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中藻，原本是一个普通的江西文人，但乾隆从他的诗文中读出了“反动”气息，从而引发了一场震惊朝野的文字狱。整个江西省的读书人，都差点因为他而被取消了科考资格。但其实，乾隆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是想借他的诗，清洗前朝的势力。
胡中藻，江西汉人，乾隆元年中进士，入翰林院，后被外派广西担任乡试副考官，1744年担任陕西学政，1747年任广西学政。
1755年2月，乾隆下密旨要求广西巡抚卫哲治将胡中藻在担任广西学政期间出的考试题，以及与人唱和的诗文等一切言论和文字全部上交中央，而且一再叮嘱此事千万保密。卫哲治不敢怠慢，两日后严密调查了胡中藻在广西的踪迹，并将胡中藻相关文字上报乾隆。
3月，乾隆下令让陕甘总督刘统勋亲自前往甘肃巡抚鄂昌处搜查，将他和胡中藻的往来文字全部封存，上交中央。鄂昌和他人的反动言论也要一并上交。最终乾隆下诏军机处，先给胡中藻的文字定性为“悖逆之作”“丧心之尤”，要求总理王大臣等严加探查审讯。
3月末，胡中藻被判处凌迟。乾隆“心善”，不忍如此酷刑，于是改判他为斩首。然后胡中藻就被砍了头，他的反动言论全部被封杀。震惊一时的胡中藻文字狱结束。
纵观胡中藻的人生履历，他就是一个纯文人，普通士子，和反清复明实在毫无牵连。但高宗就是高宗，十全老人就是十全老人，能从细微处入手，解读出这“乱臣贼子”文章中的反义，实在是圣明无比！
乾隆到底是怎么看出胡中藻的反动言论的？乾隆在给审案重臣的上谕中有明确说明。乾隆通过对胡中藻诗集《坚磨生诗钞》的反复品读，终于走到了胡中藻心里，读出了别人不能读、看出了别人不能看的思想。
第一，胡中藻讥讽本朝，私议国政。乾隆说胡诗中有一句“一世无日月”“又降一世夏秋冬”这是在否定本朝追汉超唐、甩宋明几条街的旷古功业，与当前太平繁荣的盛世局面极其不相符。按照乾隆的想法，你们这些人生活在大清该是何等的幸福啊，“本朝定鼎以来，承平熙皞，盖远过之”，三代以下，只有大清才能让你们过得幸福，汉唐宋明皆是小卡拉。但是你胡中藻却说“一把心肠论浊清”“天匪开清泰”，都是非议我大清。“斯文欲被蛮满洲”“与一世争在丑夷”则是挑动夷夏问题，质疑清人的身份。
接着乾隆说，胡中藻还有许多借古讽今之言。什么用周穆王、武皇来诽谤本朝；讥刺乾隆不开门听政；用昭王南征指责乾隆南征缅甸；等等。但其实人家胡中藻用的都是典故，无所谓讽刺。
第二，用词险恶，居心叵测。乾隆说自第一眼看到他出的考试题目就感到“语多险僻，知其心术叵测”。乾隆认为作为考官，胡中藻的出题该宣传真善美，但你们看他的题目“乾三爻不象龙”。本朝年号乃乾隆，龙与隆谐音，这是诋毁本朝年号。然后他的题目中还有“鸟兽不可与同群”，“狗彘食人食”，“牝鸡无晨”等皆是暗讽本朝暗无天日。可实际上，胡中藻这些题目依次出自《易经》《论语》《孟子》《尚书》，未超出考纲范围，亦无可指摘。
第三，结党攀附。乾隆称胡中藻攀附鄂尔泰“恬不知耻”。他痛批二人“阴结门户”。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胡中藻上述反动言论是个人都能看出，都要痛骂，只有鄂尔泰“独加赞赏”，所以胡中藻才更加肆无忌惮。而且鄂尔泰朋党已经成势，他侄子鄂昌乃是满族，竟然违背祖宗，说蒙古是“胡儿”。而他们的朋党还有后台，就是张廷玉！因此可以推测，张廷玉用人都是这些匪徒，必须严办。
其实通过乾隆的上谕我们能看到，乾隆给胡中藻定的前两条罪名都是无中生有，恶意攀附，捕风捉影，但凡有点智商都知道乾隆脑洞太大，过分解读。而最后一条恐怕才是乾隆真正的用意。
在最后一条罪名中，出现了两个关键的人名，鄂尔泰和张廷玉。鄂尔泰是谁？《雍正王朝》中没提到此人，在真实的历史上，他是满洲镶蓝旗人，和张廷玉、李卫、田文镜一样都是雍正的得力爱臣。1735年雍正驾崩，他和张廷玉一同受命辅佐乾隆。十年后病逝，配享太庙，入贤良祠。张廷玉，则是清代唯一一个入祀太庙的汉人。但二人晚年可老惨了。
鄂尔泰死后被牵连进胡中藻案，被剥夺了贤良祠祭祀。张廷玉更惨，他活的时间长，直到1755年才去世。乾隆对死了的满人尚且不能放过，你个活着的汉人能有好？
自1745年鄂尔泰死了以后，乾隆就以各种小事，以近似吹毛求疵的态度苛责张廷玉，就差指着张廷玉的鼻子骂宰相有什么用，你不过是我们满人的一条狗了。这让三朝宰相张廷玉十分尴尬，乃至请辞。结果这又引起乾隆大怒。1750年，乾隆剥夺了张廷玉配享太庙的资格，将他踢出朝堂。但张廷玉毕竟三朝宰相了，朝野上下充斥着不满的声音，所以乾隆力图将胡中藻和张廷玉牵连在一起。
但是，历史巧就巧在1755年3月末胡中藻案结案，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3月20日，张廷玉提前在安徽老家死了，就地安葬。这样胡中藻案终于没有牵连到张家。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雍正给乾隆托梦了，乾隆又恢复了张廷玉配享太庙的资格。如此来看，胡中藻案更像是乾隆清洗前朝旧臣，树立本朝威信的一起政治案。
乾隆处分了胡中藻案相关责任人后，又整饬了反动基地江西省。在乾隆看来，江西省可是反动言论大省，前有孙嘉淦案，现有胡中藻案，所以乾隆开了地图炮，说这个省的人不仅是彩礼高，更是“风俗浇凌，妄诞好事”。
为了迎合皇帝制裁这个反动大省，朝臣竟然提出了禁止江西科考条款！而乾隆“心善”，不忍因个别反贼牵连全省文人，所以表示下不为例，再有反动言论，“不但暂停数科”（意思是那没准真就暂停江西科举了）。朝臣表示，遇到如此慈悲为怀的皇帝，生在乾隆朝，臣等是何等的幸福啊！比如暂代湖南巡抚、江西人杨锡绂真以江西人的身份为耻，他还上表赞颂皇帝“沐圣主矜恤全省之恩，感激难名”“蒙皇上天恩”。你要看他的原文，真以为他是跪在地上给乾隆写的感恩文呢。江西巡抚胡宝瑔也极力吹捧，他说按照胡中藻的罪行，灭他十族都不为过，现在就杀他一个，皇上真是仁主啊。
胡中藻案不过是大清文字狱的九牛一毛，而到清高宗乾隆皇帝时，文字狱发展到了顶点。胡中藻案十分典型，可以说毫无道理，纵观胡中藻案，乾隆是先定性，再查证，也就是先确定胡中藻有罪，再搜集证据论证，这是典型的先入为主，有罪推定。而胡中藻案前后，百官极力迎合，丝毫不见这些士大夫在明朝时期逆反皇帝的那些壮举，这真是士大夫的悲哀。
吕晓青：《鄂尔泰“朋党”考辨》，《吉林师大》2017年3期。
邬国平：《诗歌曾经被这么解读——文字狱与自由释义的关系》，《安徽师大学报》2012年期。
（作者：浩然文史·紫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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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0-13 06:1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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