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渔
色情小说,被认为是下三滥。明清之际,市场上色情小说十分流行。兰陵笑笑生写的《金瓶梅》被认为是四大奇书之一,但和兰陵笑笑生这种匿名作者相比,明清之交还有一个李渔,他的作品能和兰陵笑笑生比肩。日漫曾有《埃萝芒阿森森》(日语音译,意思是色情漫画老师),说的是画黄色漫画的女高中生,而李渔可以被称为“埃萝轰森森”了(意思是色情书老师)。
1611年,李渔出生。据说他幼时就有神童之名,四书五经过目不忘,总角之年就能赋诗。但可惜科场不顺,1639年的乡试没有通过;1642年参加乡试又因时局动荡而受阻,而后停留于浙江金华。1644年,李闯攻陷北京,旋即大清入关,南下攻陷金华。1646年,清军制造了金华大屠杀,勒令全民剃发。功不成、名不就,国家灭亡、民族沦陷。为了保命,李渔也“头皮痒”就剃头了,充当了大清顺民,寓居山野。
明朝士子
让李渔名垂青史的是他的巨作《闲情偶寄》,该书被认为是历史上第一本戏剧理论著作,是中国戏剧史上的里程碑式作品。此外,李渔还创作了一系列脍炙人口的戏剧,比如今天仍在表演的《风筝误》、《鱼篮记》。除了正规作品,李渔还是一个敢写色情小说的作家。他改定《金瓶梅》,创写《肉蒲团》,虽然里面包含大量色情和低俗内容,但谁也不能否认其文学价值。高雅与低俗并存,是什么让李渔的创作世界如此分裂?
李渔年少之时,颇有仁侠风范。明清之际的丁澎和李渔相识,他回忆说,“时李渔年方少壮,为任侠,意气倾其座人”。对李渔的这种性格,人们看法不一。有人评价道,李渔的仁侠风气是受明末尚义气、好空言的风气所感染,只是一种偶像包袱,想出来混,都要标榜这种性格,对国家并无实际用处。但也有人从李渔的诗词中去参透李渔的思想,证实李渔确有仁侠之气。比如在《古从军别》中,他要“言雪君父耻”。人们认为这个君父耻,是指明末以来的辽东败绩;有人认为是指甲申国难、崇祯自杀。同时期的《赠侠少年》直抒胸臆。那这里的侠少年是谁?许多人认为这就是李渔自己,他说“九死时拼三尺剑,千金来自一声卢”。能体现青年李渔仁侠性格的还有《少年行》《交友箴》,前者他自言性格上“睚眦相争过便休,相逢仍上酒家楼”,睚眦必报,但又有复仇即止的仁侠性格;后者他言“譬遇非其主,岂敢自称臣”,他想表达的是自己谨慎择友。
年少轻狂的李渔,在1644年终于遭到人生重大转折。那一年华夏大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李渔的《甲申纪乱》是直接感叹甲申国难的诗,此诗被人评价为比拟杜甫诗风,一句“兵去贼复来,贼来兵不至”,生动讲述了明末匪过如梳,官过如篦的现状。虽然《甲申纪乱》慷慨陈词,但多为空言。
清军入关
如果甲申国难只是明朝内部的翻天覆地,那么随之而来的民族危机则进一步考验着李渔的感情。李渔如何对待华夷之辩?他写的《避兵行》是今天研究他对待满清入关态度的重要依据。随着扬州十日、浙东之屠的发生,浙江全省惊惧混乱。《避兵行》说“只待一声鼙鼓近,全家尽陟山之岗”,清军压境,百姓赶紧逃亡!金华城破后,李渔写了《婺州行 吊胡中衍中翰》,其中一句“三日人头如雨落”,将大清暴行展现得淋漓尽致。
1645-1647年,大清以“峨冠博带为亡国陋规,金钱鼠尾乃新朝雅政”为名,强迫百姓剃发,以打断国人的脊梁。剃发令传到江南,江南遍地起义,但终被清廷镇压。在这一过程中,虽然李渔有一死报君王的心思,但真到了慷慨就义的时候,李渔又退缩了。1647年他作《剃发》一首,表明自己已经剃发,他说自己未食明禄,没有必要承担剃头、当顺民的心理负担。同年,浙东、福建的明朝政权覆灭,在大清高压之下,李渔不敢流露丝毫不满,就在给大清当顺民的岁月中他活到了1680年,即康熙十九年。
《金瓶梅》被称为四大奇书之一,但内容中包含大量露骨色情的描写,所以明清以来都是禁书,而且作者兰陵笑笑生的身份保密性极高,百年来仍不知其真正身份。可李渔就不同了,他虽然没敢实名发布“小黄文”,但今天人们还是轻而易举地证实了《肉蒲团》的作者就是李渔。虽然是黄书,但书中,李渔对性、情、欲的描写堪称达到了新高度,甚至呈现出理论化特点,堪称引领时代巅峰。
cos《闲情偶寄》中的戏剧片段
在李渔的正规学术著作《闲情偶寄》中,李渔说“惟色为甚,少年之疾,强半犯此。父母不知,谬听医士之言,以色为戒,不知色能害人,言其常也……人为情死,而不以情药之,岂人为饥死,而仍戒令勿食”。告诫人们色、情不可戒。从今天的科学的逻辑来看,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们正是性、色感觉萌发之时,学校、家庭和社会需要的是正确引导,而非一刀切的堵塞禁止。从这方面来看,李渔对情、色、欲的态度已经有了今天的现代化观念。
李渔不仅从理论高度宣扬情、色、欲自由,更是写出了许多正常的小说、作品来证明自己的观点。在戏剧《合影楼》中,李渔就激励讴歌爱情,认为只要男女懂了真感情,“莫道家法无可施,官威不能摄,就使玉皇大帝下了诛夷之诏,阎罗天子出了缉获的牌,山川草木尽作刀兵,日月星辰皆为矢石,他总是拼了一死,定要去遂心了愿”。
如果说,戏剧是为了讴歌自由而准备的,那么写“小黄文”就是他打破禁欲后,对纵欲的宣泄。《肉蒲团》中,李渔塑造了未央生、玉香、艳芳三个人的爱恨情仇,因为涉及太多露骨的描写,完全突破了传统道德文学,肯定了性生活,也批判了以未央生为代表的男性享乐主义。书中未央生自诩天下第一才子,但心思不在科举诗词,只好女色,完全追求个人的性自由。从禁欲和纵欲两个方面谴责“性”的异化,这是李渔对性的理性化的探索。全书以《满庭芳》这一词牌为开头,一句“黑发难留,朱颜易变,人生不比青松。名消利息,一派落花风”,大肆宣扬享乐主义。这种享乐也许才是李渔看过国家破灭、民族灭亡,对现实失望后的真正追求。
李渔的小说,充分肯定自然的情欲,塑造了一批悖逆礼法,放纵情欲,解放个性,反抗社会的角色。《肉蒲团》完成于顺治十四年,彼时的李渔已经经历了国家沦陷、剃头羞辱,年少轻狂的任侠之气,已经遭到社会毒打,他的思想完全转变为沉稳内敛。加上江南资本主义萌芽的出现,促使人性的解放,这一切都推动着李渔要突破世俗,最终他选取了弯道迂回的方式表达心情,写成了和《金瓶梅》齐名的巨著《肉蒲团》。
参考文献
李志辉:《论李渔小说之情色书写》,《文学教育》2013年9期。
张成全:《论李渔的政治态度与民族情感》,《殷都学刊》2021年3期。
(作者:浩然文史·紫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