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盘点了在养老行业的新趋势、新探索。
面对衰老与死亡,
而在英国,单身老年女性开启超酷共居生活。
倾听、理解衰老的故事,筹谋终将到来的老年。
编辑:陈沁
根据国家卫健委公布,到2035年左右,中国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将突破4亿,图为住进养老院的苏州00后年轻人与老人相处,为之提供服务,他们重新看见彼此的需求与价值,也加深代际之间的相互理解。苏州几家养老院开始尝试“代际融合”的方式,年轻人通过累积养老服务时长,兑换在养老院的住宿资格、抵扣房租。22岁的巍千千刚毕业一年不到,现在在一家事务所当会计。她自己在外面租房子最便宜也要1400块一个月,而在养老院,1个月服务时间满10个小时,就可以花300元租下一间房。
苏州市吴江区江陵,下班后回到养老机构的00后志愿者
通过面试后,养老院就给巍千千发了入住合同,相当于租房合同,她搬了进来。日常她做本职工作,周末则在养老院做养老服务。手机教学课上,她教老年人设置闹铃、手电筒,也陪老人们做手工、跳交际舞、写毛笔字。
32岁的张雯雯在吴江的一家教育机构做心理助教,在解决租房问题外,还发挥自己的专业所长帮助到老人。
她在养老院的服务时间是周二和周日,会带一些心理讲座、团辅活动。退休之后,老年人容易遇到焦虑、抑郁的情况,她会给他们一些自我调试的建议。00后张瑾,工作日晚上下班回来之后,会进行“一对一”的陪伴服务。广场舞、保健操,特定的节日会有一些手工活动,中秋节会制作灯笼、月饼。和老人们一起生活到现在,她们逐渐意识到,“其实住进养老院并不可怕,是另一种人生体验。生活在养老院,可能反而比一个人养老更容易找到自己的价值。”
“养老护理专业毕业生就业率达100%”的新闻屡上热搜,读养老专业的年轻人越来越多了。02年的小黄是老年服务与管理的学生,这是目前国内最常见的一个关于养老的专业,属于医学与护理系,可以学到很多医护相关的知识。小黄回忆,自2018年学校设立这个专业开始,从第一届的十几人,已经发展到70多人。
去年6月毕业后,她在一家医养结合的机构实习,主要照顾不能自理的老人。每两个小时就要给他们翻身、拍背、换纸尿裤。到了吃饭时间,要给他们喂饭。她们还会学习针对老年人的课程,比如对老年人健康状况的评估,对老年人的急救,照护计划的书写,老年人心理学,老年人的沟通技巧等等。90后的Maggie 目前是一家高品质养老社区的“文娱活动师”,通俗一点说就是给老年群体办活动。她本科就读加拿大滑铁卢大学,读文娱治疗专业。这个专业其实非常冷门小众,但她当时听说可以服务老人,立马就来了兴趣。拿园艺疗法举例,利用老年人喜欢种花种草的特征,通过一些精心设计过的园艺活动,起到治疗疗愈的作用。Maggie认为,“养老社区就是一个微缩的功能齐全的小世界,我们要做的不仅是满足长辈们的衣食住行,更是满足他们的精神文化需求。”
90后办“网红养老院”
在“哏都养老院”,老人们平均年龄80岁以上,他们穿着中学校服,在视频里大开死亡的玩笑,讲着反内卷、反催婚的段子,如同年轻人一样,他们也渴望被看到、被理解。
余老师会用智能手机,爱玩手机游戏, “红了”之后,许多旧时的学生联系她,和她聊天1994年生的年轻院长陈卓,一开始是抱着记录的心态来邀请养老院的老人们拍摄视频。再后来,发现拍摄短视频确实有给老人们带来一些慰藉。天津这座城市,有那种“哏儿”的气质,也就是乐观、豁达、幽默,把什么都当成玩笑,连死亡都能当成段子讲。
老人们聊天、下棋的日常
养老院一共有70位左右的老人,平均年龄基本上83-85岁左右。他们多数都到了曾祖辈的年纪,子女也已经步入老年,可能也需要照顾下一代、再下一代,已经没有体力和能力再照顾自己年迈的父母。
陈卓不愿意把自己和老人摆在服务者与被服务者的立场,喜欢和老人做朋友。他觉得和老人相处、拍视频,就像照镜子一样,看到老人的需求,也从老人身上看到了自己。据国家卫健委数据,截止2021年底,目前我国60岁及以上老人数量约2.67亿,其中失能、半失能老年人口约有4500万。对高龄和失能老人而言,洗澡,是比吃饭、如厕更困难的事,也是更关乎尊严的事。90后的晏杨俊祺,新闻专业出身。两年前,他辞去工作,成了一名助浴师,目前已经服务了上百位老人。最开始,助浴设备都从日本进口,一整套大概3万多。一个大浴缸需要3、4个人一起抬。上门也需要开着面包车。因为助浴成本高,价格也会更贵,洗一次要300到400块,国内家庭很难接受这个价格。晏杨俊祺就想办法,找厂家定制了一种充气式床垫的洗澡设备。
上门后,先给老人进行基础的身体检查,比如量血压、测心率等等。确定老人能够自理的程度、以前的基础疾病,最后再让家属签署一个免责协议。这一整套流程也基本参考了日本。日本的助浴行业遵循一套完整的法律——《介护法》。服务人员必须持证上岗。随着服务次数增加,维护老人尊严这件事也逐渐成了下意识举动。比如给老人脱衣服时,他们会全程将他盖在一个大毛巾下面,边脱衣服边移动毛巾,确保看不到老人的身体。
在这个过程里,他也目睹中国家庭的百态。有些老年人是相依为命,孤独养老。晏杨俊祺认为,自己在做的事情,是让这些失能、孤独的老年人少一些遗憾。“我每次上门服务,无论是老人还是家属,他们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们要是早点出现就好了。”
“共居养老”,与传统以家庭为单位的养老及普通养老院不同,它是以相同的价值与信念为基础共建起来的养老团体。老年人日常生活多为独立,也被鼓励相互照料。
2023年,“寺庙养老”的概念火了起来。远离城市喧嚣,老人家在静谧、平和的环境里吃斋念佛,寺院师父还会提供死亡教育和临终关怀,让老人有事可做,也有所寄托。
资国弥陀村养老院面向的都是有佛教信仰的老年人,现在养老院里有三百多位老人,两百多人是长住在这里。
寺院养老院的基础设施可能没那么精致,更关注丰富的老年生活,给老人带来心灵上的慰藉,以及临终时的关怀。寺院里的作息很规律,早上4:30朝钟,三餐吃素,6:20吃早餐,11点吃中饭,晚上5点吃饭,8点就睡觉了。老人住的楼里也有24小时的念佛堂,老人们随时可以去做功课。妄念和负担没有了,每天有事情做,痴呆、癌症比较少,久病卧床的也比较少,100多岁的长寿老人也有两三位。
寺院养老是一个信仰情怀,社会养老则是一种物质情怀。选择护工,也会选择有信仰、有爱心的。年轻的护工,只要为老菩萨们服务5年以上,老了之后,可以优先可以入住,免费入住。很多身体健康的老人还会服务别人,比较年轻的老菩萨,照顾更老的老菩萨。在互相帮助的过程中,会产生很多效应,对晚年会更加乐观,对未来不再迷茫。
新园(New Ground),是英国首个老年女性共居社区。26位单身女性住在这儿,年龄从50多岁到90多岁。
左一为新园(New Ground)发起人玛利亚·布伦顿(Maria Brenton)新园每栋公寓有阳台或露台,正对一楼的花园,细节按老年友好的方式设计,轮椅可以方便通行。同时有花园、厨房、客厅等公共空间。奶奶们早上一起喝杯咖啡,下午打太极、练瑜伽、每两周一起做顿饭,还有各种大小会议。新园是“奶奶自治”,一切事务都由居民们协商决定。住户可以交男朋友,但男方居住的时间最长为6个礼拜。如果两人决定共同生活,就必须搬出社区。
瑞秋公寓的次卧
新园居民的背景很多元,有人14岁就辍学进入社会,也有念完博士的,职业上有艺术家、家庭护理师、记者、大学老师、行政管理人员等等。
英国是最早进入老龄化的国家之一。新园最主要的推动者之一,玛利亚·布伦顿发现英国独居的老年女性数量高于男性,因为女性的寿命往往更长。女性年老后,更加渴望独立。
“我们这一代,大概是第一代独立女性,”新园的一位奶奶瑞秋说,“不像过去那样,非常依赖某个男人的照顾,我们希望能掌控、创造自己的生活,尽可能长久地独立。”
国外的养老与照护理念逐渐被国人接纳,无论是日本的介护体系、瑞典的认知症照护体系,还是“安宁疗护”体系。一些先锋从自身的经验出发,开始新的探索与学习。中国目前的养老行业,存在高达2000多万的专业护理员的缺口。96年的东北女孩刘思奇,作为介护实习生赴日,她的初衷是将日本介护的体系带回中国。
尽管日本有着成熟完善的养老体系,但是由于持续高龄化和少子化,导致养老行业人才缺口很大。她花了6年时间深入介护体系,虽然介乎工作十分操劳,但方法有迹可循。在刘思奇工作的地方,养老设施包含长托和短托的入住型专业护理设施。
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日本养老设施便逐步从“照顾型介护”转型为“自立支援介护”和“预防重症化”,“生活支援”转型为“自立支援”。图为电影《比海更深》中独自生活的老人专门的认知症老人的共同生活住所,只能同时入住5~9人,平时会配置4~5名员工。老人可以一直住到离世,一般费用约合人民币4800元/月。短托供老人短期入住,提供入浴、排泄、吃饭等生活服务和机能训练,以维持和改善身体和精神功能为目的。大多数是半自理老人,头脑也都清醒。费用约合人民币500元/月。日本称养老为介护,以“自立支援”为核心,是“授人以渔”的养老支持,支持老年人独立自主的长期照护。每天下午,老人有一个小时左右的游戏时间,按照介护理论,游戏能让老人们保持脑部活跃。刘思奇计划30岁回国,开设福祉培训学校,或者去学校当老师,将日本养老的经验带给更多的人。国内第一家专门针对认知症老人的公寓和一般养老院不同,采用“缓和照料”和“group home”的模式——让老人感觉,依然生活在自己家。
在这里,老人可以按照喜好布置自己的卧室,甚至把喜欢的家具、照片都放进来
“认知症老年公寓”沿袭了瑞典认知症机构的主要形态,每一层是一个Unit(单元),一共有4层楼。有卧室、客厅、餐厅、还有图书角、活动室,老人们可以自由活动,没有任何限制。老人可以把任何自己想带的东西放进来,喜欢的家具、老照片、布娃娃……他们可以把卧室布置成任何他们喜欢的样子,和他们家里一样。
现在,这家公寓已经住了近90位老人。金恩京和团队坚持不要把老人当病人,采用建筑疗法,用设计,不经意地缓解老人的焦虑。其次,老人一旦患了认知症,很容易被忽略情感需求。金恩京和家属一起创建了“海马记忆工作坊”,每周3次,只要家属有空,就可以来这里陪老人一起做手工、刺绣、写书法。金京恩认为:“认知症是一种疾病,但面对疾病,我们首先要看到它背后‘大大的人’,他们只是得了一个小小的病。我们可以帮助他,尊重他,成为他记忆的一部分,这样就足够了。”安宁疗护,是为生命末期的患者和其家属,提供身体、心理、精神等方面的照料,最大限度降低患者和这个家庭的痛苦。
2016年,徐舒的母亲肺癌晚期住院的时候,特别痛苦、孤独地死在ICU。半年之后,她自己也得了癌症,面对自己的死亡,这件事儿就很紧迫地摆在她面前,她想要找一个不那么痛苦孤独死亡的方式。后来,海淀医院成立安宁病房,2019年,徐舒应聘当安宁病房的志愿者。
芳香呵护,通过芳香精油对患者身体进行抚触,让病患感觉被看到、被呵护,“他的身体会随着我们的引导,慢慢放松下来,不适和不安得到缓解。”芳香呵护除了技法,还有心灵层面的成长和要求。陪伴生命末期的患者,要对生死有所了解、有所思考,坚定温暖地回应患者的问题。
患者可以预约志愿者合唱团,这位病床上的奶奶曾是舞蹈演员,喜爱听音乐在王扬老师的生死教育课上,徐舒学习了四道人生,道谢、道爱、道歉、道别。徐舒的父亲是94岁吸入性肺炎离世的,这是她最成功的照护例子,她将这个故事写在了《重启生命》里。
“因为我有自己的学习和成长,面对那一刻,我心有章法,手有技能,可以特别淡然温暖地送父亲走。”退休后重启人生一度登上热门话题,其中多为女性。她们结束工作、走出家庭,决定重活一次人生。
爱琴4年前从绣花厂退休,在儿子的鼓励下,57岁的时候,她开始画画。她每天要在画架前坐足7、8个钟头,她画得极慢,近乎一种“绣花”的功夫。用的是水彩,笔细而淡,一点点勾,需要涂上五六次才能接近想象中的颜色。
儿子尤勇今年34岁,是职业画家。大概在尤勇3、4岁时,爱琴教尤勇用粉笔画小鸡和老鼠,有意识地培养儿子画画。后来,尤勇考上了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师从刘小东,喻红。如今,角色发生了互换。妈妈变成画画小学生,儿子成了那个支持她的人。2023年9月,爱琴的个展“报答春光”在站台中国开幕。几乎同时,尤勇迄今为止最大的个展在唐人当代艺术中心举办。一时间,家里头有两个画家在办个展。“报答春光”这个名字也是尤勇取的。出自杜甫的《江畔独步寻花七绝句》:报答春光知有处,应须美酒送生涯。“海棠花开的时候,妈妈开始画画的。别的东西只会让她衰老,只有画画,能够开启她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