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2月22日,安徽省含山县的凌家滩遗址正式入围2022年度中国考古新发现终评。其实早在1985年,凌家滩就已经被考古发掘,相关文物也早就成为安徽省博物院的“镇馆之宝”。在那之后,凌家滩遗址经历了8次大规模的考古发掘,发现了大量精美的玉器等文物,大大填补了皖江地区史前文明的空白。
许多重大考古发现都源于巧合,凌家滩遗址也不例外。1985年,安徽省含山县凌家滩村村民万传仓的母亲离世,他为母亲选择了一处位于村子北面山岗上的墓地。万传仓强忍着悲痛开挖坟墓,未曾想一铲子下去,许多玉环、石锄等精美器件破土而出。万传仓虽然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但也知道这些是重要文物,于是立刻上报。得到消息后,乡文化站站长李余立刻根据国家规定对遗址进行原地保护,很快,安徽省考古所也来到凌家滩进行了第一次挖掘,初步确定这是距今至少5000年的新石器时代聚落遗址。
这一重大发现自然引起了考古学界的震动。1987年6月,安徽省考古所第二次对凌家滩进行发掘,共出土文物200多件,其中包括迄今为止中国发现的最大的石铲。在那之后,1987年11月、1998年10月、2000年10月、2007年5月、2022年12月,数次大规模考古活动一点点地清理了凌家滩遗址之上数千年的土壤,共出土文物数千件,一个上古大聚落重现人间。
通过一系列挖掘,考古学者基本将凌家滩遗址分为三块区域,分别为居住区、祭祀会盟区以及墓葬区,整个遗址被两条壕沟分为内外两层,内部为生活区,外部以祭坛为中心分布着几十座规格不一的墓葬。可以说,5300年前的凌家滩已经具有了初级的城市规划以及复杂的文化体系。
凌家滩遗址中最为人称道的便是各类玉器,尤其是标志性的玉鹰。凌家滩玉鹰上面复杂、精美的刻纹集中表现了凌家滩遗址的文化特点。
一方面,这枚玉鹰表现出了凌家滩先民高超的工艺水平,主体是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目视前方,鹰嘴呈现出写实的钩状,极具生气。另一方面,玉鹰也体现出先民复杂的崇拜体系,雄鹰的双翅以猪首的形式呈现,而且精心雕琢了猪的嘴巴和眼睛等部位。不仅如此,玉鹰的中心是一个抽象的太阳纹,雄鹰的双眼、鼻子等部位也进行了穿孔处理,不仅实用且更具真实性。
可以说,这枚玉鹰是集鸟崇拜、猪崇拜与太阳崇拜于一身的神圣器物。一般认为,在上古中国,东方的东夷部落以鸟为图腾,后世对凤凰的尊崇或许也来源于此。雄鹰为猛禽之首,象征着部落联盟首领,玉鹰和出土的玉人都表明了凌家滩先民有着明确的英雄崇拜和祖先崇拜。
太阳纹形象不仅表现了凌家滩先民对自然环境的恐惧和敬仰,也表现出凌家滩先民与各地文化的交流。太阳代表着养育人口的农业、驱散寒夜的光与热,许多古老文明都以太阳为图腾,制作了美轮美奂的器物,如金沙遗址的太阳鸟轮。
猪是人类饲养的最广泛的家畜之一。恩格斯说:“一切宗教都不过是支配着人们日常生活的外部力量在人们头脑中的反映。”猪超群的生殖能力让它成为生殖崇拜的对象。玉鹰上面猪首形象的细致刻画,也表明在当时的凌家滩,畜养家畜已经成为普遍现象,家猪作为重要的财富,而被先民珍视。
除此之外,今年凌家滩还出土了一件造型极为奇特的玉龙。这尊玉龙头部类似猪的形状,一端为尖锥,这在考古史上是绝无仅有的,对研究史前玉制度有着重大意义。
凌家滩还出土了中国目前最早的玉兔,它呈伏卧状,没有足部,兔嘴前伸,呈闻嗅状。玉兔的耳朵向后伸,背部呈弧形上凸,尾巴却更类似于鱼,体现了凌家滩先民的想象力。值得一提的是,今年春晚的吉祥物正是以凌家滩的玉兔为原型设计的。
从凌家滩的出土玉器、墓葬和遗址情况,我们都能发现,这处遗址拥有较高的文明水平,甚至对前些年已经成为世界文化遗产的良渚文化都有一定的影响。
首先,从玉器来看,凌家滩出土的玉鹰等玉器具有复杂的纹路,这不仅是多重崇拜的组合,更体现出文化集中、部落集权的特点。随着部落规模的扩大,原有的生存空间已经很难满足先民的需求,战争、兼并、联盟成为不可避免的历史进程。雄鹰所表现的正是凌家滩首领英勇好战的一面,而为了较好地吸纳其他部落先民,多样而复杂的崇拜则被归入以雄鹰为首的部落崇拜中。可见,此时原始政治有了较大发展。
其次,从各地墓葬规模也可以看出,凌家滩出现了明显的阶级分化,墓葬区大部分墓葬缺乏陪葬品,或只有少量陪葬品,少数墓葬存在棺椁、葬具以及大量陪葬品,这明显是占据了更多社会资源和社会财富的权力阶级。可见,此时凌家滩已经出现了较为明显的阶级分化。
再次,凌家滩遗址有较大、较完整的城市规模,还有大量兽骨、畜牧、农业遗迹。不仅如此,大量玉龟在祭祀区出现,也表明此时凌家滩已经出现了原始的宗教信仰,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随后历史中的巫卜祭司。因为,龟一直都是占卜所使用的重要道具,如《史记》所记:“闻古五帝、三王发动举事,必先决蓍龟。”
最后,凌家滩的先民们或许已经拥有了一定的天文知识。出土的玉版中刻着方形和八等分圆,勾勒出冬至、夏至与日出日落方位,甚至可以推算出二十四节气的变化。周边钻的孔也与《洛书》相合。这枚玉版也是北京冬奥会奖牌背面图案的设计原型,代表了古代中国人杰出的天文观测。
凌家滩出土的天文仪板,
它就是北京冬奥会奖牌的设计原型
由此可见,凌家滩文化遗址表现出了高度的文明形态,其宗教、政治、经济等都表现出原始社会的文明特点。
历时40多年的凌家滩遗址发掘,不仅揭开了安徽省东部新石器时代的神秘面纱,更是中国考古事业为回答“我们是谁”这一问题做出的努力。早在史前时代,华夏大地上的先民就创造出了灿烂无比的文化,如同“满天星斗”,不断带给后人惊喜。
甘创业:《凌家滩墓葬的葬仪研究》,《东南文化》2022年第3期;
刘俊,朱铁军:《凌家滩玉器纹样的文化意象分析——以玉鹰为例》,《皖西学院学报》2022年第3期;
常国水:《冬奥奖牌背后的凌家滩》,《马鞍山日报》2022年2月8日。朱铁军:《以异纹入饰——凌家滩玉器纹样艺术语言研究》,《新余学院学报》2021年第6期;
钟雪:《等级与阶层:从凌家滩墓地中的8座墓葬谈起》,《地域文化研究》2021年第6期。
(作者:浩然文史·史海寻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