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得了对世界的想象和对生活的选择。
非洲的确改变了我的命运,也包括我的太太。
我大学读的是环境工程,在湖南省衡阳市的一所普通大学。当时我就很喜欢旅游,但是家里没有这个条件,我就想,怎么挣钱比较快?
那个时候就听说一些学长,去非洲以后一年能挣十几万,而且基本都能攒下来。所以在大四上学期的时候,我去应聘了一家有驻外岗位的国企单位。2017年大学毕业后,我如愿以偿去了肯尼亚做项目管理。当时一个月工资到手有一万二到一万五,干了13个月后,我辞职了,之后在非洲背包旅行了8个月,走了14个国家,遇到了我现在的妻子。
我的爱人在西非做援外工作,在多哥的首都洛美。旅行结束后,我跟着她一起去了多哥。多哥属于非洲的法语区,而我之前待的地方是英语区,所以刚来的时候,我语言不通,需要自学法语。不久后,我爱人给我找了一份工作,老板是香港人,我帮他做非洲本地的市场调研、顾问,监管当地的员工,一个月工资差不多有3万块。
疫情爆发后,公司实行居家办公,我突然有了大量的时间,我就开始尝试拍短视频。4个月后,我的视频慢慢有了起色。我拍过非洲巫术、酋长选举、卖鳄鱼的丛林市场、非洲版“华强北”……目前,我在各大平台的粉丝量加起来有将近350万。
很多人说起非洲,总想到“野蛮、危险”,但我想通过我的视频打破这个刻板印象,我去了非洲23个国家,遇到的人大多淳朴、热情,他们会主动跟你打招呼、聊天,很多人可能吃完上顿没下顿,但都是笑呵呵的,他们的乐天主义深深地影响着我。
现在我和妻子每个月的工资,加起来有六七万块,再加上我拍视频的收入,一年有个大几十万。我妈妈在东北种蔬菜,她经常在电话里说,儿子,你们一个月挣的钱,我一年才能赶上。我小时候在四川农村长大,父母在我一岁多的时候就去江苏打工了,直到上初中的时候,我们一家人才在县城有了自己的房子。我的太太的成长环境和我相似,她的父母也是农村的。
如今,我们靠自己的努力在成都买了300多万的房子,办了婚礼,没有要过家里的一分钱。
对于我们这些没有背景的年轻人来说,非洲是平等的、开放的。在这里,我们不用拼爸妈、拼人脉。哪怕你只身一人,哪怕英文都说不了几句,但只要能干事,就有改变命运的可能。今年,是我在非洲的第7年,算是一名“老非洲”了。在我们非漂群体里,有一个说法,“one day in Africa, one life in Africa”(一日非洲,终身非洲)。很多人一开始来觉得不适应,但是慢慢适应非洲的生活节奏以后,就很难离开这片土地。
在非洲,我们每天能睡到自然醒,早上起来喝个咖啡吃个早饭,拜访一下客户,再堵个车,一早上就没有了。平时也很容易摸鱼,因为本地人不跟你卷,你自己也卷不起来。此外,这边正规的中资公司,一年都有1个月以上的年假。
有时候我和我爱人会想,我们俩回国以后,可能拼死拼活、不吃不喝,也就只能挣个房贷钱,而且我们已经很难适应国内高度内卷的职场环境了。所以非漂们总会感叹,“回不去的中国,离不开的非洲”。
非洲是我的一个中转站,一块跳板,我从来没有想过在这里待一辈子。
我大学读的是法语,当时特别羡慕能去法国、欧美留学的人。但我来自于湖北的一个小县城,家庭条件普通,所以就想通过自己的努力,为自己挣一笔学费。
有人说,“法语的尽头是非洲”,那我就想,去非洲看看吧。
2019年,我刚来几内亚,发现这里的法语和我之前学的法语大相径庭,非洲人有自己的发音规则,所以第一年的时候,我完全听不懂周围的人在说什么,帮同事办签证的时候,因为没听懂签证官的话,对方还跟我大发脾气。直到这几年,我才开始掌握他们的“非味法语”。
头两年,我每月的工资差不多是一两万,现在年薪在30-35万之间。如今,我已经攒够了去法国读书的钱。
有了一定存款之后,我才发现自己的物欲原来很低。来非洲第一年,我有过很多报复性消费,觉得自己终于能够买得起以前买不了的东西,比如一口气买了两个LV包。但是慢慢地,我发现我并不需要这些东西,现在,我每天都背着20块钱的帆布袋上班,平时的物质需求很少。
我经常自嘲“非洲传媒打工人”,但其实,我们公司的核心业务是卖电视机顶盒的,但为了能卖出机顶盒,我们也要生产内容、提供内容。
我们公司有一些自制的频道,也会搞综艺节目、超级联赛。公司在坦桑尼亚、尼日利亚,有自己的摄制组,会做非洲人的“非诚勿扰”Hello Mr Right,也会做闯关类的综艺。此外,我们还会从大的媒体公司购买版权,像华纳TV,TV5 Monde,我们也会引进印度剧、菲律宾剧,翻译成法语,给本地人看。
我的工作经常要跟几内亚的媒体打交道,不得不说,这里的文娱产业实在是太落后了。整个国家只有两家电影院,也没有自己的本土影视明星。直到去年11月,第一部几内亚自制电影才在电影院上映。几内亚的生活非常无聊。既没有好吃的餐厅,也没有好玩的地方。这里的基建,更是出了名的差。
我刚来的那年,首都的红绿灯一只手数的过来,交通事故频发。我住在近郊,去市中心的路只有两条,出门永远都在堵车。去年7月,我约朋友去市中心的电影院看《芭比》,单程不到10公里,往返路上的时间就花了快4个小时。
所以我学会自己给自己找乐子。夜晚,房子外面的蛙声此起彼伏,我就和室友一起去捉青蛙;圣诞前夕,我和朋友一起去森林里砍树,搬回家做成圣诞树;去年,我从国内买了全套的美甲工具,在家里给朋友做指甲。
今年是我在非洲的第5年,我经常会想“是时候离开了”。我想恋爱、交更多的朋友,但这些需求很难在这里得到满足。
我30岁以前的人生都留在了非洲,有时候会突然惆怅一下,但当我打开自己的账户,想到非洲给了我看世界的机会,就觉得一切还是值得的。
2019年,考研失败后,我通过校招入职了一家央企,进去以后,发现单位有驻非的外派项目,年薪15万起,我就立刻受到了“诱惑”。
我大学在郑州一所普通一本读的国际教育,有一定法语基础。出发之前,我对目的地几内亚一无所知,查资料的时候,我看到有文章说它是“世界上最贫穷的国家之一”,说实话,我心里还是挺恐惧的,我甚至没敢告诉爸妈。
我是凌晨到达几内亚的首都科纳克里的,我记得机场很小,只有一条通道。去酒店的路上,没有路灯,也没有红绿灯,只能在黑夜中看到远处连绵的山脉。我们的工作地点是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公司租了这家酒店的几层,我们中方的员工就在酒店里办公、生活。
考虑到非洲的治安状况普遍较差,这里的央企、国企大多遵循“封闭式管理”,不允许随意外出。如果遇到看病等特殊情况,我们需要跟领导申请,才能跨出酒店的大门。
所以来几内亚的这5年,我其实很少有机会去市区里自由活动。这座酒店,几乎是我全部生活的范围。除了办公室、食堂,我去的最多的地方是酒店健身房、游泳池。由于没地方花钱,我曾经创下了“一个月消费0元”的记录。我们的吃饭、住宿、来回机票都是免费的,医务室买药是免费的,日用品都是从国内带回来的,唯一的日常开销只有去超市里买零食。
几内亚一年到头都是“夏天”,所以我的衣服也很少,几件短袖、衬衫、牛仔裤,就可以穿一年。有些同事会从国内网购,快递费每公斤人民币100多元,我也很少有这种需求。
长年累月地待在一个小圈子里,“爱美”的需求也没有了。我们公司在非洲做的是基建项目,95%以上都是男性,全公司只有十几个女生,大家都处成了哥们儿。有一次,公司一个女生过生日涂了口红,进电梯的时候,男同事惊讶地问她,你嘴怎么了?对于非洲人来说,他们更不在乎我们是否素颜,在他们眼里,我们都长一个样子。
“无聊”是我们每一个非漂最大的烦恼,到最后,手机都已经玩到不好玩了。这些年,我重拾自己读书的习惯,迟子建、李娟是我最喜欢的作者。
几内亚的政局很不稳定,党派之间的斗争非常激烈。最近,正值几内亚大选,国外的通讯软件一律被封杀,所以我得通过翻墙才能用微信、小红书,还会平白无故地接不了电话。电视上,经常能看到各种惊心动魄的新闻,油铺爆炸、政治犯越狱。我们的酒店在市中心,所以经常能听到街上的游行,有时候,催泪瓦斯的气味会从窗户里飘进来,还会听到枪声近在咫尺。
很多驻非人员都会为未来回国的发展担忧,但有时候我又会换个角度想,以我目前的存款,尚能支持我回国“失业”两三年,我想,这就是在非洲工作带给的我的底气吧。
我19岁的时候就来了非洲,如今已经12年了,30岁前,我在这里建立了自己的归属感。
我读到大二就辍学了。有一天,我打完球准备回宿舍,路上经过了一个招生摊位,他们说有去非洲的外派项目。我从小爱玩,爱冒险,我家里是经商的,18岁以前,我在3个省份生活过,湖南、贵州、江西,再加上当时觉得自己学的工商管理没什么意思,我一拍脑袋,就决定去非洲闯荡。
出发之前,我已经对非洲的生活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最差就是索马里,武力冲突、恐怖袭击、没水没电。我永远记得飞机在尼日利亚卡诺机场降落前夕,机场跑道的灯都熄灭了,我当时没觉得害怕,只是奇怪:为什么灯没了?下飞机后,我才知道,机场停电了。一开始,我的英语很差。一有人跟我说Hello,我就特紧张,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但逐渐地,我的英语被逼出来了,现在我能用夹杂着“豪萨语”(当地语言)的散装英语,走遍尼日利亚。
来非洲的前3年,我在一家中国老板的纺织品公司打工。每天下班后,我都要开车把两亿左右的奈拉(约合人民币100多万元)送到银行,钞票塞满了后备箱。我会带两位非洲兄弟为我“保驾护航”,在非洲,被警察拦下来要钱是家常便饭,所以从那个时候,我就开始学着怎么和当地人打交道。
23岁,我从公司辞职,开始做自己的小生意。我开了一家很小的早餐店,卖包子、饺子、牛肉面,我雇佣了几个本地人来帮忙,他们尝不出中餐的口感好坏,所以我就把菜谱写下来,精确到每种食材、调料的比例,让他们学习。当地的人工很便宜,我给他们的工资是每个月五六百元。之后,我又接手了一家中餐厅,后来开了一家华人宾馆。目前,我有一栋在建的酒店,投资300万美元,还有一家产业园,此外,我也做废品回收生意,以及之前的纺织品贸易。
其实,在非洲想要做成一件事很难。尼日利亚是非洲第一大的经济体,人口两个多亿,但是政府腐败,懒政怠政,在这里做生意的人都知道,遇到问题一定要自己解决,千万不要牵扯官员进来,否则,你就要做好给每个部门“塞钱”的准备。比如,我开一家早餐店,就有16个健康部门来检查我的资质、卫生。卢磊在自己投资的酒店Sahara Pearl Hotel的施工现场
想交给法律解决?一个官司,你可要做好打10年的心理准备。
我刚来非洲的时候,有人说“混不下去的人才去非洲”,但现在真的不一样了,非洲的中国投资人很卷,想拿几百万来这边投资,已经很难赚到钱了。来非洲的中国人,也从贸易转向了制造业,越来越多的大资本、大财团在这里扎根、生长。
有人问我想不想回国?说实话,我回广州以后,一下飞机就深感自己啥也不是,但我一到尼日利亚,大家都认识我,跟我打招呼,我的孩子、妻子也在这里,我想,这就是我的归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