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2023年至今中国影视文化产业最引人关注的新潮流和新现象,最引人瞩目之一就是互联网短剧的崛起。
一部典型的互联网短剧往往依托于短视频平台和手机端移动互联网作为载体、几分钟到十几分钟一集的短小篇幅、低成本制作和相对业余的表演、剧情简单、套路化,追求密集爽点和悬念的剧情……这些以往被认为“难登大雅之堂”的元素却在短时间内创造了高达500亿体量、未来还将高速发展的市场。[/align]
被认为“难登大雅之堂”的短剧在一两年内迅速崛起,成为现象级新事物
不仅如此,“中国制造”的网络短剧还成功“出海”,借助短视频平台在日本、韩国、欧美等文化强势地区的网络用户中快速传播、获益颇丰,在海外互联网世界刮起了一阵“爽剧旋风”。
是什么造就了影视行业的这场“新浪潮”?风口之上如何抓住机遇将文化产业的这一“新生产力”发展为“先进生产力”?4月24日,由中国移动咪咕公司主办的首届网络文学与短剧产业发展论坛在昆明开幕,全国范围内和网络短剧相关的版权方、投资方、制作方和发行方代表和影视业界精英齐聚一堂,在短剧发展的关键时刻共同探讨这个冉冉升起的产业将如何发展与提升。
作为第三届全民阅读大会的子论坛,与短剧相关的各要素行业精英齐聚一堂
在嘉宾演讲和圆桌环节,“品质”与“融合”成为一种共识。野蛮生长之后,中国网络短剧需要顺应时代、向阳而生。从追逐爆款到追求精品,短剧的“好戏”才刚刚开始。
以《家有儿女》《人民的名义》等作品被观众熟知的国家一级演员、导演高亚麟讲述了自己是如何开始接触到短剧的:“以前我是一个从来不看短视频的人。疫情期间我在家没什么事,于是先爱上了抖音,又喜欢上了动漫和爽文,不知不觉我发现地铁上、飞机上,只要能用手机的地方到处都有人在刷短视频,包括我的亲戚朋友很多都在看短剧,我感觉到这可能是一个不可逆的趋势。”
同时,近年来影视行业的生态变化也成为了短剧产业火爆的催化剂。高亚麟说:“资本大量涌入让电视剧行业乱成了一锅粥,虚高的投入导致演员片酬、制作费降不下来,整个市场几乎重新洗牌。这种局面带来的好处是电视剧日益精品化,但疫情和经济形势带来的风险也导致了一般剧不敢乱开张,电视剧的制作数量在大量萎缩——好多年轻导演、演员、专业人员无事可干,于是纷纷涌入到了成本低、开机方便的短剧行业。”
以监制身份投身短剧行业的著名演员高亚麟在论坛上发言
移动端互联网的一统天下造就了网民碎片化的观影习惯,快节奏的生活和工作的压力让海量的基层用户对于观影提出了一种朴素的精神追求——“工作生活已经很累了,我不想看深度的、烧脑的、荡气回肠的剧情,我只想要快速的回血、爽感和放松”——很多人将所追的剧集比作“电子榨菜”和“精神马杀鸡”。
有了需求端释放出的强烈信号,中国互联网文化市场则是在供给端表现出了得天独厚的巨大优势,其中最显著的便是和短剧创作连接最紧密的网络文学。中国移动咪咕公司副总经理王刚这样形容两者的关系:“中国网络文学20多年的沉淀,为短剧输送了源源不断的内容,而短剧的发展又不断赋能网络文学,两者相辅相成,共同激发当下中国乃至全球文化产业盎然的活力。”新华网总裁申江婴在致辞中提到:“中国网络文学已经走过20多年的发展历程,产业规模超过3,000亿元,平均每三个中国人中就有一个网文读者。”
什么故事和人设最受欢迎,中国网民的“爽点”在哪里,什么样的剧情能够在几秒钟内吸引眼球,如何制造让观众看下去的悬念……这些影响短剧成败最关键的问题早已在数以百万计的网络文学大浪淘沙的筛选中得出了最有实践意义的答案,这种全民参与的网文生态也创造了大量现成的IP让短剧制作者和平台得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拿来主义”。
在“短剧”出现之前,类似的题材早已在“爽文小说”赛道被千锤百炼了
不仅如此,拨开这些表面因素,真正让中国在短剧产业占据优势的还有中国在当今世界独树一帜的发展面貌和文化底蕴。中国国家创新与发展战略研究会中国文明和中国道路研究中心主任谢茂松在会上道出了其中的深层联系:“短剧的繁荣是流行文化与中国发展的共振,最直观地表现于百姓日用而不知,短剧所追求的,应当是普通中国人的内心的充实和光辉。不仅如此,短剧繁荣的背后还有社会主义平等的传统,‘世界是我们的,做事要大家来’”。
可以说,天时、地理、人和的共同作用,让短剧不仅成为了后疫情时代影视文化和网络产业的新风口,也无心插柳地成为了中国文化软实力输出的重要载体。然而,承接着这样的角色和使命,目前中国的短剧创作生态和产出作品还远远谈不上良性和完美。用高亚麟的话来说,就是既有“群雄逐鹿”,也有“群魔乱舞”。
其中最受人诟病的当属短剧市场人员专业素养的良莠不齐。“很多不是演员的演员,不是导演的导演,不是摄影的摄影统统进入了这个赛道,”高亚麟说,“让我觉得恐怖的是,很多短剧导演改不了剧本,拿到什么就拍什么,也不会剪辑,后期全部外包给剪辑团队,作为一个新生行业门槛低,既有好处也有坏处。”
说到演员的不专业,目前同样投身短剧市场的香港导演李力持也深感焦虑和痛心:“以前的演员在表演时都是同步收音的,而现在很多短剧做不到同步收音,这些没有经过什么专业训练的所谓短剧演员也随便了,导演也没有什么要求了,算了就嘴上说1234等着后期配音吧。要我说,既然做演员就要达到演员的要求,否则还是回家做网红吧!”
服化道简陋、演技制作粗劣、情节和台词脱离实际一直是短剧被专业人士诟病的典型特征
除了从业者素质,短剧内容的同质化、核心思想的苍白也是整体格调品质难以提升的障碍。“我大概每个月会收到五六十部,甚至上百部成品的短剧剧本,”高亚麟说,“但这些故事长得几乎是一个模样,无非这部剧里的总裁叫张总,那部剧叫王总,因为就那么几个题材,男频、女频、战神、甜宠、穿越,跑不出这个范围。”
同样是面对大众的轻喜剧题材,曾和周星驰、吴孟达等人共同创作了众多香港无厘头经典喜剧的李力持,比较了过去那些经典作品和当今网络短剧题材上的不同:“从当年的《喜剧之王》到这次我和咪咕合作拍摄的短剧《厨神》,背后的内核都是小人物的奋斗故事,为了理想而努力,这个主题是始终不会变的”“所以像《喜剧之王》这样的作品能够留在历史中,被人们记住。一味跟风、追求爆款,虽然很容易,但我不想这么去做。”
《喜剧之王》剧照
面对一片未知的蓝海,市场留给中国短剧的空间是巨大的,其中既有品质提升的巨大空间,呼唤更多具有更高水平的专业人才和更有眼光和格局的资本投身其中;也有呈现形式扩展的巨大空间,未来的短剧会进化成什么形态,会在哪些更广阔的文化领域释放能量,都还是充满希望的未知数。在本届网络文学与短剧产业发展论坛上,主办方咪咕以“短剧+”为概念,试图通过现有资源的进一步整合为短剧的发展提供新的空间和舞台。其中就包括了:
短剧+网文,通过网络文学库的“开源”为编剧提供海量素材,实现网文生态和职业编剧的资源互通和灵感共振;
短剧+彩铃,利用中国移动电信运营商的优势,在彩铃时间推广短剧,在十几秒的时间内将短剧的情绪价值转换为商业价值;
短剧+互动游戏,让玩家沉浸在第一人陈视角,用真人短剧的形式展现游戏剧情,选择不同结局,玩家与剧情打破“第四堵墙”创造不一样的互动体验;
短剧+文旅,扩展短剧题材,把各地的风土民俗、大好河山、人文历史与短剧结合,赋能短剧题材的同时让地方文旅的“竖屏传播效果”大幅提升……
在不久的未来,围绕短剧,会有更多的“玩法”等待解锁。
“短剧出海”是近两年短剧蓬勃发展给人们带来的“意外”惊喜,在论坛的圆桌环节,首先踏入韩国市场经营短剧平台的TopReels公司副总裁王应涛作为这批“出海”企业的代表道出其中的经验:“面向女性用户的现代言情甜宠剧是短剧在韩国最受欢迎、占绝对主流的题材。我们出海的方式主要是两种,一种是在我们自己的短剧平台上,用韩国人的团队和演员拍‘韩剧’;还有一种是把国内市场反响较好的女频剧直接翻译输出韩国市场。”
“韩方在演员质量和成片的品质上要好于目前的国产剧,但纯国产短剧的商业化和对于‘爽点’和‘付费卡点’的把握要好于韩国本土短剧,”王应涛介绍,“不过无论哪种模式,因为平台在我们这里,所以我们对于未来的收益和优势有信心。”
“我们判断,网络短剧在韩国的市场规模将会达到10亿美元左右。”
中国公司利用短视频平台的商业运作,尝试了不同模式的短剧“出海”
“短剧的本质是一种缩微版的类型剧,是填补普通人压力之下碎片时间的造梦机器。”南京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刘永昶这样形容他心中短剧的本质。面对巨大的创作空间和尚待完善的创作内容,刘永昶从历史和时代的视角表现出了一种积极和乐观:
“今天短剧的发展态势让我想到了十年前我们讨论草根网剧时的情景。诞生之初的网剧,和当时的占据主流的电视剧相比是粗糙的、通俗的、难登大雅之堂的。但我们发现,十年之后当我们再看今天的网剧,诞生了《漫长的季节》《平原上的摩西》这样的作品,你怎么能说它不是精品呢?作为大众文化产品,未来的短剧不可避免也会沿着相似的路径向前走。”
《漫长的季节》凭借艺术性和观赏性的双重口碑成为2023年电视剧市场的最大明星
无论今天的我们如何选择和评价网络短剧,短剧的时代终究是已经到来了。它依托于时代、依托于中国网络文化的底蕴和活力、依托中国文化产业从业者的进取精神和创造力。对于拥有更好资源同时市场竞争更严峻的影视行业来说,今天的要做的就是呵护它、培育它,让它成为新时代文化的“新质生产力”,而非野蛮膨胀的泡沫——短剧的明天,事在人为,未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