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起连环杀人案，让日本人至今不想再养哈士奇

源济

这起连环杀人案，让日本人至今不想再养哈士奇

Original 樱雪丸 国家人文历史 2023-02-21 05:22 Posted on 北京

本 文 约 5300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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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问现如今的人们喜欢养什么狗，哈士奇大概是能位列前五的。这是一种由狼与狗相配甚至可能直接由狼驯化而来、生活在极寒之地并且几千年前就跟人类扯上了关系的物种。不过，它多年来都是作为工作用犬而非宠物被人类饲养的，其工作内容主要是拉雪橇，所以它的正经名字叫作阿拉斯加雪橇犬。

拽着雪橇奔跑的狗子们。来源/pixabay免费正版素材库

十八世纪，因全世界各地航路的开辟，登陆于西伯利亚或阿拉斯加的各路船员们也自然接触到了雪橇犬，又自然而然地把它们带上了自己的船，然后一起踏上旅途。就这样，来自北方的狼终于有机会去南方热成狗了。

1909年，在第一届阿拉斯加雪橇大赛中，阿拉斯加雪橇犬取得第一名。也正是因为这次夺冠，才让这种雪橇犬被真正冠上了阿拉斯加雪橇犬的学名。1930年，美国养犬俱乐部正式承认哈士奇犬，并制定了犬种标准。二战时，哈士奇因出色的寻找和营救能力而名扬四海。是的，它不光能拆，也能救。战后，哈士奇作为一种宠物犬被世界人民所接受，后来又漂洋过海来到中华大地，成为广大人民又爱又恨且极具人气的“二哈”。

不过，日本人对哈士奇的热情却没有那么高。根据2020年的调查，日本登记在案的哈士奇饲养家庭只有二十家不到，位于家养犬中的第96位。即便算上没有登记的，怕也是寥寥无几。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哈士奇那无处散发的精气神。本来居住面积就不大，东西归置得又集中，外加大和民族多多少少又自带的一些洁癖属性，着实遭不住哈士奇所带来的拆家之灾。

不过曾经并不是这样。当年的日本，哈士奇乃是一种象征着江湖地位的智商税。要把这事儿说明白，我们得先说另一个东西：泡沫时代。

疯狂的泡沫时代

20世纪80年代，日本的经济已经如日中天。这不是比喻也不是夸张，而是写实。当时东京的地价如果全部折现，能够直接买下美国全土。国家和企业都富到流油，富到在九州这种南国热带，也要造人工滑雪场的地步。同时多数日本人，也可以说非常有钱。

80年代的日本城市。来源/电影《BU·SU》截图

举个例子，笔者在日本读书时，认识了一个1985年就来东京的老留学生。他跟我说，当时国内一个月工资百来块，折日元就是小几千，这点钱在日本都用不着打工，每天去新宿银座的自动贩卖机抠人家不要的找零，两三个小时就抠出不少。那个时候，自动贩卖机里买东西不要找零是常态，作为一个正常的日本人，如果为了那几个钢镚而当了一回锱铢必较的小人，是会被大家看不起的。

泡沫时代的日本有许多亦真亦假的都市传说，比如每天半夜，那些从银座六本木新宿857走出来的男男女女们，几乎人手一张甚至数张一万日元的纸钞，一边站在路边一边挥舞着——他们是挥给出租车司机看的，当时这群人打车根本不需要打表，哪怕是三五步路也会直接给司机一张一万大钞，不要找零。平日里星探在路上看到女孩子好看，希望对方来自己公司面试，只要你填完大致资料，出手就先给一张纸币，说这是车费，你改天打车来我们这里面试。日本的纸币有1000、5000和10000，10000居多，也无所谓你来不来。每到毕业季前一年，无论大小公司都会早早地去学校开招聘会，一轮过后符合去公司参加复试条件的学生——事实上基本不存在不符合条件的人，因为当时日本的工作机会多到爆炸——只要能去公司参加复试，一人先发一张一万日元。

日本大额纸钞。来源/网络

你觉得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当年在日本不但发生了，而且很多学生都能拿到好几家公司的复试资格，顺理成章地拿了好几个红包。有时候，“遍地是黄金”其实是一种真实写照。总而言之，这是一个有钱没处花的世道，整个列岛上上下下都透露着一股躁动的气息。

为了释放这无处安放的金钱，大家普遍想到的方法就是养宠物。在20世纪80年代后半，日本宠物业达到了空前盛况，你不养一条狗或一只猫，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也是一个生活在现代的日本人。久而久之，光养普通的猫猫狗狗或者仓鼠蜥蜴，也开始显得普通起来，大家又开始给宠物养育事业加了个buff，叫猎奇。

简单来讲，去搞一些平日不常见的、看上去能让自己标新立异的东西带在身边，比如曾经流行的盘串儿，那串珠子最好得是听都没听过的东西做的，象牙还不够，最好得是霸王龙牙的。日本当年是有人养老虎的——然后被抓了。也有人想趁着中日蜜月期去中国旅游然后偷个大熊猫回来养——但根本偷不到。还有人想去找恐龙，当然，没能找到。

最后，确实存在的，但日本不怎么有的，同时既不违法也不危险又有点来头能说道的东西，找到了——哈士奇。

金融产品哈士奇

按照资本运作的套路，光有这些特点肯定不行，还得讲故事——是的，今时今日我们熟悉且流行的资本套路，早在三四十年前的日本便已发生过了。至于那个讲故事的人，叫关根元。

关根元，生于1942年，是当时日本一个小有名气的爱犬人士，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一个网红宠物博主。借着泡沫经济的东风，关根元在埼玉县开了一家自己的犬舍，取名非洲犬舍。同时，他作为日本第一批养哈士奇的人，也经常被杂志取材做访谈，甚至上电视做节目。

趁着这个机会，关根元热情推荐哈士奇，先是抓住了大众的两个痛点，表示这其实不能算狗，而是狼，一种非常罕见的、与狗相似度极高的狼——其实近现代日本人是有狼情节的，因为本土的日本狼在明治时代由于人类过度捕猎而遭灭绝。近百年来，一些日本人一直在列岛挖地三尺苦苦搜索，只为了找一条能被称之为狼的动物来。现在一看，花个几十、上百万日元就能买一条，而且还是特别少见的那种，自然趋之若鹜。

当然，光抓着痛点讲故事还不够，这个生意要想做起来，就得搞成产业生态。关根元宣称，只要在自己犬舍买了哈士奇，一旦它能产下小哈士奇，只要血统纯正，那么自己会高价回收。

如此一来，本来只是买个猎奇宠物，现在又成了能得到回报的投资，生意一下子好了起来，售价也水涨船高，在关根元这里，一条哈士奇卖出一千多万日元都是常事。就这样，非洲犬舍的生意如日中天，关根元不仅趁机大肆投资扩建，还在这个过程中结识了一个比自己小十五岁的爱犬女性风间博子，两人结为了志同道合的养狗夫妻。

不过，麻烦也随之而来。因为关根元本质上并不是一个老实的正经商人，他虽然对外宣称能回收小狗，但当客户抱着小狗过来的时候，他每次都会以诸如这狗不健康、血统不纯之类的借口拒绝付钱，因而发生各种冲突。为此，他跟当地的黑社会关系相当紧密，为的就是发生冲突时，能有人来帮忙摆平。

本来这日子还能太太平平过下去，毕竟闹事的是少数人，只要能够继续卖狗，继续把这骗人生意做下去，继续把哈士奇的价格炒起来，对关根元来说，生活还是非常美好的。结果万万没想到，事与愿违。

哈士奇崩盘下的人命案

跨入90年代后，泡沫经济崩盘了。一夜之间，房价暴跌，股市暴跌，破产暴增，失业暴增。从前钱是王八蛋，现在钱是活祖宗。非洲犬舍的生意一落千丈，直接触底。而此时的关根元却无法把生意一关了之，因为之前的扩建投资，让他一口气贷款了一亿四千万日元，这一屁股债怎么还，就成了头等大事。

90年代的日本街头，繁华褪色。来源/网络

雪上加霜的是，穷的不光是他，还有他的客户。虽说当年花了一千万左右买了一条最多一百来万日元的哈士奇确实很冤，可毕竟那会儿大家都有钱，这个智商税的哑巴亏吃也就吃了，而现如今不一样了，大家都穷得叮当响，这一千来万的真金白银，豁出性命来也要问你讨了。很快，就有一个叫川崎昭男的人找上了门，他之前花了1100万日元买了一条哈士奇，之后才知道这种狗顶了天也就几十万，因此要求关根元退钱。

关根元觉得他在开玩笑，因为这单生意连生小狗回收这种擦边诈骗都不算，真的就是你情我愿的一桩合法买卖，无非是卖贵了而已，可哈士奇又没有官方定价，你凭啥要求我退款？川崎昭男却不依不饶，并放出狠话，说你不退钱我就弄死你。关根元想，那就我弄死你得了。

1993年4月20日，面对闹了无数次的川崎昭男，关根元假意表示要退款，将其叫到了办公室，在洽谈退钱过程中，给了川崎一瓶饮料，让他喝下。喝完，人当场就没了。饮料里加了番木鳖碱，这是一种用于犬类安乐死的毒药，通常0.1克就能致人死，而关根元这次直接放了5克。人是杀了，但那么大一具尸体怎么办。刚好犬舍员工山崎永幸走了进来，发现之前还活蹦乱跳的川崎昭男现在已经成了一具尸体，顿时吓得脸色煞白。

山崎这个人其实是一个惟关根之命是从的忠犬型员工，所以尽管乍一看尸体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就被关根元洗了脑，让他和风间博子一起将川崎昭男分尸后焚烧。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了结了，结果并非如此。

关根元有一个黑社会的好朋友，叫远藤安宣。他同时也是关根元和川崎昭男之间的调停人，结果突然有一天，他尚未摆平的这个事情就没了下文，而当事人川崎也离奇失踪，老江湖远藤安宣顿感这里必有蹊跷。很快，他就猜到川崎昭男应该是被杀害了，虽然没有证据，但远藤安宣根本不在乎——找证据是警察的事儿，自己是流氓啊。于是他摇身一变不再是关根家的好朋友，而是隔三差五上门嚷嚷着要报警，以此要挟关根元把名下所有产业转让到自己名下。关根元想了想，觉得也没别的办法了。同年7月，关根夫妇加山崎永幸三人来到安藤家，说是要聊聊产业转让一事，然后顺手请他喝下了一罐饮料。这一天，同时被毒死的还有远藤安宣的司机和久井奖。同样的手法同样的毒药，以及同样的分尸。8月26日，非洲犬舍某从业员的母亲关口光江被关根元毒杀。

据关根元案件改编的电影。来源/电影《冰冷的热带鱼》

这个事情虽然看起来很荒诞，关根元为什么要杀害员工的母亲，这里的离奇曲折远超过之前那三个被害者。首先，当年54岁的关口光江，跟关根元存在不正当男女关系。当然，这也无所谓。关键是当时关口光江花了3600万日元从非洲犬舍买了四条哈士奇，正等着涨价赚一票呢，结果迎来了泡沫崩盘，犬价暴跌。她要求退款的气势可比之前川崎昭男足多了，而关根元也根本吵不过她，思来想去决定灭口。一口气杀了四个人，本以为天衣无缝，关根元甚至把自己作案手法自豪地称之为“尸体透明化”，但殊不知从第一个受害者川崎昭男失踪起，警方就已经盯上了他。毕竟川崎也不是孤儿，也有家人。老婆孩子发现一家之主上午说要去拿回一千万，下午就失踪了，可不得报警。不过，因为确实找不到尸体，警方也只能默默围观，找准时机再行突破。1994年12月，时隔一年多的日本警察终于出手了，他们将自觉最容易下手的山崎永幸逮捕，果然如大家所料，历来没啥主见的工具人山崎一进去就全招了。

根据他的供词，警方找到了藏匿尸块的地点，并于1995年1月逮捕了关根夫妇。一审直接死刑。不过在日本，宣判死刑跟执行死刑是两个概念。虽然关根元确实在2017年已经死了，不过他并不是死在绞刑架上，而是老病亡故，终年75岁。

风间博子至今还活着，在死刑执行的等待中度过着每一天。山崎永幸被判了三年徒刑，出来后还就此事写了一本书。时至今日，哈士奇在日本早就基本没什么市场了，事实上，一提到这种狗，大多数日本人第一个想到的，仍是二十多年前这桩骇人听闻的连环杀人案。

“神佛恐怕是真的存在啊”

最后，再说一个挺有趣的小故事。关根元在接受审讯时，曾讲过这么一件事。有一次，他打扫完非洲犬舍往外走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大学生模样的人正拿着照相机，似乎在拍自家养的狗。本来就脾气不好的他当即大喝了一声，说你拍什么拍。那个大学生倒也不怕，不卑不亢地表示，自己就是看看而已，况且你这本来就是拿来卖的，拍个照也没啥吧？这话一说，关根元反倒是没了脾气。就这样，两人一来二去熟络了起来，年轻人姓三木，就在附近念大学，每天上学都会路过犬舍。

关根元甚至想拉他来自己这里打工，开出的工资也超级高：每个礼拜带狗出去散步两次，每次半小时，一个月十五万日元。但被拒绝了。随着两人越来越熟，关根元知道了对方其实还兼着和尚这个家传职业。但他对此却嗤之以鼻，觉得神佛这种东西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为了证明不存在，他甚至请三木来自己家喝了几次咖啡——每次都会摆出三罐咖啡，其中两罐加了毒药，只有一罐是干净的。结果连着三次，这位年轻的小师傅都选中了那唯一一罐无毒的，而且每次只喝一罐，喝完就走。

“神佛恐怕是真的存在啊。”后来的关根元如是感叹道。事实证明，他死得早了。如果再晚死个三四年，关根元可能会跪在地上感慨这句话。因为当年这个三木小师傅，就是后来在2010年宣告鬼门已开，坊间传闻说成功预言安倍晋三遇刺的一代通灵僧三木大云。

END

作者 | 樱雪丸

编辑 | 詹茜卉

校对 | 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