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掌握实权的女性很多，战国时期秦国的芈太后，西汉的吕后，清代的慈禧，但是真正敢称帝的女性，众所周知的是武则天。历史上敢起义的女性很多，但女性领袖很少，著名的如明初唐赛儿、明末红娘子，而同样敢称帝的女性起义领袖几乎没有。把女性掌权和起义者称帝联系在一起，历史上真就有一位，她和武则天是同时代的人，比武则天称帝还早，她就是陈硕真。
陈硕真，女，浙江睦州人，自幼父母双亡，和妹妹相依为命，依靠邻里帮助过活。陈硕真少时便到地主家中做佣人，饱尝阶级压迫和剥削。浙江在唐初已有鱼米之乡的态势，因此赋税较其他地方更重。但永徽时期浙江发生天灾，官府不赈灾，不减轻赋税，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面对百姓苦楚，作为地主佣人的陈硕真私自打开了地主家的粮仓，赈济百姓，结果遭到地主的毒打，几乎被打死。当晚，乡亲们冲入地主家中，救出陈硕真。后来他们为了逃避官府缉拿，就跑到歙州、杭州、睦州三地交界的昱岭。
昱岭的主峰叫搁船尖（也称邦源洞），可见该地的险要，而且搁船尖是道家三十六洞天之一。相传东晋葛洪就在此修炼，有“石门九不锁，天门夜不关”之称。陈硕真等人逃到此地后，为了继续躲藏，就借助宗教的力量，将化学反应当作神迹，还派人到附近州县乡村大肆宣传说自己是九天玄女下凡，掌握奇门遁甲，《新唐书·崔义玄传》中称“自天还，能化为男子，能役使鬼物，转相荧惑，用是能幻众”，收获了一大波跟随者。
至永徽四年（653年），随着影响力的增加，10月陈硕真扯旗起义。陈硕真的政权仿照唐制，陈硕真自称文佳皇帝，为起义军领袖；其妹夫章叔胤为仆射，充当宰相，为起义军二号人物。起义之初跟从者达2000人，他们攻下睦州，猛攻歙州不克，又兵围婺州，“破睦州，攻歙残之，分遣其党围婺州。”
陈硕真自言天神下凡，敢有反抗的人，“犯其兵辄灭宗”，唐朝官军因此不敢进攻。但婺州参军崔玄籍向刺史崔义玄进言“此乃妖人，势不持久”，大肆鼓吹进军的好处。婺州刺史崔义玄因此发兵，不久双方爆发遭遇战，起义军战败退回睦州。恰逢“有星坠贼营”，崔义玄便同样用封建迷信大肆宣传天命在朝廷、星坠贼营“贼必亡”，起义军内爆发了严重分歧，万人投降，官军趁机四面围剿。11月，陈硕真、章叔胤被俘，后被杀死，起义失败。
陈硕真的起义很突兀，持续时间只有2个月，但跟从者达上万人，而且陈硕真是农民出身，没读过什么书，仅仅依靠一些化学反应制造神迹就能忽悠到这么多人一起造反吗？参加平乱的崔玄籍的墓志铭记载了陈硕真起义过程，其中有一句是“祆贼陈硕真抉持鬼道”，由此史学家们开始思考陈硕真起义所依靠的宗教。
祆（xiān）教因金庸《倚天屠龙记》而出名，甚至被当成明朝的前身。祆教也叫琐罗亚斯德教、拜火教、明教，诞生于波斯，北魏时期传入中国，其核心教义是善恶持续斗争，光明善神阿胡拉·马兹达和黑暗恶神阿赫里曼斗争，火代表光明，因此该教派极其崇拜火焰。
祆教
被毛主席称为“国宝”的陈垣教授认为祆教在唐代有很大发展。北大考古院教授林梅村也持这种观点，“唐人从祆者如流。”所以有人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农民出身没读过书的陈硕真也能说上两句祆教奥义。由此很长时间内，我们都认为陈硕真的起义深受外国宗教的影响。
但随着敦煌文书的出土，研究不断深入，加上有人仔细研究陈垣和林梅村等人的文章，发现陈垣提出的观点是，祆教自唐高祖621年由长安布政坊开始传播，此后不断拓展，“两京及畿西诸州火祆”。而陈硕真的起义是在653年，30年间自西北长安到东部浙江沿海，在交通传媒落后的唐代，一个外国宗教从理论上讲似乎很难达到如此广泛的传播。林梅村也认为仅凭现有的材料不能断定陈硕真的起义具有“祆教色彩”。因此人们开始回归到史料本身寻找线索。
陈硕真自称“自天还”，但祆教的教义中“天”的概念不多，反而是本土宗教道教中有不少“天”的概念。早在殷商时期，人们就崇拜上帝和天命，人们相信人世间一切都是天的安排；中国最高统治者称“天子”，是天在人间的代表；宗教活动上有祭天行为；汉代出现了“天人感应”思想。两汉兴起道教，将天的崇拜推向了另一个高度，出现了完整的道教“天”体系，即三十六天概念。而唐代以道教为国教，自唐初就开始流传各种白日飞升的故事，著名的如《太平广记》中记载：果州南充金泉山有女，叫谢自然，修到成功，白日飞升，在天上见到女仙人魏华存（晋代人），获得神力，其后魏华存命谢自然自天而降告诉刺史李坚，让人间信奉道教“尊明道教”，说完后再次飞升。这个故事和陈硕真的飞升故事何其相似！
张角
前文提到，崔玄籍的墓志铭中有一句“祆贼陈硕真抉持鬼道”。“鬼道”一词多用在道教身上，东晋《华阳国志》中记载天师道（五斗米道）创始人张陵也用了“鬼道”二字，东晋的葛洪更是痛斥张角之流为“鬼道”。因此谈及“鬼道”大多和道教有联系。而陈硕真起义的浙西地区就是天师道流行地。东晋时期的孙恩、卢循起义就是利用的天师道。至南北朝时期，寇谦之、陶弘景改革天师道，“尽除三张伪法”，由此天师道成了合法宗教，更加广泛流传于东南地区。所以唐初的陈硕真完全可以利用天师道蛊惑民众。
陈硕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明确称帝的女性，而且是为数不多的女性起义领袖，虽然她的起义旋即被剿灭，但给人留下的问题确实有趣。本以为是利用外国宗教祆教的一次“暴动”，结果最后却是本土道教的又一次“起义”。那么为什么《崔玄籍墓志铭》反复提到的都是“祆贼”呢？
这又涉及了汉字的奇妙。祆教的“祆”字，右部是“天”，根据陈垣的考证，本无此字，胡人谓神明曰天，转化汉字为“祆”，是特定的一个字，专门用于祆教。传统汉字中妖怪的“妖”用的是“礻夭”，比如《荀子·天论》就有“礻夭怪不能使之凶”；《汉书》中有“礻夭孽伏息”。今天见到的“妖”，古代却写作“礻夭”。唐代墓志铭上刻的其实是和“祆”字极像的“礻夭”，陈硕真为“祆贼”，其实是说她是“妖贼”。
参考文献
陈垣：《火祆教传入中国考》，《陈垣史学论文著选》，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
林梅村：《从陈硕真起义看火祆教对唐代民间的影响》，《中国史研究》1993年02期。
（作者：浩然文史·紫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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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2-19 06:3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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