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铺着红地毯,三天之后,这里即将举行里昂卢米埃尔电影节,“卢米埃大奖”(Lumières Awards)将颁发给王家卫导演。彼时的我,手里拿着一本有关电影节的小册子,记得上面写着“after all,dark glasses are undeniably classy”,完全预料不到,一个月之后,我正在办公室一边吃沙琪玛一边噶三胡,金宇澄老师给我打电话,他寒暄了几句就问我:“你有兴趣来写《繁花》的电影吗?”我几乎愣住,说不出话来,金老师见我犹豫,沉默两秒,又说:“要么,你先来和导演见见面?”
没过多久,在上海某酒店公寓的餐厅里,我第一次见到了导演,没有戴墨镜的。他一见面就聊起我在山河小岁月写的几篇文章,我当然受宠若惊,没想到,导演也看过我写的文字。更没想到,导演后来会为我的新书《从前的优雅》写序(王家卫 | 花如良友不嫌多),我可真是“拉大旗作虎皮”了。
将这次见面的情形告诉了建平,她说,啊,你见到的王家卫没有戴墨镜啊,会不会是骗子?就这样,我开始了一段长达七年的“繁花”之旅,进入了这个好像不怎么需要睡觉的剧组。
导演对于原著《繁花》是真的爱不释手,毫不夸张的说,他是我们当中阅读遍数最多的,每次都能和我谈出很多我从前没有注意的细节。他一直讲,《繁花》是一本关于上海的“清明上河图”,应当如何入手呢?导演的方法是让我去找一百条《繁花》金句,后来又布置作业,要写十个《繁花》中的美食故事(我这几天甚至找到了他当年写的密密麻麻的草稿)。我记得自己写了一个十多年前的故事——
我几乎已经忘了那天夜里的具体情形。
一出天蟾门口,迎面而来的冷雨。那天的演出是《锁麟囊》,演员已经不记得了,演得不好,没等到“三让椅”我就起堂了。天气这样冷,猛地一个寒战,我几乎是不自觉的走向云南南路洪长兴。
洪长兴吃的是涮羊肉,传说是马连良的亲戚开的,最初为的是马家班来沪演出时安排饮食,后来成了上海第一家清真饮食馆。不过,上海人是不大讲“涮羊肉”的,男性亲戚们永远把“涮”叫成“刷”,我们更习惯叫“热气羊肉”。所谓热气羊肉,指的是没有冷藏冷冻过的新鲜羊肉,在江南一带极为流行。洪长兴选用的羊,是湖州的绵羊,和适合红烧的崇明山羊相比,湖羊的组织更细,吃口更嫩,当然,这并不在北方的评价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