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旗自入关以来就不断腐化堕落，被清朝视为统治支柱的八旗军在近代几次战争中不堪战阵。如果说八旗打不过持先进武器的洋人还情有可原，但在太平天国运动中，面对一群拿着农具起义的穷苦农民，八旗也是一败涂地，那就真暴露了八旗的问题。平定太平天国后，清朝有感于太过依赖汉臣的湘淮军，遂在东三省开始了改造八旗的强军运动。
旧时代在东三省，清朝把各族人民统统编入八旗，在八旗制度下，成年男子皆为兵。因为关外苦寒，又没有大规模开荒，生活艰苦，这使得东北八旗比关内八旗能力强、体力好，是优质兵员，所以在清朝中期的几次大战中都有东北八旗的身影，比如康熙征准噶尔就调集黑龙江八旗和索伦兵充当尖刀。
进入近代，关内频繁的战争，使得清朝大规模移动东北八旗入关助战。咸同两朝24年，仅黑龙江八旗就被调入关内44次，总计3.6万人，史书评价，此时东三省人丁“出征者多，留营者少”、“大都亡于战阵”、“撤回残伤，几居其半”。没有闯关东之前的东三省地广人稀，全靠军管弹压，但随着八旗入关损伤巨大，弹压能力下降，沙俄趁机占据了外东北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东北马匪也在这时兴起，东北治安岌岌可危。
1885年，慈禧下旨，令重臣商议东北防务改革。总理海军事务大臣奕譞提出：东三省每省八旗兵各出5000人，共1.5万人，集合整训，按湘淮军模式，以西法练兵，装备西式武器。一年后，半数人回到各省，各省分别再派2500名新人参训。次年亦如此。如此周而复始、轮番整训，三年后各省便各得精兵1万。奕譞的建议得到了慈禧的准许，当年清朝正式任命福州将军穆图善为东三省练兵大臣，赴东三省改革军事。
慈禧
湘淮军的重要特点就是兵为将有，私谊至上，这种特点被清朝认为是湘淮军战力强大的原因，所以清朝也要借鉴这种办法。穆图善，满洲镶黄旗人，和爱新觉罗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是清朝皇族的亲信。穆图善于1886年四月到达奉天，随后按照中央的要求对东三省八旗各营开始进行集训。练兵者虽为穆图善，但练兵章程和一应事宜全由北京诸皇族遥控指挥，这就形成了兵为穆图善所有，但新军完全听命于北京的局面。
晚清新军
军队管理上，东北新军完全仿照湘淮军的大营、翼、营、哨、什五级体制，当年穆图善就建立了盛字营、吉字营、齐字营3大营；每大营下设2翼；1翼下辖4个步兵营和1个250人的马营；每步兵营有500名士兵，8个步兵营中有6营是洋枪营，2营是炮兵营；步兵营下有5哨；每哨下有10什。
官员制度上，穆图善为练兵大臣总辖三营；各大营设总统一人为大营主将；每翼设统领一人；每步兵营或马营设管带；各哨和什则以哨长、什长统领。但奇特的是，三大营明明是陆军，却被中央划归海军衙门，接受海军衙门的编制、调动和补给。
行政结构上，设营务处，三大营各一个，负责日程营务；文案处，三大营各一个，负责案牍工作和人员编制；支应局，设奉天总局，黑吉二省设分局，负责财务；军械局，三大营各一个，储存军火；采运局，设于上海，负责沟通洋人，采购军械。
说起中国军队近代化，可以从洋务运动算起，但具体到八旗兵的近代化，那就是东三省军改了。建立三大营新军之后，在东北，就存在新军、旧八旗驻防军两种。为了区分职责，穆图善规定，有贼骚扰，各省旧八旗军围剿，新军只需专注训练，如果贼寇太多，旧八旗军打不过，新军才会前往围剿。很明显，这里已经有了警察和职业军队的区分，旧八旗军逐渐成为警察属性的专门维护治安的部队，而新军则是有了近代属性的专业军队。
在军队训练上，对东北新军，清朝可谓斥巨资、下血本。给东三省新军装备了洋枪洋炮，其中不少还是西方先进火器，有德造毛瑟后膛装填的步枪、德造克虏伯大炮、法造的机关枪。比如齐字营，成军之初，共官兵4500人，有德造后膛枪3000支、克虏伯大炮20门、机枪11挺、英造前膛枪4000支；为了供给弹药，在吉林设西式军工厂，自产火药。这样装备出来的东三省新军，基本实现了装备的近代化，其战力远远高出旧八旗军，也高出同时期的湖广军，甚至比同时期只能装备村田枪、青铜炮的日本军还要强。
洋务枪炮
但东北新军的训练方法不对，他们的流程是先练队形，然后打靶，每日演习，每人每天开几枪。这种方法其实就是西方的排队枪毙战法，注重队列的整齐，在工业革命的铁血时代早已落后。
东三省三大营新军和旧时代官兵、同时期外省官军最大的不同就是，清朝提高了三大营的士兵待遇。传统时代，当兵被视为贱业，士兵待遇极差。在晚清财政紧缺的情况下，这种情况更是明显。内地各省都曾向兵部、户部要饷银编练新军，但兵部、户部都以财政问题予以拒绝，只有直隶新军和东三省新军，兵部、户部尽力筹措。东三省新军每人每月居然能拿到4两白银，且足额按时发放！拱卫京师的直隶新一年不过消耗白银60万两，而东三省新军竟然要消耗100万两。
至1886年末，东三省三大营初批士兵已训练完成，穆图善随即举办了东三省大演习，参演的士兵中靶率都在60%以上，完全可以投入实战，显示了东北新军不俗的战力。但可惜穆图善于1887年10月因劳累病逝。
继任的练兵大臣是满洲镶黄旗人安定，他比穆图善更保守，安定认为部队全习洋枪，违背祖宗，所以他又把《三国演义》中的各种阵法搬了回来，什么梅花阵、五行八卦阵、八门金锁阵，同时他削减洋枪数量，增加了冷兵器配给。结果穆图善时期的全火器部队被削减了一半，且不再增购新式热武器，而每翼马营则扩编至1000人。安定的思想就是八旗老满洲的弓马骑射，结果造成东北新军战力急速下降。而且安定认为，东三省三大营分散三省，穆图善时期一年两次大阅兵太过浪费，所以安定改为一年一次，甚至不演习。穆图善时期，穆图善不辞辛劳频繁下到东三省各地视察基层官兵，加强将兵感情；但安定比穆图善懈怠，权限完全下放给各营将官，“一年之事数日而毕，草草从事，赏罚亦抵具文，其有名无实”。就在这种情况下，东三省新军进入到了19世纪90年代。
1894年甲午战争爆发前，安定按北京的要求命三大营主力进驻平壤，这次东北新军共出动了7750人。9月16日，平壤保卫战爆发，三大营中只有左宝贵部拼死抵抗，左宝贵殉国后，其余新军立刻退回东北，不作任何抵抗。在接下来的东北诸战役中，这些满人统兵官战绩更加“感人”，盛字营总统、满人丰升阿，齐字营总统、达斡尔人（在清代被认为和满人有亲缘关系，身份和政治地位上和满人没太大区分）倭恒额，都是听见日军枪炮声就马上带头跑路，麾下士兵虽有抗日之心却没人调度，无奈溃败。最“感人”的则是防守九连城的吉字营总统、满人富林布，当时他还在九连城周边的宽甸，听说日军马上要进攻九连城，他连藏在九连城里的3.3万两白银都不要了，直接带队跑路，这3.3万两白银就白白便宜了鬼子。所以时人讥讽富林布“并枪炮声未闻，惟数数疾走”。东北新军在甲午战争中“闻风即溃”，时人评价“此军有不如无”。1895年闰5月，练兵十余年，消耗清朝数千万两白银的东北三大营被光绪帝下令撤销，东北练兵正式破产，八旗近代化彻底失败。
参考文献
陆方：《清末东三省兵制变迁》，《军事历史研究》1987年第1期。
李英全：《洋务运动时期八旗兵的整顿》，《安徽史学》2014 年第 4 期。
张云霞《清季练军研究》，中央民族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4年。
（作者：浩然文史·紫橘）
狗仔卡
发表于 2023-11-4 05:2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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