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聊城,因水而兴的山东运河重镇,也是《水浒传》里众多经典故事的发生地,比如武松打虎、柴进失陷高唐州、李逵寿张坐县衙……
地处山东、河北、河南三省交界处的聊城,正位于中国交通网络的“十字路口”之上:南北向的京杭运河与东西向的黄河在聊城交汇,使得这里成为了得天独厚的漕运都会所在。
古时还没有铁路的开通,这条运河就如同如今的“京沪线”一般,是沟通南北方经济的大动脉。毫不夸张地说,这条与聊城相伴而生700多年的运河为聊城带去了全新的生命力,同样也为这座山东运河重镇注入了“水”的基因。古时的东昌府城如同威尼斯一般建于水面之上,是我国北方最大的一座“水上城市”,所谓“江北水城”莫过如是。
最近一场数年未遇的大暴雪,更是让水城一夜之间成为了“冰城”。既有北国银装素裹,又如江南水乡风情,这个冬天的聊城,堪称山东最小众的宝藏旅游目的地。
“聊城聊城,一聊就成”,伴随着央视主持人康辉对聊城的介绍,这个地处冀鲁豫三省交界的非著名城市跃入了大家的视野,也让更多的外地人知道了这个很“有聊”的城市。
《水浒传》,简直就是一部聊城旅游指南
其实聊城的“聊”,还真不是我们想的这个意思。像这种带“耳朵”的地名,如邯郸、郑州,它们的渊源大多都可以追溯到近3000年前的先秦商周时期。当时的中原大地上封国遍地,像聊城便是出自西周时期的聊国,作为聊国首都的称谓,在近3000年的时间之中几乎从未改过名字。
当时的聊城地处齐、晋、鲁、卫四国交界地区,自古以来就是一座极为“散装”的城市。后来随着中原王朝的崛起,聊城在省区行政区划上长期分属山东、河北两地管辖。安史之乱之后唐朝藩镇割据,河北一带崛起的魏博军节度使成为能左右全国政局的重要力量,时人甚至有“长安天子,魏府牙军”的说法。而这魏博之中的“博”,就是位于聊城的博州。到了新中国成立后,聊城还一度跟菏泽一道划入了平原省,成为了说话很“中”的河南老乡。
长期以来的“散装”区划,使得聊城各县域之间的区别极大,单以口音来说,莘县话跟菏泽一样,口音上属于“精神河南人”;阳谷和聊城市区人说话,跟南边的济宁一样平翘舌不分;而东面的高唐却又是带着一股浓浓的德州味。
不过虽然地处三省通衢,但聊城的城市风貌其实非常山东。山东知名特产东阿阿胶,产自聊城东阿县。还有《水浒传》中代表了山东的英雄好汉,许多都在聊城留下过浓墨重彩的经历:武松在阳谷景阳冈打虎,之后斗杀西门庆;宋江攻打东昌府,收下大将没羽箭张清;还有李逵打死殷天赐,柴进失陷高唐州……看《水浒传》,简直就是一部聊城旅游指南。
水泊梁山为《水浒传》里的好汉们提供了栖身之地,虽然如今的梁山泊位于南面的济宁市境内,不过聊城的水也同样不遑多让。如果我们从卫星地图的高空视角俯瞰聊城市区的核心东昌府区,在这座面积几乎相当于5个大明湖的湖泊之上,一座边长约1公里的城池如同棋盘一般井然有序地排列展开。这便是东昌府区名字的来源:东昌府城,也是我国整个北方地区规模最大的一座“水上城市”。古城的西南角,甚至还有一片“湖中岛”上的“岛中湖”。
水的存在,使得聊城市区仿佛江南水乡一般温润怡人,但聊城的“水”却并非是与生俱来。京杭大运河自不必多说,这条绵延近1800公里的运河堪称人类历史上的工程奇观。可就连环绕古城的东昌湖,竟然也是座人工湖。
北宋熙宁三年(1070年),聊城重修城墙与护城河,这倒没啥稀奇的,不过也就是修得宽了点,“四五十尺”而已。但随着之后京杭运河的开通,护城河与运河贯通,受到运河水源补给的护城河范围不断扩大,从城南门到最近的陆地已经快有一公里的距离了。这可绝不是一条普普通通的“河”能概括得了了,赶紧改名叫湖吧!
如此规模巨大的湖泊,自然不可能是一潭死水。古代的京杭大运河与上世纪修建的新运河从东西两面环抱东昌府区,境内更有徒骇河、周公河等25条河流,共同编织起一片密集的水网。这些河流与湖泊的水域面积总计达到了13平方公里,占据了核心城区面积的约三分之一,使得聊城成了一座“很不山东”的江北水城。
因水而兴的山东运河重镇
其实不管是在历史还是现代,作为山东最西北部与河南、河北接壤的通衢之地,聊城一直都可以说是“不与鲁东通人烟”。但是在南北方向的交通上,聊城却称得上举足轻重。
元朝时的京杭大运河经由山东南下,沟通南北。首都北京所需要的粮食从富庶的江南地区经由大运河一路蜿蜒北上,这条“百万漕工衣食所系”的运河事实上早已成了维持中原王朝统治命脉的生命线。
凡在运河与大江大河交汇的所在,大多凭借四通八达的水运优势催生出繁荣的商贸城市,如镇江、扬州、淮安等都不例外。京杭大运河与黄河在张秋镇交汇,使得聊城成为了山东的运河重镇。聊城人常自豪地说:南有苏杭,北有临(临清)张(张秋镇)。
借助大运河的开造,聊城得到了快速发展,甚至可以说是让聊城“起死回生”也毫不为过。在漕运初兴的明朝初年,东昌府的“人口普查数据”还只有两千两百户、一万四千多人。但到了不过百余年后的明朝中后期,东昌府的人口却暴增到了二十八万户——这已经是一座人口超过百万的大都市了!与如今的东昌府区(2022年人口约106万)相比都毫不逊色。
在古城的当中,恰如棋盘“天元”位置上的光岳楼,正是明朝时聊城蓬勃发展的见证。洪武七年(1374年)负责防御东昌府的军官利用砌筑城墙的剩余砖石木料修建起了这座通高九丈九尺的巍峨鼓楼,因此当地人也把它俗称为“余木楼”。如今,这座即将过上“650岁大寿”的古迹依然可以让游客登临其上,天气好的时候便可远望东南百公里外的东岳泰山。
自明朝以来,沿着运河南来北往的商旅行人为新兴的聊城赋予了浓厚的“文化基因”。道光二十年(1840年),聊城人杨以增守孝赋闲在家,开始修建“海源阁”藏书楼。此后凭借着出任漕运总督的便利,杨以增大量购置江南地区因为太平天国战争而四处流散的宝贵藏书,海源阁就此成为了一座保全了无数知识的“诺亚方舟”。
最终,海源阁以二十二万多卷的典藏量成为了我国北方最大的私人藏书楼,也是清代四大藏书楼里唯一位于北方的一座。如今国家图书馆的陈列之中,还能看到许多来自海源阁的善本古籍。
氤氲在书香中的聊城历史上能人辈出,光是状元就出了十三个。虽然跟苏州亦或者江西吉安这些“小镇做题家”的“内卷圣地”没法比,但在北方也算得上名列前茅。其中清代第一位状元、康熙皇帝的老师傅以渐就是聊城城关人。聊城傅氏自此簪缨不绝,民国著名学者傅斯年,便是傅以渐的七世孙。
聊城有聊城大学,这倒没啥稀奇的,这种小城市里的“双非院校”在国内恐怕有几十乃至上百所。但聊城人却立志要争个“不一样”:他们瞄准了国内相关研究领域的空白,先后组建了国内第一个独立建制的太平洋岛国研究机构“太平洋岛国研究中心”、第一家以北冰洋社会科学为研究对象的学术机构“聊城大学北冰洋研究中心”,就此走在了全国学术的前列。当2022年1月汤加火山爆发时,有三位聊城大学的老师正在向当地人传授农业知识,他们甚至还苦中作乐地研究起了用火山灰种菜。
东关街上,聊城“CBD”有多热闹?
凭借着运河航运之便,明清时期的聊城跻身运河九大商埠之一,所谓“漕挽之咽喉、江北一都会”。一项“裁弯取直”的运河,在经过聊城城东时却拐了一个小弯。当南来北往的船只途经聊城之时,这片半月形的港湾就如同高速公路上的休息服务区,为它们提供了停泊歇息的锚地。
附近的东关街,由此成为聊城最繁华的“商业CBD”。河边码头转运昼夜不绝,东关街上灯火通宵达旦,这里就如同姑苏城外的七里山塘,至今仍是聊城最富有生活气息和烟火气息的地方。
运河沿岸商铺云集,沿岸建有山陕、江西、苏州、赣江、武林(杭州)等八大会馆。这些南来北往的商人凭借会馆扎根各地,完成自己商业版图的“全国连锁”。保存至今的聊城山陕会馆,是山东所有会馆中最大、最雄伟的一座,在全国现存所有会馆之中也堪称翘楚。
随着商贾与行人的流动,天南海北的各项习俗都在聊城汇聚。天津人带来了他们对于“果子”的热爱,但聊城人总觉得得跟山东其他地方的“油条”做出点不一样。于是他们像做拉面一样把面团分成八根,炸成别样的“八批果子”,酥脆程度仿佛也翻了8倍。
同样经常出现在聊城人早餐餐桌上的还有一种名叫“呱嗒”的独特吃食。呱嗒,在聊城话里是“鞋”的意思。顾名思义,可以把呱嗒理解为一种形似草鞋底的肉馅锅贴。但又还与其他地方的锅贴不太一样,在油锅里煎到半熟时还要灌进鸡蛋,成了古早版的鸡蛋灌饼。
运河畔讨生计的人大多是力工出身,早上来份呱嗒、八批果子,获得碳水与油脂极大满足的饱腹感,再配上一碗水豆腐(豆腐脑),大半天也不会挨饿。而对于运河之上有些闲钱的行人来说,聊城熏鸡又是一项别有趣味的零嘴小吃。
漕运行船之时并不能处处登岸饮食,所以免不得囤储一些既可以当菜下饭、又可以无聊之时佐酒为肴的食物,熏鸡正是其中的佼佼者。原材料随处可得,盐腌制风干之后如同新疆“崭新出土”一般的鸡又极耐储存,而且关键是耐嚼,越嚼越有滋味,半拉鸡腿能啃一晚上,实在是行船无聊时的绝佳零食搭档。
如今,京杭运河早已不再是古时不可或缺的运输生命线,乃至聊城还面临着一个更为尴尬的局面:运河大部分航段均可行船,唯有聊城段运河时长枯水。“山东运河重镇”已然辉煌不再,但运河与水的羁绊早已潜移默化地融入了聊城人日常的生活习惯之中,成为这座“江北水城”独具特色的城市底蕴。
文 | 宁南左侯、飞天逸面
文字编辑 | 飞天逸面
图片编辑 | 王家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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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首图 | 李琼
封图 | 石耀臣
本文系【地道风物】原创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