2024-10-17 01:5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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