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2年,经过长达八年的惨烈战争,俄罗斯大地迎来了久违的和平与宁静。自夏天起,为了统一进行国防建设和经济建设,俄罗斯联邦、白罗斯、乌克兰、南高加索四个并肩作战很久的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开始讨论联合的问题。经过兴奋、拥抱、争吵、内讧、再联合乃至病重的革命导师列宁亲自下场批判与调和等一系列过程,在1922年寒冬的莫斯科大剧院里,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终于完成升级。
1922年12月30日,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在掌声和欢呼中成立,全世界无产者从此有了精神上的祖国 。
在当时,如果一个国家很想加入牢不可破的联盟,需要怎样的条件呢?简略地说,这相当于填写一张“连锁加盟店”的表格。
关于加入苏联的招募说明
拟加入的公司名称 苏联
共同目标 社会主义国家,共产主义理想
加盟主条件
姓名:乌托邦共和国(本名系此文虚构)
1.工作经验及学历(完成社会主义革命,土地改革毕业。有三年以上反帝反殖民反封建斗争经验,并在战斗中与其他苏联成员结下战斗友谊。)
和苏联内某某共和国国情类似,符合优先考虑的加盟者条件
2.身体健康条件(要求身体健康,无传染病史)
乌托邦共和国经济军事能力基本符合健康标准,既没有富裕到按需分配也没有穷到穷山恶水的程度。军事力量可以保护自己之余帮助其他国家。无不良思潮反攻倒算的危险,更不会将反动思想带给其他兄弟国家
3.是否了解苏联的一切?(是否认同苏联的经营理念)
有一定了解。认同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
4.与其他会员的竞争关系(由于国情和xx共和国接近,物产与yy共和国类似。未来可能会在联盟内部有一定竞争关系,是否破坏团结?这由莫斯科总部判断协调。)
本共和国完全服从计划分配
5.不得加入与本部有实质竞争关系的其他连锁组织(法西斯组织,殖民组织,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等等)
加入是不可能加入的,最好想都不要想
6.店面规格要求。(经营场所需满足面积和地理位置要求。且地理位置最好位于前沙皇俄国边境地带。)
本共和国符合店面规格
7.资金要求(共和国应有一个主体民族,且人口不得少于一百万)
本共和国主体民族为乌托邦族,人口666万,符合要求
8.其他相关事宜(是否能做到诚实经营并接受莫斯科总部的指导?是否能坚持参加公司总部为加盟共和国举办的各种活动?能否经常提出经营合理性建议且发挥人民主观能动性地为经营合理化而努力?)
我国愿意。并且一定努力完成任务。
好了,下面是总部的考察,其他合作伙伴的评估,未来将有很多谈判等着乌托邦共和国。最终在审慎的核查后,莫斯科的各种大会会讨论决定乌托邦共和国是否加入苏联。
现实中。曾经有数十个国家经历了乌托邦共和国的加盟考验。最终有十六个国家成为苏联的加盟共和国。它们的经历各不相同,有的自愿,有的被强迫,有的连续升格,有的持续降格,有的内部改组,有的来自侵略,有的兴高采烈,有的凶终隙末。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苏联也是。苏联国境线的变化和所有加盟共和国完成加盟这一过程,至少经历了二十三年。
苏联版图极盛时。来源/ 陆运高《看版图学俄罗斯历史》这个史上最大连锁店的故事,要从它的前身沙皇俄国的崩溃讲起。当老朽笨重的沙俄参与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这个国家就在灭亡的不归路上加速狂奔。三年的火中取栗,与德奥两帝国的轮番血战,耗尽了原本庞大的人力和常备军。俄军虽勇气可嘉,但先败于东普鲁士坦能堡,再败于戈尔利采。战事转入俄境内后,俄军又先后丢失华沙、里加、维尔纽斯。虽然一度有普热梅西尔战役的胜利和布鲁希诺夫的突破,但沙俄最终还是输掉了一切。随着上千万俄军官兵死伤被俘,1917年3月8日突如其来的二月革命在极短的时间内击垮了沙俄帝国。
曾经两千四百万平方公里的沙俄崩成一地碎片。中央布尔什维克和临时政府两个政权同时存在,边境上同盟国依然在进军,协约国也抛弃了昔日的盟友。各种干涉军和民族分离势力纵横驰骋,扫荡着所剩无几的食物和物资。半年后,两个政府彻底摊牌,继续坚持战争连遭失败的临时政府被军民抛弃,在十月革命阿芙乐尔号的炮声中,苏维埃俄国在血泊中浴火重生。为了解决混乱不堪的局势,尽快重建和复苏,一个月后,苏俄开始与德国等国谈判。1918年2月,德军攻占基辅,在四面楚歌中,苏俄签订人类历史上最大的不平等条约《布列斯特-立陶夫斯克条约》,俄罗斯损失了波兰、立陶宛、库尔兰、利沃尼亚、爱斯特兰、芬兰、奥兰群岛、乌克兰、巴统、卡尔斯、阿尔达罕共计三百二十三万平方公里领土并赔付60亿马克战争赔款。连带失去的是五千万以上的人口、三分之一的铁路、一半以上的工业、四分之三的铁矿和十分之九的煤炭。
八个月后,德国战败,条约成了废纸。苏俄开启了拳打白卫军、脚踢干涉军的四面作战模式。在激烈的内战中,苏俄一面承认其他兄弟民族建立的苏维埃政权,一面也试图收复领土、重整河山。在这种矛盾的心态下,1918年7月19日,苏俄通过了1918宪法,国号俄罗斯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成为未来苏联的第一个组成部分。
1922年,苏联官员展示俄罗斯帝国的皇室珠宝。来源/《纽约时报》苏联的二号部分,就是乌克兰。出乎大多数人意料的是,乌克兰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的成立,甚至还早于俄罗斯自己。它成立于1917年12月5日,甫一建国就挣扎在血与火的风暴当中。德国、波兰、乌克兰人民共和国、无政府主义者、哥萨克、白卫军、马赫诺黑军、地方土匪把静静的顿河变成修罗地狱。西乌克兰最终被新生的波兰吞并,东乌克兰则以乌克兰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的名义成为苏联创始成员国。
1939年,苏德瓜分波兰、西乌克兰和沃伦等地连本带利并入乌克兰。1940年8月,乌克兰收到罗马尼亚割让的比萨拉比亚三县和北布科维纳,领土又大了一圈。一年后,苏德战争爆发,德国一度摧毁整个乌克兰的苏联军队,占领乌克兰全境。而在随后的激战中,乌克兰被苏联再次解放。来自乌克兰的方面军最终攻克柏林,这也为它赢得了联合国席位的殊勋。1954年,乌克兰出生的领导人赫鲁晓夫在一次欢宴上将俄属克里米亚赠送给了乌克兰。以上的领土赠予使得如今的乌克兰变为除俄罗斯外的欧陆第一领土大国。
苏联的三号位,属于现今的白罗斯。它的建国史也颇为复杂和曲折。同样出乎大家预料的,是白俄罗斯的建立源于立陶宛。1918年11月11日,德国在内外交困中向协约国投降。12月16日,立陶宛故都维尔纽斯的工人代表苏维埃宣布成立立陶宛苏维埃共和国。一周后,苏俄承认了小兄弟独立,并赠送了科温和维尔诺两省。转年元旦,白罗斯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成立。两个新生政权都遭到了波兰进攻。2月27日,两国在战火中抱团取暖合并为立白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战至4月21日,首都维尔纽斯失陷,政府迁往明斯克。8月8日,尾随而至的波兰军队再陷明斯克,三号分店沦为流亡政府。
1920年7月,图哈切夫斯基率领苏军反攻波兰,收复白俄罗斯并一度兵临华沙但最终失败。东白罗斯宣布解除与立陶宛的联合。1922年12月3日,白罗斯与乌克兰一起加入苏联。俄白乌三国,历史上统称为东斯拉夫三国,人种同根同源。在沙皇俄国,它们构成了主体民族,总人口占百分之六十八。
第一批创始成员国有一位今日已不复存在——外高加索苏维埃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在亚欧分界线附近的高加索,历史上出现过无数的国家脩乎生灭,朝生暮死。到了20世纪,存活下来的只有受沙俄保护的格鲁吉亚、阿塞拜疆和亚美尼亚。这三个国家,分属东正、天主、穆斯林三种信仰,分别曾是沙俄、奥斯曼土耳其和波斯的藩属国。沙俄崩溃后,外高加索地区也同时存在着苏维埃系意图与俄罗斯合并的巴库公社和资产阶级建立的外高加索联邦两个政权。在激烈的斗争和反复中,巴库公社遭到联合绞杀,覆灭于建国前夕。而土耳其、德国、英国出于各自利益的干涉也使得南高加索屠杀不断、内战频仍。1920年,腾出手的苏俄红军于4月底攻入南高加索,几乎没遇到成规模抵抗就消灭了格鲁吉亚、阿塞拜疆、亚美尼亚的资产阶级政权。布尔什维克随后在三国政权的基础上又建立了阿布哈兹苏维埃政权。1921年,三国签订铁路管理合作协定,后来在此基础上成立了三国对外贸易联盟。最终,苏联决定三国以成立联邦的方式加入自己,但以格鲁吉亚为首的各国领导人强烈反对这一计划。最终在8月的讨论中,格鲁吉亚遭到粗暴对待,相关的争吵甚至影响了苏联的成立。最终,格鲁吉亚出身的斯大林强力介入,而列宁也批判了大国沙文主义和地方主义思潮,勉强让联邦成为苏联的第四个加盟者。
随后的岁月里,格鲁吉亚将联邦首都迁到格鲁吉亚首都第比利斯,同时做手脚将小兄弟阿布哈兹降格为自己境内的自治共和国。石油丰富的阿塞拜疆也从亚美尼亚手里得到大块飞地,而亚美尼亚在苏联的部分其实只是领土东半部,西部的领土仍在土耳其统治下。一战期间的亚美尼亚大屠杀,基本使国境线外的同胞种族灭绝。作为苏土和解的补偿,伤心的亚美尼亚人得到了苏联的一份礼物——纳戈尔诺-卡拉巴赫自治州,结果这个当年的金苹果成为后面一百年的动荡之源,至今战火不熄。
1936年,苏联修改宪法,互相矛盾龃龉不断的三国各自单飞,成为独立的加盟共和国。
第五个加盟的,是苏联面积、人口第二大的突厥斯坦苏维埃社会主义自治共和国,其实就是俄罗斯自己以前的分店。
1918年4月30日,以乌兹别克族为首的工人党和红军在原沙俄突厥斯坦总督区变换大旗,成立苏维埃政权。在俄罗斯红白内战时,乌兹别克和突厥斯坦输送源源不尽的资源和人力,整个中亚无出其右的优质兵员支撑布尔什维克走过了最艰难的岁月。战后为了酬功,突厥斯坦总督区先变成共和国,后升级为加盟共和国。但对于尚武桀骜、信奉伊斯兰教的乌兹别克人,苏联统治高层别有心思。
1924年,中亚民族开始重新划界,突厥斯坦一分为五:土库曼、塔吉克、乌兹别克和卡拉吉尔吉斯各自成为加盟共和国,而已显拮据的乌兹别克境内又划出三分之一的地盘建立了国中之国卡拉卡尔帕克共和国。四国边境犬牙交错、飞地丛生。乌兹别克从此不会一家独大了。直到去年,卡拉卡尔帕克共和国还有颜色革命和分裂独立的势头,可谓百年制衡了。
在突厥斯坦的北方,哈萨克得到了重兵驻扎、航天基地扶植、政策倾斜等等暗助,用来监视牵制乌兹别克。1936年12月5日。苏联第二宪法公布后,划界也已然明晰。吉尔吉斯和哈萨克升级为加盟共和国。我们熟悉的中亚五国领土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1936年后的加盟店,多少有些不情不愿的因素。波罗的海三国拉脱维亚、爱沙尼亚、立陶宛,都曾是苏联许以独立的小国。1920年和1927年,苏联甚至亲自下场阻止波兰吞并立陶宛,并因此义举赢得了三小国的友谊与尊重。但随着反共狂热在欧洲蔓延,德国的战争机器武装到牙齿并发出咆哮。小国何去何从就成了生死攸关的大事。
夹在苏联和德国之间的东欧国家在南部组成小协约国,波罗的海三国也于1934年9月12日缔结波罗的海公约,试图抱团自救。而随着德国强势崛起,三国的防御联盟也逐渐倒向德国。英法的祸水东引、苏联的祸水西推,最终将整个东欧陷入兵燹。1939年8月23日,《苏德互不侵犯条约》的签署使所有国家的努力沦为可笑的牺牲。德国与苏联瓜分波兰,而武装入侵的苏联将波兰东部领土划归乌克兰和白罗斯,又以搜捕波兰潜艇为由进入波罗的海三国,逐渐完成了对它们的武装控制。1939年11月,苏联换地协议被芬兰拒绝,苏联武装入侵芬兰。四个月的激战中,苏联付出了难以想象的损失,最终获得了芬兰4万多平方公里土地和汉科半岛租借权。
受德国法西斯横扫欧洲、日本法西斯侵略华夏的刺激,苏联也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来攫取自己的安全屏障。1940年6月,苏联借口从罗马尼亚撕裂出比萨拉比亚、北布科维纳和喀尔巴阡山的一些领土,于7月吞并波罗的海沿岸国家。面对新增的2200万人口、46万平方公里土地,苏联选择用加盟连锁店的招牌掩盖吞并现实。
1940年3月31日,苏联自治共和国卡累利阿与新吞并的芬兰领土合并,升格为卡累利阿-芬兰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
1940年6月。苏联以自己的摩尔达维亚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为母版吞并大部分比萨拉比亚,建立摩尔多瓦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而其余被吞并部分并入乌克兰。
1940年8月1日,在刺刀保护的全民投票中波罗的海三国完成社会主义改造,已加盟共和国形式并入苏联。
至此,苏联十六国完成了加盟连锁过程。
但天下大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苏联苦心经营的东方屏障,只维持了不到一年。德国法西斯背信弃义发动巴巴罗萨行动时,波罗的海三国之一爱沙尼亚提供了完整的法西斯党卫师;芬兰直接出兵围攻列宁格勒,造成围城九百天军民死亡百万的大惨案;乌克兰因为当年的极端征粮政策开门揖盗,至今法西斯私兵还活跃于乌东战场;罗马尼亚更是一头扎进法西斯怀抱,以倾国之力攻屠黑海明珠敖德萨,并分得德国赏赐的领土和残羹冷炙。
虽然后来苏联用伟大的卫国战争一洗欧洲,但教训不可谓不深刻。
苏联画家画笔下的柏林投降。作者/克利沃诺戈夫,来源/网络
纵观苏联的历史,1922年宪法,苏联怀揣理想,用平等的战友情整合俄罗斯故地,第一批连锁店可谓志同道合、共创辉煌,虽有高加索联邦的不完美,但也有团结共图大事的壮志飞扬;1936年宪法,有了剥夺加盟者军权和制衡中亚的小心思,也有了承认每个国家都有平等退出的权利的豁达与大度。
1991年,波罗的海三国率先跳反,乌白俄东斯拉夫三巨头自溃腹心,摩尔多瓦穷困潦倒,外高加索已是惨烈内战多轮。中亚五国中的四个严守中立,坐视局势发展。白茫茫大地只剩下哈萨克还打算再抢救一下,最后圣诞节的寒风里传来了苏联最后的声音——
连锁店破产了,纳扎尔巴耶夫同志,您要再不单飞找出路,您就是总店了。
虽然还有76%的人民决定保留苏联,但这个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加盟店”,还是走到了人去楼空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