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七夕是以牛郎星、织女星为标志的“星节”，那么中秋就是以圆月为标志的“月节”，其地位仅次于春节。中国节日的时间大多与月亮的运动有关，节期以月的弦、望、晦、朔为基准。月半时节的满月，常给人以圆润丰满的美感，中秋之夜更是一年之中最迷人的。天上明月，人间情怀，人们围绕着中秋明月这一特殊天象，创造出中国人特有的月亮节、团圆节。
中国历史上，武则天与中秋节的缘分颇深，她在公元674年八月十五日这一天正式成为“天后”，走上新的人生巅峰。
后人绘武则天画像
中国长达两千多年的帝制时代里产生过三百多位帝王，武则天是唯一一位女性皇帝。武则天生于唐高祖武德七年（624），卒于唐中宗神龙元年（705），终年82岁，在政治舞台上影响甚至主导中国社会生活与发展的时间长达半个世纪。在此之前，大唐经过贞观之治，社会经济文化渐次恢复；武则天死后七年，唐代则进入开元盛世。由此可见，武则天堪称大唐盛世重要的开创者与建设者之一。
唐太宗贞观十一年（637）时，武则天14岁。史书记载：“上闻其美，召入后宫，为才人。”唐朝后宫规定，除皇后外，皇帝还要配备四夫人，称为妃，级别为一品；四夫人之下是二十七世妇，世妇中的最高一级称为嫔，又叫昭仪，有九人，二品；次一级是婕妤，九人，三品；下一级别是美人，四人，四品；再下一级才到才人，五人，五品。世妇之下尚有八十一御妻，九人一个等级，九九八十一，便属于皇宫内院里的低级姬妾了。武则天初入后宫便受封才人，应该说起点不低。
影视剧中李世民与才人武则天。来源/电视剧《武则天》截图
然而，从贞观十一年（637）入宫为才人，到贞观二十三年（649）太宗去世，武则天在“才人”的位置上一待就是12年。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太宗晚年，低级嫔妃武则天又与太子李治暗结良缘。太宗去世后，武则天与后宫中没有生育过的妃嫔姬妾一起被送到皇家寺庙长安感业寺出家为尼。此后，已登基称帝的高宗李治不止一次来感业寺与她相见。王皇后得知此事后，为了打击对手萧淑妃，在永徽二年（651）将武则天接进宫来，不久便封她为正二品的昭仪，比当初的才人提了整整三级。
经历了十几年的蹉跎岁月，武则天早已被磨砺得坚不可摧。成为昭仪后，武则天不但对皇帝、皇后更加谦虚谨慎，就连对皇宫里的下人也亲切有加。特别是“伺后所不敬者，必倾心与相结，所得赏赐分与之。由是，后及淑妃动静，昭仪必知之，皆以闻于上”。久而久之，出现了王皇后当初完全始料不及的局面：“上不信后、淑妃之语，独信昭仪。”从此，王皇后和萧淑妃一起失宠。永徽六年（655），高宗废王皇后，立武则天为皇后，参与朝政。从被王皇后接回皇宫，到晋封昭仪，再到废去王皇后，成功将自己立为皇后，武则天只用了三年多时间。此时距离太宗去世，也仅仅过去六年而已。
昭仪时期的武则天一度在王皇后面前很谦恭。来源/电视剧《武则天》截图
成为皇后，对中国古代后妃而言，已经达到“职场天花板”。但对武则天来说，这只是一个新的起点。
高宗立武则天为后，除了旧情难忘，也有借机打击元老贵族集团的考虑。从西魏、北周、隋以来的一百多年，关陇贵族集团始终把持朝政，王皇后的祖父就是西魏时期声望极高的大将王思政，在关陇集团中地位尊崇。武则天的父亲武士彟以木材商人起家，跟随李渊太原起兵，才成为初唐时期的新贵，这个“后来者”毕竟无法与老牌贵族相提并论。因此，与王皇后相比，武则天只能算寒门新贵。在废立皇后的过程中，高宗和武则天打击了以长孙无忌、柳奭、褚遂良、韩瑗、来济、于志宁等人为代表的关陇贵族集团的政治势力。
长孙无忌画像
长孙无忌等人的政治集团垮台后不久，高宗与武则天下诏，改《氏族志》为《姓氏录》，从名到实对门阀旧制进行彻底否定。当然，任何社会问题，都不是一纸诏书能解决的。这场新旧观念社会势力之间的斗争，不仅在武则天时代没有平息，还延续了整整有唐一代。终唐一世，门阀世家依然有广泛的影响力。出身高门的士族子弟不少借婚宦之便平步青云，在经济上也有种种特权。即使是武则天本人，也不得不企羡高门的荣耀，热衷于同士族联姻、通谱。但《姓氏录》的修订，对门第观念的变革，对门阀社会的衰亡所起的积极作用仍当给予积极的历史评价。在这一系列的大事件中，武则天作为高宗的政治盟友，夫妻二人合作无间，表面上是高宗坐在皇帝的龙椅上治理国家，但在几乎所有重大事件的处理上都透露出武则天的影子。
影视剧中的武则天与唐高宗。来源/电视剧《武则天》截图
显庆五年（660），“上初苦风眩头重，目不能视”。从症状上看，高宗头晕目眩，伴之以肩背酸痛、四肢麻木，中医称之为风疾，很有可能是高血压加上冠状动脉供血不足或心痹症。即便在现代医学条件下，患上这几种病症，也足以消磨掉人的雄心壮志了。当时，皇太子李弘只有八九岁，不可能协助父皇处理军国大事。因此，把国政托付给令他满意的武则天，对于高宗来说可能是个不错或无奈的选择。从此，武则天名正言顺地从幕后走上台前，与丈夫高宗一起临朝，共同面对文武百官，并以自己为主决断国家事务。
顺利获得高宗授权后，武则天终于有了干政的法理基础，光明正大地参与一切大小军国事务的决策，取得了和皇帝同样的权力，并逐渐建立起自己的权威。然而，“武后得志，遂牵制帝，专威福，帝不能堪”。武则天一反过去奉顺上意的谦恭姿态，竟有反客为主的趋势，高宗开始受到她的钳制。这对一个精力还算充沛的年轻君主来说，是不能容忍的。
麟德元年（664），高宗决定废掉武则天的后位，命上官仪草拟诏书，武则天经历了她政治生涯中最大一次危机。武则天对高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软硬兼施下迫使他回心转意，收回成命。在二人共同生活的三十多年间，这是唯一一次见诸官方史料记载的冲突。从高宗一生感性、柔懦的行事来判断，此次波澜更像是情绪冲动后的赌气行为。
与唐高宗一起上朝议政的武则天。来源/电视剧《武则天》截图
风波平息后，二人和好如初，“自是上每视事，则后垂帘于后，政无大小，皆与闻之。天下大权，悉归中宫，黜陟、杀生，决于其口，天子拱手而已，中外谓之‘二圣’”。因此，这一时期又被称为“二圣决政”时期。然而，这一事件的余波是悲惨的。武则天让许敬宗出面，控告上官仪和宦官王伏胜勾结废太子李忠，图谋大逆。最后的处理结果是：上官仪和其子上官庭芝、王伏胜被杀，李忠被赐死，这也是她对亲生或非亲生儿子痛下杀手的开端。
乾封元年（666），高宗在泰山行封禅礼。在中国古代，皇帝是上天的儿子，他的权威是上天直接授予，这就是所谓的“天人合一”“君权神授”。为此，皇家除了定时祭祀太庙即祖先外，还要祭祀天神与地神。这些祭祀通常是在京城或近郊设坛进行，所以叫郊祀。按照古人通俗说法，泰山乃是大地之巅，离天神上帝最近，祭祀的效果自然最好，于是就有了泰山封禅。“封”的意思是在泰山顶上祭天，“禅”则是在泰山下的小山上祭地。武则天发现，以往的封禅典礼中，女性是被边缘化的，即使是皇后也只能在一边作陪衬。她认为，男为天、女为地，封禅中祭祀地神这一行为本身就有祭祀先代皇后神灵的含义，如果单由男性主持，那么祭祀地神的意义何在？在武则天的要求下，封禅礼的三次献祭中的第二次献祭——亚献由武则天唱主角。在中国历史上所有封禅大典中，女性如此抛头露面也是前无古人的。
到咸亨五年（674），武则天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为长孙无忌平反，恢复名誉、官职、待遇等，并将他的遗体迁回首都，陪葬在唐太宗李世民的陵墓边。
衡量领导者水平高低的重要标准，无疑是识别与使用各种不同类型人才与人物的能力。武则天早年为巩固自己的权力，提拔、依靠李义府、许敬宗等口碑极坏的大臣，将相对清廉能干且忠心耿耿的长孙无忌等人打倒。位子坐稳后，为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武则天坚持用各种手段扩大自己对官僚阶层的影响，不断培植和更新拥戴自己的官僚队伍。
唐朝自武德五年（622）天下大定始开科举，每年只取进士4-7名，连秀才也不足10名。贞观年间，一般每年取进士数名至十几名，包括秀才明经诸科，平均每年取士仍不过10名。到了高宗和武则天统治的半个世纪里，共举进士上千人，平均每年20多人，比贞观年间增加一倍，从此直到唐末，进士科录取人数的平均数大致保持在这个水平上。
在这些人才中，武则天又物色了一批文人学士作为自己的亲信。这批文士被特许从北门即玄武门出入禁中，时人称之为“北门学士”。此后几十年里，北门学士作为智囊班子，为武则天称帝改制、造舆论、定主意立下汗马功劳。由此可见，武则天“宽恕”长孙无忌，很大程度上属于“千金买马骨”的行为，显示自己对清廉能干且忠心耿耿的治国能臣的宽宏大量，以此收买人心、招揽人才。
影视剧中正在理政的武则天。来源/电视剧《武则天》截图
这年八月，“壬辰（十五日），追尊宣简公为宣皇帝，妣张氏为宣庄皇后；懿王为光皇帝，妣贾氏为光懿皇后；太武皇帝为神尧皇帝，太穆皇后为太穆神皇后；文皇帝为太宗文武圣皇帝，文德皇后为文德圣皇后。皇帝称天皇，皇后称天后，以避先帝、先后之称。改元，赦天下”。
高宗与武则天表面上尊奉先人，实际上是为了抬高自己。在我国两千多年帝制史中，这是唯一一对正式将自己命名为天皇、天后的皇帝夫妇。那么，武则天为什么要在八月十五这天成为“天后”？“天后”与皇后又有什么不同？
“中秋”一词最早出现于《尚书·尧典》：“宵中星虚，以殷仲秋。”“仲秋”即“中秋”。中秋节在进入秋季的第二个月，以十五月圆为标志，这一天正值三秋之中，因此称为“中秋”。
关于中秋节的产生时间，有人认为，“中秋节”一名正式出现于唐太宗时期，当时有“八月十五为中秋节，三公以下献镜及盛露囊”之语。实际上，这是“千秋节”之讹误，即皇帝的生日。唐玄宗的生日与中秋节相近，开元十七年（729），“八月癸亥，上以降诞日，宴百僚于花萼楼下。百僚请以每年八月五日为千秋节，王公已下献镜及承露囊”。遍览史籍，“中秋节”这个名称在宋朝才出现。甚至直到北宋中叶，中秋节还不属于官方认可的例行节假日。根据宋人庞元英所著《文昌杂录》记载，宋朝礼部规定全国每年节日休假共76天，其中不含中秋节。由此可见，起初的中秋节并不是今天这样的重要节日。
因此，武则天选择在这天成为天后，显然不是“中秋节”这个节日的原因。
《中秋佳庆图》。作者/[清]张廷彦，来源/台北故宫博物院
提到中秋节，我们会联想到满月。月为“夜明之神”，与太阳同辉。《周易·系辞》有云：“悬象著明，莫大乎日月。”日、月这两大天体，在古人观念中代表着世界的两极，“日者，阳之主”“月者，阴之宗也”。中国人讲究阴阳，月亮被称为太阴，与太阳分别成为阴阳两极的代表。男为阳，女为阴。月亮跟女性的关系非常密切，被称为月姊、月姑、月娘。对皇帝、皇后夫妻二人而言，自然是皇帝为太阳，皇后为太阴。但自古以来，皇权至高无上，皇后也只是作为皇帝的陪衬存在，从阴阳角度来看自然是阳胜于阴、日胜过月。因此，武则天选择在一年中月亮最为圆满、明亮、皎洁的八月十五册封自己为天后，想必有凸显自身女性身份，暗示日、月同等的含义，从她后来又造“曌”字为名，以示“日月当空”之意，可见一斑。
同理，“天后”之名也饱含深意。天意味着天命，武则天以此暗示已得天命，是一个得天命的皇后。天后还可理解为天之后，武则天此举相当于把自己和高宗分开，将自己直接作为天的配偶，凌驾于身为“天子”的皇帝。另外，“天皇”与“天后”同样比附于天，二者并无附属关系，武则天以此取得了与高宗对等的地位，与“日月当空”暗合。由此可见，“天后”之名反映出武则天的政治理想已不再是成为大唐皇后，而是取得与皇帝同等的地位，甚至改换天命，登基称帝，建立自己的王朝。
成为“天后”不久，武则天便提出了“建言十二事”。其中包括：劝农桑，薄赋徭；给复三辅地；息兵，以道德化天下；南北中尚禁浮巧；省功费力役；广言路；杜谗口；王公以降皆习《老子》；父在为母服齐衰三年；上元前勋官已给告身者无追核；京官八品以上益禀入；百官任事久，才高位下者得进阶申滞。可以看出，这是武则天对国家治理提出的一篇纲领性文件，涉及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妇女地位等社会生活的许多方面。平心而论，这些政策性极强的理念中，囊括了我国古代治国观念中的许多精华，其中既包含了长远战略的思考，也包括了眼前政策与策略层面的考虑，体现出武则天作为政治家的能力。
自才人到昭仪，再到皇后、天后，武则天一步一个脚印，按章法行事，逐步壮大自己的实力和影响。参政以来，她修订《姓氏录》、扩充官僚队伍、组织北门学士、建言十二事……提高了武姓本家和在职群臣的社会地位，扩大了亲信队伍，培植了核心班子，并提出了自己的政治纲领，在中国古代社会里，武则天堪称凭实力成为独一无二的女皇帝。
上元二年（675），高宗病情加重，“以风疹欲逊位，令天后摄知国事”“欲躬自传位于天后”，被群臣劝阻才作罢。即使如此，高宗已将处理国家大事的权力完全交给了武则天。几年后，高宗去世，“遗诏太子柩前即位，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兼取天后进止”。由此可见，武则天在实际上已成为唐朝的主宰，为日后改唐为周奠定了基础。
无字碑。摄影/bestview，来源/图虫创意
继武则天之后，她的女儿太平公主、儿媳妇唐中宗的韦皇后、孙女安乐公主、曾孙女咸宜公主、心腹近侍上官婉儿、侄孙女唐玄宗的武惠妃、孙媳妇兼曾孙媳妇杨贵妃，再加上重孙媳妇唐肃宗的张皇后，都在唐朝的政治舞台上留下不同寻常的身影。而这一切，冥冥之中或许都要滥觞自上元元年（674）八月十五的满月。
参考文献：
（宋）欧阳修、宋祁：《新唐书》，中华书局，1975年
萧放等：《话说中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
胡戟：《武则天本传》，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
李亚平：《无字碑：武则天的前世今生》，北京出版社，2015年
李汉秋：《传统节日的奥妙：我们怎样过节》，中华书局，20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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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23-9-28 10:3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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