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曲金字塔，位于埃及达舒尔，法老斯尼夫鲁在位修建的第二座金字塔，该金字塔在初期就是按照角锥体外形来设计，并且由于金字塔外层石块均采用向内倾斜的砌筑方式，建筑整体也产生了更大的内聚力，这也使得弯曲金字塔成为目前外层饰面保存最完整的金字塔
从古至今，壮观的金字塔一直是埃及的地标，作为埃及最古老，也是最恢宏的纪念性建筑，金字塔不仅是法老死后的陵墓，也是其追求永恒生命的印证。在埃及现存的100多座金字塔中，最成熟的巅峰之作当属位于吉萨的大金字塔群，其中的胡夫金字塔更是涵盖一座巨型王室陵墓所具有的所有典型特色。但在吉萨金字塔成型前，金字塔其实也经历了一段曲折的发展历程。那么，早在金字塔出现前，古埃及的墓葬形式是什么样的？它们又是如何演变为我们所熟知的金字塔的？这一切都要从洪荒的源初之时开始说起……
我们都知道，古埃及人一直有着"事死如事生"的观念，早在公元前4500年，生活在上埃及的巴达里文化（Badarian Culture）就已经有了在沙漠中将死者头朝西埋葬的习俗了。随着上下埃及成为统一的集权国家，这些原始的墓葬形式也因丧葬文化的出现而不断发展，因统治阶层的要求而被在这过程中，金字塔的雏形--一种名为"马斯塔巴"（Mastaba）的墓葬形式也随之出现。
所谓马斯塔巴，指的是一种略微向上收分的长方形土台墓葬。在阿拉伯语中，马斯塔巴意为"泥凳"，因其外形与人们平日使用的坐凳相似。在早王朝时期，马斯塔巴是王公贵族的标准墓葬形式，对于法老来说，这里更是其在人间居所的重现，他们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地下墓室里，等待着灵魂进入另一个世界……
从古埃及建筑历史的角度看，作为最早的帝王陵墓，马斯塔巴在形制上仍然是不成熟的：在一些早王朝时期马斯塔巴的建筑外墙上，至今还遗留着用泥砖砌筑出的一条条凸起的棱线，由于古埃及的住宅外墙多用芦苇束和木柱进行固定，考古学家由此推测，这一类外墙装饰即是对当时法老宫殿的模仿，毕竟当时的人们并没有建造陵墓建筑的先例，只能以法老生前的居所作为蓝本。但有意思的是，马斯塔巴的地表建筑处并未像宫殿那样设置入口和走廊，而是用一个假门来代替，这也许是因为当时的古埃及人相信，逝者的灵魂可以不受阻碍地穿越实体的屏障。
塔尔汉衣服，1913年在第一王朝法老杰特的马斯塔巴墓葬中出土，现藏伦敦皮特里埃及考古博物馆，为世界上已知最古老的衣物
事实上，早在前王朝时期，古埃及人就形成这样一套独特的生死观念：修建陵墓的目的并非为了今生，而是为了来世。对埃及人来说，死亡并不代表人生的终结，而是代表着前往另一个更美好的世界。因此，为维持死者在死后能够顺利前往另一处世界，不仅要为其提供住所，还要定期供应日常生活所需的食物和生活用品。对于法老这类在生前就身居高位的人来说，其所需的物品自然是普通人难以企及的。不过也正是多亏这一类习俗，我们才得以了解当时上层阶级的生活信息和审美趣味：在法老杰特（Djet）位于塔尔汉（Tarkhan）的马斯塔巴中，考古学家发现世界上已知最古老的衣物--一件多褶的长袖收腰衬衫；而在法老哲尔（Djer）的王后赫尔奈特（Herneith）的墓葬里更是出土了人们迄今为止在埃及发现最早的猎犬遗骸--这是人类和狗狗历经千万年情缘的见证。
不过同样不能否认的是，在早王朝时期的墓葬中仍然存在着一些讳莫如深的仪式，在第一王朝的法老墓葬中，考古学家就发现人殉的痕迹。例如在哲尔的陵墓周围就环绕着接近300座近臣的坟墓，大部分殉葬者都是他生前的女性妃嫔或是仆役，显然在法老死后，他的臣仆们被集体处死，以便在来世继续为他们的主人服务。这也在提醒我们，远古时代并非我们所想象的那样单纯和美好，在迷雾之下，仍然埋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黑暗过往。
总的说，从早王朝时期马斯塔巴来看，虽然这一时期的陵墓建筑已经发展出较为成熟的体系和规模，但作为一种纪念性建筑，马斯塔巴不论是在外形还是结构上仍然存在着许多不足之处，有关金字塔的发展历程仍然需要走很长的一段路。随着埃及的历史继续演进，第三王朝的法老们决定寻找一种新的方式来战胜死亡……
故事还得回到1926年，这一年24岁的法国建筑师让·菲利普·劳尔（Jean-Philippe Lauer）来到埃及。劳尔的工作是协助对位于萨卡拉的左塞尔（Zoser）金字塔进行系统性的发掘工作，虽然人们很早就知道，这座金字塔属于左塞尔--第三王朝的第一位法老，但自19世纪人们对这里首次进行发掘以来，整座建筑群的大部分仍然被掩埋在流沙之下。此时的劳尔还不知道的是，在这片黄沙下，埋藏着埃及第一座真正意义上的金字塔。
随后的75年间，劳尔都在萨卡拉地区生活，负责主持对左塞尔金字塔及其建筑群的发掘和修复工作，直到2001年去世。也正是由于他的不懈努力，如今的我们才能大致了解这处建筑群的全貌：整座建筑群被一圈高达10米、周长1620米的围墙围合起来，其中包含一系列满足法老死后生活需要的建筑设施。法老的陵墓就位于建筑群的中心部分，这是一座高约62米、基底东西长125米、南北长109米的六层实心台阶建筑，如今的我们将其称作"阶梯金字塔"（Step Pyramid）。
第二王朝法老卡塞凯姆威的马斯塔巴，位于埃及阿拜多斯。考古学家在卡塞凯姆威地下墓室储藏间里发现了数目可观的陪葬品，其中包括200多件诸如金手镯、王室权杖、象牙盒子等法老的御用之物，为我们展现法老们极尽奢华的死后世界
根据左塞尔墓葬群雕像残片上的记载，帮助左塞尔法老设计出这座金字塔的，是他身边的首席大臣（Vizier，其地位相当于宰相）兼御用建筑师伊姆霍特普（Imhotep），这也让这座金字塔成为历史上第一座留下设计者名字的建筑。相传伊姆霍特普的出身并不显赫，但他凭借过人的智慧和才干获得左塞尔法老的重用，最终得到主持修建法老死后永恒家园的机会。作为一位青史留名的建筑师，伊姆霍特普在死后获得了更为崇高的地位，后世的埃及人将他当作智慧和医药之神来崇拜，这也是埃及历史上为数不多在死后被尊奉为神的凡人。
虽然我们目前还并不知晓伊姆霍特普是如何构思出这座阶梯金字塔的，但根据发掘的信息看，这座金字塔的建造过程并非一蹴而就，它在最初只是一座普通的马斯塔巴。也许是因为高大的围墙阻碍了远处人们的视线，在后来的两次扩建中，原先的马斯塔巴才被不断堆叠，最终形成如今六个阶台的建筑格局。在埃及的建筑史上，这座阶梯形金字塔也有特殊的意义：在建筑外形上，它是马斯塔巴向着金字塔进行演变的第一个标志，经由这种方式建造而成的陵墓建筑不仅在风格上简练稳定，在形态上高耸的外形也很好地贴合纪念逝去法老的需要；而在建筑材料的使用上，坚硬、致密且经久耐用的白色石灰石取代过去的泥砖，让陵墓的外观看起来更为美观气派。石材的大规模使用，不仅满足了埃及人观念里对永恒的追求，也从侧面表明古王国时期的埃及对资源、人力和财富的控制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不过，作为古埃及历史上一座划时代的建筑，左塞尔金字塔的建筑价值并不仅限于金字塔本身。在高大的围墙围合下，整个庞大的建筑群还包含着各种各样的附属设施，包括宫殿、祭葬庙、存储物品的库房以及一些院落。这些附属建筑的出现，标志着这一时期法老陵墓已经有了成熟的设计和规模。事实上，这座建筑群本身就是对法老生前宫殿的再现，金字塔以南的大院落可能正是模仿法老宫殿中用以接待臣仆和举办仪式的院落，而在金字塔的东面，两座大型的曲面屋顶建筑（今天的人们称其为"南宫"和"北宫"）则构成法老来世的宫殿。不过严格来说，这两座建筑物可能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宫殿，而是一些内部由实心砌体构筑的假建筑，它们代表对法老生前宫殿的一种临时性的模仿。此外，在金字塔的西南面还有一处被称为"塞德院"（Sed festival complex）的长方形院落，根据推测，这里是供法老在死后举办赫卜塞德节庆（Heb-Sed Festival），一个古老的节日，自法老在位30周年的纪念日开始，每三年庆祝一次）的场所，即使是在死后，法老们同样可以在来世的宫殿里，继续举行与王权相关的仪式。
伊姆霍特普铜像，高17.9厘米，现藏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伊姆霍特普是第三王朝法老左塞尔的首席大臣兼御用建筑师，主持修建埃及第一座真正意义上的金字塔——阶梯金字塔
除建筑形式外，石雕艺术在这一时期的墓葬中也扮演着重要的地位，在金字塔建筑群的入口通道处，40根对称排列的石灰石柱构成一条狭长的柱廊，石柱柱身上的凹槽仿佛被捆扎起来的芦苇束，对后来的古希腊柱式产生深远的影响。在金字塔北侧的祭葬庙附近，人们还发现左塞尔法老的一尊石灰石雕像，这也是埃及最古老的真人大小雕像，雕像上的法老面无表情，只是冷漠地看着前方，给人一种安详、宁静之美。对于古埃及人来说，雕像是除木乃伊外灵魂的另一处居所，为逝去法老塑像的意义并不是真实反映法老生前的容貌，而是要塑造出一个完美的形象。他既不能展现出人世间的喜怒哀乐，也不能流露出任何情感，这种对于君主程式化的雕塑表达将会继续主导此后埃及千余年的艺术风格。
在用自己的方式成功战胜死亡后，左塞尔法老的灵魂终于如愿以偿地进入他位于萨卡拉来世的新家。但对于第三王朝其余的法老们来说，左塞尔金字塔的成功不仅为他们树立了榜样，也成为他们竞相超越的对象。就这样，在左塞尔法老驾崩后，埃及迎来一波兴建金字塔的浪潮。
斯尼夫鲁开创了一种全新的金字塔建造风格。
在埃及历史上，斯尼夫鲁所处的时代被认为是古王国的黄金时代，相传他是一位统治仁慈公正、对下属和蔼可亲的法老，他的统治为埃及带来了数之不尽的繁荣与财富，繁荣的国家，充盈的国库，这些无疑为这一时期金字塔的建造提供了优渥的环境。作为一位法老，斯尼夫鲁最出名的事迹还是在统治时期修建了一共三座金字塔，虽然有关斯尼夫鲁为何在一生中接连修建三座金字塔的原因至今都众说纷纭，但不可否认的是，正是在长期的不断尝试中，斯尼夫鲁法老最终摸索出一套适合金字塔建筑的全新建筑风格。
在斯尼夫鲁在位期间修建的三座金字塔中，修建时间最早的是位于梅杜姆的"崩塌金字塔"。虽然从外观上看，这座金字塔呈现出类似阶梯金字塔的形式，但相较于阶梯金字塔，梅杜姆金字塔的施工过程却体现了斯尼夫鲁的创新之举。在建造之初，金字塔的外形还是沿用第三王朝的阶梯金字塔形式，但在金字塔的主体结构完成后，斯尼夫鲁的工匠们又用石灰石将金字塔的外层台阶填充为一个平滑的坡面，这道工序最终使得这座金字塔成为后世最常见的角锥体外形。就这样，在左塞尔的阶梯形金字塔后，斯尼夫鲁第一次尝试改进了金字塔的外观，将金字塔的外形从多层台阶变为平滑斜面，从而创造出我们今天所熟知的经典正方锥体金字塔形象。
不过可惜的是，不管斯尼夫鲁最初的设想多么宏伟，由于其结构上存在的缺陷，这座金字塔在建成后还是坍塌了。
拉霍特普王子和诺芙蕾特王妃彩绘石雕像，高约1.2米，1871年拉霍特普马斯塔巴墓葬中出土，现藏埃及博物馆。当时艺术家们用传神的手法生动刻画了王子和王妃面部形象，据说由于雕塑眼部过于传神，第一个进入墓穴的考古工作者还以为自己撞见了死人复活
红金字塔，位于埃及达舒尔，法老斯尼夫鲁修建的第三座金字塔，高104米，底边长220米，已知最早的真金字塔建筑，同时也是埃及第三大金字塔，由于这座金字塔的外装石已经仅剩底部的一些残留，露出核心的红色石灰石部分，这也让其获得红金字塔的名称
总而言之，梅杜姆金字塔的突然崩塌无疑给野心勃勃的斯尼夫鲁法老一次不小的打击，不过法老是个不屈不挠的人，很快他又开始在达舒尔的另一座金字塔的建造工程，这座金字塔就是日后的弯曲金字塔。与梅杜姆金字塔不同的是，弯曲金字塔在设计之初就是按照角锥体的外形来设计的，并且由于金字塔的外层石块均采用向内倾斜的砌筑方式，建筑整体也产生了更大的内聚力，这也使得弯曲金字塔成为目前外层饰面保存最完整的金字塔。不过虽然从结构和施工的角度上，弯曲金字塔都比梅杜姆金字塔要先进不少，但出于某种不幸的原因，这座金字塔仍然没能如愿完成。在其高度的差不多一半处，金字塔的倾斜角明显从54°31′13″突然降低到43°21′，将金字塔分为上下两个部分。一个较为令人信服的理论是，由于过高的倾斜角度，这座金字塔在建造到约34米高度时，结构上的缺陷导致裂缝的出现，因此人们不得不降低金字塔的坡度。
不过斯尼夫鲁的故事到这里并未结束，接二连三的打击并未让法老放弃，在经历两次失败的尝试过后，斯尼夫鲁在他统治的最后几年开启了第三座金字塔的建造工程。也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他艰苦卓绝的第三次尝试终于大获成功：建成后的第三座金字塔高达104米，底边长为220米，这也是人们已知最早的真金字塔建筑。由于这座金字塔的外装石已经仅剩底部的一些残留，露出核心的红色石灰石部分，这也让其获得了红金字塔的名称（也有北金字塔的别称）。自始至终，红金字塔都是按照弯曲金字塔上层43°的倾斜角度来设计建造的，也正是从这座金字塔开始，后世的金字塔基本上都是按照类似的正方锥体来设计建造。采用这种形体建造而成的金字塔不仅展现出庄严的外观和非凡的简洁，其内涵上也完全符合石构建筑的审美。至此，从最初的马斯塔巴墓葬到左塞尔的阶梯金字塔，再到弯曲金字塔，最终演变为以红金字塔为代表的真金字塔，历经100多年的建造历程，金字塔也最终演变成那个我们所熟知的外形。
公元前2589年左右，斯尼夫鲁离开人世，考古学家们相信，他的木乃伊正静静地躺在红金字塔中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等待人们的发现。在斯尼夫鲁死后，继承王位的是一位名叫克努姆-胡夫（Khnum-Khufu）的法老。在历史上，虽然我们对胡夫的生平了解不多，但在死后墓葬选址上，我们都知道他看中了尼罗河西岸一处名为吉萨（Giza）的空旷高原，不久后，他和他的后人们将在这里修建起古代世界最伟大的建筑奇观--吉萨金字塔群，而属于第四王朝的金字塔时代，也就此拉开序幕。
本文摘编自《国家人文历史》2023年5月上，原标题为《从马斯塔巴到金字塔 法老们的建筑形制探索》，有删节，本文系“国家人文历史”独家稿件，欢迎读者转发朋友圈。
狗仔卡
发表于 2023-12-23 05:4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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