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李晓芳
编辑 | 王一然
视频剪辑 | 张歆玥
谎言
人生有大半,李海玉都活在一个“谎言”里——
1992年12月底,家里唯一的男孩,李海玉9岁的弟弟失踪了。在这一年,父母带着三姐和弟弟,从湖南邵阳老家到广东湛江做生意,承包了一片橘子园。一个矮个子、方脸的年轻人偶然来到橘子园,称自己也是湖南人,叫易某青,21岁,和父亲吵架后离家出走,正在找工作。李海玉的父亲将他留下来,看守橘子园。
易某青一度和李家走得很近。但没多久,他们因为大约40元工资发生争吵。双方没谈拢,爆发了肢体冲突。临走时,易某青放下一句狠话,要让李家断子绝孙。
两天后,学校老师找到家里,询问弟弟何时返校。那时弟弟上学离家远,一直寄宿在老师家。但按学校说法,几天前易某青接走了弟弟,再没回来过。李海玉的父母当即报了警,发动身边亲戚朋友一同寻找,橘子园、水塘、车站都找遍了,没有结果。因为担心留在老家的其他孩子,母亲先回了湖南,父亲在湛江继续寻找。
2024年3月,山里接连下了几场雨,天气湿寒,李海玉边烤着炭火边回忆,这个家似乎从那时起就不一样了——待在老家的李海玉、母亲和小妹知道的事情版本是,弟弟遭人拐卖了。
父亲不做生意了,频繁离家,“每次他一听到哪里有易某青的消息,就赶快过去。有一次在海南打工还不要工资,管吃管住就行,就是想找人。”母亲起初也外出找过人,最远去过贵州,但很快只能被迫留在家里,李海玉说,“爸爸已经不管家里,妈妈还要养家。”
●李海玉站在家门口。李晓芳 摄
1997年,李海玉也到了广东打工,讨生活的同时,她也在留意弟弟的踪迹。她去过很多地方,云南、福建、浙江,和父亲一样,“有消息就过去。”没钱时她睡过公园的长凳,膝盖似乎也因此落下风湿的毛病,阴天就酸疼。最危险的一次,她说自己曾差点遭遇拐卖,有人声称知道弟弟的下落,她跟过去才发现,对方是要把她卖给别人当媳妇,她趁晚上从二楼窗户跳下来跑了。
家里几个姐妹也打听过易某青的踪迹,但陆续有了自己的小家庭,顾不过来,慢慢都放弃了。“后来家都已经不是家了。”李海玉说。妈妈埋怨爸爸当初为什么要外出做生意,姐姐们也抱怨为什么会将弟弟弄丢了,“我们全家没有再一起吃过一顿饭。”
2014年父亲因病去世,床前只有李海玉一人。父亲给了她一封遗书,满满当当写了三四页纸,她贴身带着,但一次不慎,遗书在洗衣机里搅烂了。但她还记得父亲在遗书里交待的内容,“他写1992年12月30日前后,易某青从学校把我弟弟带出去。他还跟我说了易某青的样子,不高,脸有一点胖。”里面还有一句最重要的话,“一定要把他绳之以法。”
“我以为爸爸说的是要把那个人找到,就像抓人贩子那样,然后可以把弟弟带回来。”李海玉的声音渐渐低下来。空荡、湿冷的客厅许久没有声音。
在又一段漫长的追踪后,2020年,李海玉给湛江警方提供了线索,易某青被捕。追寻23年了,李海玉很难形容那一刻的感觉,有激动,有忐忑。最强烈的念头是,她说,这次弟弟可以回家了。
弟弟
弟弟。李海玉声音忍不住放轻缓,脸上浮起笑容。她今年47岁,个子娇小,有一张线条偏硬朗的圆脸,因为在短视频上看到一位疑似非正常死亡的男孩,她愤怒地剃了个寸头。但一笑起来,神情又像小女孩,“如果弟弟在的话,我们真的会很幸福。”
弟弟是一家人求了很久才得来的孩子。母亲王满妹18岁时嫁给父亲,接连生了五个女儿,李海玉排行第四。在湖南新宁县向阳村,许多人还记得李海玉的父亲,聪明、能干,还敢闯,是当时村里第一个出去做生意的人。李家当时的经济实力在村里是排得上号的,父亲做木工,在老家开了家具厂,母亲当过村医,干农活也是一把好手。
但即便如此,他们在当时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因为没有儿子,有人在背后说李家是“绝户头”,断子绝孙的意思。奶奶特地到庙里求菩萨,“败家子也行。”王满妹35岁时,终于生下一个儿子,交了500元罚款。
在李海玉的记忆里,弟弟的出生是她体会到幸福的开始。“没有生我弟弟的时候,我爸爸对我们好像也不太好。”那时父母常常吵架,爸爸对妈妈动过手。自从有了弟弟,李海玉记得,爸爸经常笑。
她小时候是个喜欢撒娇的女孩,闹着要坐爸爸大腿上,但爸爸总是躲开,很快就会把她抱下去。可是有了弟弟后,“我想揪他耳朵就揪,挖他鼻孔就挖,我爸爸从来不反对。”她仰起脸,又露出小女孩一样天真的笑容。
家里一切似乎都因为弟弟变得越来越好。父母买了三台碾米机,出租给村里人,客人来来往往,每天都是热闹的。妈妈会给弟弟买些果冻一类的零食,她和姐姐、妹妹有时也能吃上。
她还记得的大部分童年记忆都是和弟弟相关的,和其他姐妹相比,她也更愿意带着小6岁的弟弟出门玩耍。有时李海玉和村里小孩吵架,或者放牛时差点被撞倒,弟弟都会站到她身前,张开手臂保护她,“没有人敢欺负我。”
●湖南省邵阳市新宁县向阳村,李海玉家门口的菜地和山坡。李晓芳 摄
可是弟弟丢了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爸爸越来越失魂落魄,一问起弟弟,他就哭,一个人躲进房间,跟谁也不说话。她有时还能想起那扇似乎永远紧闭的房门。妈妈一边干活赚钱,一边担心弟弟,身体很快就垮了,一年能去乡村医务室几十次,也很难再仔细照料剩下的孩子们。
唯一还能让李海玉感觉到爱的是,爸爸给她留下的猪皮。她从小爱吃猪皮,爸爸每次就会把瘦肉吃掉,猪皮放她碗里。其她姐妹嫌弃,她却很开心。“弟弟不在了,他还会给我留猪皮。”
“我小时候觉得我好像没有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李海玉低着头,机械地搓着因为劳作肿大的指关节,“因为本来是有爸爸妈妈的疼爱,突然没有了。”
20多岁,她有了第一段感情。那时她去探望出嫁的姐姐,同村一个男人拉着她喝酒,她说自己被灌醉了,在并不情愿的情况下,和男人发生了关系。回家后她不敢告诉任何人,连父母也没说,“很丢人呐。”她只能跟了男人,没有领结婚证。但那人很快开始打她,把其他女人带回家。她受不了,跑回了家。
村里有人给她说媒,她没怎么挑男方的条件、人品,很快就结婚了,“没有办法,当时经常有人对我指指点点,我受不了。”她羞愧得像是自己做错了事。但这任丈夫很快也开始动手打她。一个晚上,她下定决心离开。她说再不走,自己可能会死在那个家里。
她想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能认为是家里没有人,自己才会被肆无忌惮地欺负。李海玉说,村里结婚有个“拦轿”风俗,女方出娘家门,家里的兄弟要拦在轿子前,到了男方家,也要拦着不让下轿,这是告诉男方,自家姐妹是有人撑腰的。“我们家这些姐妹结婚,就没有人送亲。”这似乎是一个预示,其他姐妹的婚姻都谈不上幸福,被家暴、欠债,陷在漩涡里抽不出身。
她认为找回弟弟或许能结束一切不如意,“弟弟是我唯一的希望。找到弟弟了,我家就回归到以前那种生活了。”
遗书与真相
邵阳市新宁县向阳村藏在山里。两三层高的红砖小楼房立在山脚,种着油菜花和水稻的田地也挨着山铺开,同一个村子的屋子相隔几百米,但互相望不见,中间是连绵的山头和浓重的雾气。
在这一片开了十几年车的司机说,过去村里没有通公路,山路陡峭,曾经有辆大巴坠毁。每逢雨雪,他们更不愿意走这条道,“全是泥。”乡村闭塞,山多,耕地却少,工业也少,一直到2020年,新宁县还是国家级贫困县。
这里几乎每家都有儿子,一位村民说,过去计划生育管得严,家家都被罚过款,牵过牛,或者掀过屋顶。村里除了李海玉一家,还有一户人家也只有三个女儿,但她们经济条件好,招了个上门女婿。“没有儿子,你家里就没有人。”
村庄有自己运作的规则。比如土地,每个孩子最开始都能占到份额,但女儿嫁人后,名下土地要么转给家里兄弟,要么归村里公有。李海玉说,父亲去世后,“我家好多地被占了,他们还骂我家绝户。”她恨,却没有办法。
过去,自家的房子是村里盖得最大的。李海玉说,村里的小学有时会找父亲借地方,“四个教室的学生,我们家都能装下。”但现在,老屋被认定为危房,瓦片残破,窗户漏风,也只拿胶带用硬纸板封上。
在李海玉看来,有儿子的人家,地越来越多,房子越建越大。没儿子的,伶仃得可怜。
离婚后,大约2008年,她和妹妹在广州开了间理发店谋生。有时遇到湖南口音的顾客,她就向人家打听易某青。有人说,他已经死在外地了。她便专心联系“宝贝回家”等各种寻人网站,认识了不少打拐志愿者,但依旧没有弟弟的下落。她一度灰心。
直到2012年,另一位湖南顾客告诉她,他和易某青一个村子的,易没死,在外地当老板了。她心里一喜,谎称曾经跟着易某青打工,还跟他借过100来块,想把钱还给他。她打听到易某青老家村子的名字,他们同在一个县,两个村只隔几十公里。她又伪装成收鸭毛的小贩,向村民问清了易某青家的具体位置。但村民告诉她,易某青已经好久没回过老家了。
线索又断了——但2014年父亲的遗书让她坚定了找到易某青的决心。“我之前也怨他,为什么弄丢了弟弟?看了遗书才知道,那几年他一直在外面找易某青,”李海玉声音很轻,“我就不怨他了。”
她接下了父亲给她的任务,也把这当成了此后人生里唯一的任务。
●李海玉和废弃的老屋。李晓芳 摄
每隔三四个月,李海玉回老家探望母亲,便会顺便到易某青家蹲守。她藏在附近的山上,一蹲就是几个小时,有时甚至是从早到晚,感觉自己都快变成山里的一朵蘑菇。
2016年,李海玉在易某青家门前的水塘边,看到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她觉得那人有点像父亲遗书里描述的样子。她拿不准,犹豫着喊了一声,“易老板,你回来啦。”对方停了下来,问她是谁。
李海玉说自己当时死死咬住嘴唇,克制心情。她还是谎称自己曾跟着他打工,过段时间想再出去打工。两人加上联系方式,李海玉趁机拍下了他的照片。
她和易某青在微信上搭话。为了让他放松警惕,她在微信上答应过一些过分的聊天要求,也怕露出破绽,只能降低联系的频次,有时隔半年才发一次信息,确保自己还掌握着他的位置。几年下来,易某青似乎也相信了她,有时会说只要出来见面,就给她介绍好工作。
但李海玉拿不准,这人是否真的是当年带走弟弟的人。她托关系查到易某青的身份证信息,而身份证上的名字叫易某华。她假装搞不明白,问他到底是易某青还是易某华?对方回答,自己叫易某华,但易某青也是他,是他过去用的名字,“两个名字,就是一个人。”李海玉觉得,自己有了确凿的证据。
2020年夏天,她听易某青说自己去了广西打工,将线索提供给湛江警方,易某青被捕。当地日报记录了抓捕现场,正在打牌的易某青叹气,“我知道,欠账是要还的。”
23年了,李海玉以为终于可以知道弟弟的下落。但警方告诉她,易某青供述,1992年12月底,他带走9岁的弟弟,持刀将其杀害。她脑袋嗡地发麻,一下感觉听不见任何声音,只不断追问,是我弟弟吗?
警方安排她和三姐返回湛江寻找弟弟尸骨。三姐这才告诉她,其实事发不久后,就发现了疑似弟弟的尸体:1993年2月,一位村民找牛时,在一片甘蔗地发现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父亲和一位朋友到现场认尸,远远看到衣服就晕厥过去,当时19岁的三姐也赶过去了。尸体穿的军绿色上衣正是弟弟的,而三姐搬运尸体时,看到右手大拇指也和弟弟的一样,有点歪。父亲担心母亲受不了打击,而李海玉和小妹又太小,因此特地嘱咐要瞒着她们。
这个秘密被他瞒到了生命最后一刻,遗书中只字未提发现尸体的事。在挖掘现场,李海玉又想起那句“绳之以法”,第一次意识到其中的真正含义。
另一个谎言
如今,李海玉最常说的话是,“没意义了。”她一脸疲惫,眉毛、眼角都往下垂。曾经担心弟弟回来后,连个家也没有,她2013年借高利贷,在乡道边建了一栋新房子。楼有两层,一楼大门气派,但屋内装修简单,只有最基本的床、饭桌、椅子等家具。二楼则是个毛坯房状态,只砌上了砖,没有刷墙,门窗更是不存在。
房子建到二楼钱不够了,只能暂时搁置。三年前知道弟弟没了,她更加没有修完房子的动力,二楼就这样空荡荡地裸露着。房子足够两家人居住,可是父亲死了,姐妹一个个外嫁,只剩她和母亲住在一楼。
这几天下雨,二楼墙壁开始渗水,她没心思上去填水泥。一床棉被泡在水盆里好几天了,她也懒得搓洗晾晒。她每天最关注的是短视频平台上,网友们对弟弟案子的关注和评论。
她不怨三姐瞒着自己和母亲,那几年向来健康的三姐常常生病,“她压力也很大,可是爸爸不让她说。”三姐也和李海玉说过,当初如果告诉她弟弟死了,以她的性格,可能会做些傻事。“我三姐说得对,如果我知道弟弟死了,我还会去找易某青,自己惩罚他,一命换一命。”李海玉说得很冷静。
村里人的观念,有儿子才有赚钱的动力,否则“建好房子、出去打工留给谁”?李海玉认同,还不知道弟弟已经去世时,她建新房,也下决心等弟弟回来后,就找那些占了自家地的村民理论,替弟弟都要回来,而现在“都没意义了”。
她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年轻时在广东打工,一放假其他工友都去跳舞、溜旱冰,她窝在宿舍看探案小说,觉得自己或许用得上书里各种神乎其神的侦查技巧。她的人生过去只有两个目标,抓到易某青、找回弟弟。如今只剩下等待易某青被判死刑,“才能给弟弟报仇。”
当初发现的尸骨,父亲是委托朋友帮忙安葬的。朋友把尸骨装进一个泡菜坛子,葬在马路边的一处树林里。夭折的孩子不能立碑,朋友就记下旁边的水井等标记物。可是27年后,路变了,树砍了,水井也早已经填了,埋葬地在哪里,谁也说不清。
警方安排挖掘尸骨那天,两辆挖掘机沿路挖了几百米,没有收获。李海玉的声音很轻,“不知道为什么,(2020年)7月28号,我是真的觉得弟弟没了。”挖掘机离开时,她崩溃大哭,跪在地上用双手挖土,指尖全是血。
而易某青被关押半年后,2021年2月,因证据缺失被释放。而李海玉收到湛江市人民检察院发来的《不起诉理由说明书》,上面提出三点不起诉理由,一是认定被害人死亡的证据不足,因没能找到尸体,无法进行骨龄鉴定和DNA鉴定。二是当年现场勘查笔录、照片、尸检鉴定及现场提取的刀具均已丢失,没有任何书证。三是案子只有易某青供述,是孤证,不能认定其有罪。
李海玉记得,自己手指颤抖,几乎拿不住薄薄几页说明书,她哭了整整一夜。她和妈妈气得病倒,同时进了医院,李海玉住了20天,妈妈住了一个多月。后来,妈妈开始忘了很多事,也糊涂了许多。
李海玉开始不断申诉。她整夜整夜地失眠,却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每天昏昏沉沉,疯狂抽烟,燃尽的烟蒂落了一地。
●李海玉从2013年开始修建的新房 。李晓芳 摄
又过一年,当年掩埋尸骨的证人偷偷告诉李海玉,2022年2月20日,警方挖到了疑似掩埋弟弟尸骨的坛子碎片。她觉得那是命运的安排,“那天是我弟弟生日。”11月,广东省人民检察院认为现有证据足以认定易某青构成故意杀人罪,决定撤销此前的不起诉决定书。
李海玉从湛江带回了几块坛子碎片,那天晚上,她抱着碎片好好睡了一觉,没有惊醒,也没有做梦。
今年2月,她收到湛江市人民检察院的告知书,上面写着“现该案已由雷州市公安局移送我院审查起诉”。李海玉不敢抱太多期待,生怕又是一场空。
易某青归案后,她从没告诉过妈妈,弟弟已经死了。她带妈妈找过村医,疑似是得了老年痴呆症。但妈妈的状况不影响生活,她们就没去更大的医院。妈妈只是每天会背着大包小包,总说自己要回废弃的老屋。她会笑眯眯地说胸前挎的小包里“装着家门钥匙”,但背后的黑色书包装了什么,她从来不说。李海玉有几次看到,里面是小孩穿的衣服、鞋子。
妈妈知道,客人都是为家里的那件“大事”来的,但一问她,她只是笑,不肯说“大事”到底是什么。她看过李海玉和网友连线直播,李海玉就告诉她,弟弟在网上上班,这些是他的工友。一个晚上,妈妈突然大哭,说自己听到了她和客人的谈话,她一直在骗人,弟弟没有在手机上上班,而是早就没有了。李海玉只能哄她,刚刚聊的是犯人抓起来了,弟弟很快就回来了。
妈妈不再闹了,只是小声哭泣,又突然让李海玉送鞋子到学校去。当年父母找去学校时,周围认得易某青在李家帮工的村民说,弟弟被带走那天,易某青骗他妈妈生病垂危,得赶紧回去见最后一面,弟弟急得连鞋子也没穿。
有时候,李海玉也不确定,妈妈到底知不知道真相?过去20多年,她担心过弟弟被人拐了后,被砍手断脚,遭遇危险,但总觉得没看到最终结局,就还有希望。对她来说,“有弟弟才有一切。”这意味着童年的幸福,父母的爱,不被欺负的底气,生活的目标。她是这样被“塑造”的,也因此深信不疑。
“我宁愿不知道真相,起码我还可以一直找一直找。”比起虚假的希望,残酷的现实更让她难以接受。她以后也不打算告诉妈妈真相。这个家还是需要一个“谎言”,哪怕她们都知道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