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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史艺丛] 帝国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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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3 05:2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帝国咽喉

 我是艾公子 最爱历史 2023-01-12 23:31 Posted on 广东

一个志得意满的帝王,往往很难拒绝海洋的吸引力。

秦始皇统一天下后一共五次巡视天下,其中四次来到了海滨,往往“并海”而行,多经历燕、齐之地。

一边是崎岖不平的大地,一边是浩渺无垠的海洋,人的情感会在山海之间的奇景中无限迸发,尤其在那个视自然为神明的古老年代。所以滨海的燕齐之地一直都是神仙传说的土壤,盛产鼓吹神仙术的方士。

公元前 215年,秦始皇在渤海边(今天的秦皇岛附近)看到了高高耸立的“碣石”,一种复杂的情绪产生了。他已经是人世间的帝王,并建立了不朽的功业,却局限于日渐衰老的生命,这如何能让人心甘。于是秦始皇将自己的功绩刻在了石碑之上,并派遣燕地的方士卢生,去寻那长生不老之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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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画像。图源:网络

其实,秦始皇在辽西这片土地留下的印记不止这些。

《汉书》载:“(秦)为驰道于天下,东穷燕、齐,南极吴、楚,江湖之上,濒海之观毕至。”作为秦代工程史奇迹之一的驰道,在这里傍海而行,向东北延伸。往内陆走,则是盘踞在山岭间的燕长城,它与赵长城和秦长城连接为一体,拱卫着秦帝国北部。20世纪,渤海湾也发现了秦行宫的遗址,彰显着秦朝最高统治者的足迹。

求仙的方士,海边的石碑,弯曲的驰道,连接的长城,以及被埋葬的行宫……那是一个极具开创性却又无比短暂的年代。

公元前210年,有志于巡视四海的秦始皇,到了山东的平原津便病倒了,他恐怕也没想到人生竟然会在旅途中结束。在此之前,他会不会想着再一次巡视辽西,再一次在碣石下眺望神仙的归处?

或许是在陪秦始皇最后一次出巡时曾知晓了父王的愿望,或许是为了再一次宣示帝国的威严,秦二世也跟随父亲的足迹,巡行至碣石。出巡前,二世对赵高说:“朕年少,初即位,黔首未集附。先帝巡行郡县,以示彊,威服海内。今晏然不巡行,即见弱,毋以臣畜天下。”

他以为,如果不像父王一样巡行天下,便是示弱,就永远无法统治天下。但他不知道,华夏大地早已怨声载道,反叛的火焰很快吞没了这个不知体恤民力的王朝。

帝国的幻梦逝去之后,辽西之地依然承载了数不尽的欲望和功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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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皇岛的海景。图源:摄图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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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片山海之间的土地,位于雄鸡版图的咽喉部位,被后世称为“辽西走廊”。


“走廊”往往被用来形容一片能够连接不同区域、便于交通往来的狭长地带。辽西走廊便是中国东北方向一条不可忽略的交通大道。

它的北端是肥沃的辽河平原,南端则是辽阔的华北平原,而峰谷参差的燕山就像一道天然的屏障,横插在两大平原之间。宋代诗人苏辙曾这样描述燕山形势:“燕山如长蛇,千里限夷汉。首衔西山麓,尾挂东海岸。中开哆箕毕,末路牵一线。”崇山峻岭,几近与海洋“握手”,将中原和东北两大地区分隔开来。

北越燕山,分布有老哈河、大凌河、小凌河、青龙河等水系,努鲁尔虎山和松岭两大山系,山水交错间,东北—西南走向的河谷谷地形成多条天然廊道。要想出入南北,便要依赖山海之间的曲折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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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时期的辽西形势图。图源:《中国历史地图集》

燕山以南的华北平原,长期是古代中国人口和财富的密集区。只要是以中原为基底的大一统王朝,都必须掌控华北平原。同时,这片广袤富庶的平原也是北方民族频频南下劫掠的土地。无论是北方民族南下中原,还是中原王朝出击东北,辽西走廊都是一个十分便捷的通道。因此,围绕着走廊地带的争夺,成为古代中国东北方向政治与军事的焦点。

战国时期,燕国将领秦开曾在此地大破东胡,使东胡北退千余里。而燕国在此处设郡县,基本奠定了此地的格局。秦始皇二十一年,秦军大破燕太子军,取蓟城,还得到了太子丹的首级。燕王放弃了辽西,逃窜至辽东为国。四年之后,秦始皇派遣王贲通过辽西走廊,进击辽东,终结了燕国的历史。汉初,燕王卢绾造反,周勃率军北上破敌,一路势如破竹,将分封给诸侯的辽西、辽东之地夺回,再度确立了郡县制。

频繁的战事,郡县制的反复设立,都显示出辽西走廊的险要。

元封元年(前110年),辽西的碣石又一次迎来了帝王的乘舆。

同样完成了不世功业的汉武帝,东巡泰山,来到了燕齐之地。澎湃的海景同样激起了这位帝王的忧思,他也想找到蓬莱,延续自己璀璨的生命。为了追求长生不老,燕齐之地的神仙风气再一次席卷了朝廷,成群的方士聚集在汉武帝身旁。泰山之游后,汉武帝沿着秦始皇走过的路,并海而行,巡行至辽西,来到了碣石。

这般轨迹,和当年秦始皇的辽西之行有着惊人的一致性。他们的目标也大致相同:示威、求仙、巡视北边。在海边的碣石前,两代帝王的身影似乎完全重叠在一起,他们的心境亦是相通的:扫平宇内的豪迈,以及不得长生的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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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帝像。图源:网络

当然,汉武帝对于辽西走廊的利用,明显要更多一些。

武帝曾遣骠骑将军霍去病击破匈奴左地,然后把乌桓迁徙至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五郡塞外。他还开始设置护乌桓校尉,这一职位的主要任务就是使乌桓不得与匈奴交通。这已经不是像秦始皇修长城一样全然的防御,而是一种带有民族控制的进取策略。

元封二年,也就是巡行至辽西的第二年,汉武帝听闻朝鲜袭击辽东,立马发动对朝鲜的进攻,远征军由海陆两路分军合击。史载,汉武帝“募罪人击朝鲜。其秋,遣楼船将军杨仆从齐浮渤海,兵五万人,左将军荀彘出辽东,讨右渠”。荀彘所部自陆路进击,必然要经过地势平坦的辽西走廊。

几经波折后,汉朝最终平定朝鲜,设四郡,分别是乐浪郡、真番郡、临屯郡及玄菟郡。中原制度也在辽远的东北扎下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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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秦始皇到汉武帝,帝国扩张的步伐从未停止。然而,海洋并不总是令人向往,它也隐藏着令人意想不到的风险。


秦皇汉武巡行辽西,以及中原军队出击东北的路线,是一条与海并行的大道,史称“傍海道”。这条路地势平坦,依山面海,通行效率最高,是辽西走廊最为便捷的一条通道。但这条路在历史上相当长时期受到海水淹没的威胁,以致不得畅行。

《汉书》曾记载:“大司空掾王横言:……往者,天尝连雨,东北风,海水溢,西南出,浸数百里,九河之地,已为海所渐矣。”这就是所谓的“海侵”现象。这种现象也得到了考古学的证明,渤海湾西岸出土的贝壳堤及其他文物遗迹,可以证明海岸的推移。历史学家谭其骧指出:“发生海侵的年代约当在西汉中叶,距离王横时代不过百年左右。沿海人民对于这件往事记忆犹新,王横所说的,就是根据当地父老的传述。”西汉中期以来,“北海水溢”现象时有发生,一直延续到东汉末年。

建安五年(200),曹操在官渡之战中战胜袁绍,接着又逐个击破青州的袁谭和并州的高干。袁绍两子袁尚和袁熙逃往东北,依附乌桓。

当时乌桓迁入汉境、内附中原久矣,趁着天下大乱,辽西、辽东、右北平三郡的乌桓联合在一起,“略有汉民合十余万户”,势力强大。袁氏兄弟企图凭借乌桓的力量重整旗鼓、卷土重来,夺回失地。

曹操为统一北方,解除后顾之忧,必定要制服乌桓。可是曹操准备北征乌桓时,诸将意见不一,反对者居多。多数人认为乌桓贪婪无信,袁尚、袁熙只是丧家之犬,乌桓必不会为之卖命。如果率军北征,许都空虚,万一刘表趁机偷袭许都,后果不堪设想。

只有郭嘉支持曹操的想法。他认为辽西遥远,胡人毫无防备,派兵突袭就可一战而下。而幽冀民心尚未归附曹氏,袁绍曾有恩于乌桓,如果置之不理,得乌桓相助的袁尚就会乘机进攻河北,冀州会得而复失。

在郭嘉一人的微弱支持下,曹操力排众议,决心北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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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在此次征乌桓行动之后因水土不服而英年早逝。图源:影视剧照


建安十二年(207)春三月,曹操自邺城发兵,一路浩浩荡荡杀向辽西的柳城,可迎接他的却是一场连绵的大雨和一片“浅不通车马,深不载舟船”的泥泞之地。大军停滞不进,一等就是两个月。

就在曹操一筹莫展的时候,当地人田畴来到曹军帐下。田畴告诉曹操,这条滨海道夏秋经常积水,不能行军。但是有一条出卢龙塞(今河北喜峰口)的古道可以通往柳城,这条古道虽然多年前已遭废弃,但还是有迹可循。曹操听闻大喜,让田畴做向导,带大军出发。

为了迷惑乌桓,曹操假装已经退兵。他让士兵在路旁立了一块木碑,上面写着“方今暑夏,道路不通,且俟秋冬,乃复进军”,以此迷惑乌桓放松警惕。而在田畴带领下,曹军放弃了辎重,轻装急行,从卢龙塞向柳城进发。距离柳城还有200里的时候,乌桓才得到消息,可惜为时已晚。

八月,双方大军在白狼山相遇。当时乌桓骑兵“甚盛”,而曹军“披甲者少”,曹操临危不乱,登上白狼山观阵,看到乌桓军阵容不整,果断下令出击,命令张辽为先锋冲击敌阵。混战中,乌桓首领蹋顿被张辽斩杀,乌桓军全面崩溃,曹操军大获全胜。

归来已是九月,曹军在过“傍海道”时又经历了一场大旱。当时天寒无水,军队又缺乏粮食,曹操只能杀马数千匹以充饥,再凿地三十余丈才得到水源。可知这条“傍海道”之极端凶险。进军与退军都如此艰难,也难怪后人评价曹操此战为“侥幸一胜”。

南下途经辽西之碣石,在秦皇汉武曾经眺望的海景前,奋发进取的情绪陡然爆发,曹操写下了千古名篇《观沧海》: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树木丛生,百草丰茂。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此战之后,北方基本已定,天下一统的宏愿又前进了一步。年岁已老的曹操没有时间沉湎于过往的胜利中,一回到邺城,他立即训练水师,为征荆州做准备。征乌桓的第二年,曹操便踏上了南征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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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沧海时的曹操。图源:影视剧照

曹操北征乌桓,也打通了辽西走廊的另一条交通要道——卢龙道。此后,这条路在中原与东北的交通中占据了主导地位,人员流动和物质交换多经此处,“傍海道”一度荒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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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时期,情况开始有所转变。虽然一般往来仍主要通过卢龙道,但傍海道的地位逐渐上升。


比较著名的就是隋唐的几次东征高句丽。以隋大业八年(612)之行为例,士兵与运输的民夫共计三百万左右,几乎是倾全国之力,队伍“首尾相按,连营渐进”,如果走河谷之间的山路,实在不可思议,必然走的是便捷的“傍海道”。

可惜的是,隋炀帝三次东征,效果并不明显,反而劳民伤财。第三次东征之后,高句丽国王虽然受降,可是等到隋朝大军一撤,便立刻变卦,辽东依然不在中原王朝的掌控之中。

历史上,辽西走廊有着相当复杂的政治生态。南方的农耕文明、辽东的渔猎文明、以及大漠的游牧文明,三种势力在这里进退分合,谁也无法奈何谁。由于其通道性,这里各族杂居,既有汉人、高丽人、靺鞨人,也有契丹人、奚人、室韦人、粟特人、突厥人、新罗人等。要想在这般鱼龙混杂之地立足,便需要一个具有绝对控制力的桥头堡。

唐朝建立之后,在辽西的营州(今辽宁朝阳)设总管府,这是唐王朝在东北地区设立的唯一内地型府州,也是唐王朝在东北边疆的军政重镇。唐玄宗曾说过: “我国家顷有营州,兹为虏障,此北戎不敢窥觇,东藩由其辑睦者久矣。”

贞观十八年(644),唐太宗下诏派遣营州都督张俭率领幽、营二州士兵以及契丹、奚、靺鞨等异族军队,先击辽东,试探高丽人的虚实。张俭军至辽西,遇上辽河泛涨,久而未渡。太宗认为他畏战,于是将其召回。张俭面陈利害,说明当地的地理情况。听完之后,太宗仍然任张俭为六军前锋。只不过,这一次他决定要御驾亲征。

十二月,太宗下《亲征高丽诏》,东征高丽。张俭知耻而后勇,率领胡人的骑兵,进渡辽水,大破高丽兵,斩首数千级。太宗也来到前线,亲自督战,唐军奋勇争先,一举拿下了辽东城。可是后来因为战线拉得太长,加上天气寒冷,粮草不继,太宗只能下令撤军。

此役唐军损失惨重,太宗自恨重蹈隋之故辙,为安抚民心亲赴柳城,为阵亡将士行葬作祭。回朝之际,他同样来到了碣石处,刻石记功。而他也是最后一个来到碣石的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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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像。图源:网络

此次东征,营州都督统领胡兵大放异彩,可见唐王朝借助营州掌控北方各族、进一步经略东北亚的战略意图。

乾封元年(666),高句丽内乱,唐高宗趁机向东北进军,这一次营州都督再次充当进攻高句丽的前锋。唐军终于打入平壤城,高句丽灭亡。

但是,唐王朝进取东北的趋势在武则天时期停滞了。

通天元年(696),契丹叛唐,奚、靺鞨等少数部族随之失控,营州为契丹攻占。唐王朝历时一年,最终在突厥人的协助下平定叛乱,但营州都督府已名存实亡,唐朝东北边疆的防御体系基本瓦解。

安史之乱后,东北边疆陷入战争的漩涡,营州也乱成了一锅粥。大约10万人迁居山东,营州地区汉族人口大幅减少。原先归顺的各少数部族动了别的心思,或立于墙头观望,不响应唐朝的征召,或直接加入叛军,对抗中央。

宝应二年(763),幽州节度使李怀仙擒杀史朝义,历时八年之久的安史之乱终告结束,却没有止住唐朝下沉的势头,也没有停住东北叛离的趋势。藩镇拥兵割地,分据各方。趁着东北防务空虚,少数民族趁机发展壮大,代之而起的是契丹族辽朝的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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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宋之际,是中国历史一个重要的转折点。汉唐间,中原王朝的空间结构以“东西关系”为主轴,国都不出关洛。安史之乱后,人口大量南迁,王朝政治空间结构的主轴开始转换为“南北关系”,王朝定都的地点也移向北京——汴京——南京一线。


辽西走廊不再只是经略东北亚的要道,反而日益成为王朝存亡的生命线。对于辽以后的草原王朝来说,只有掌握辽西,才能有效突破南北农牧界线,形成对中原、草原、东北地区的多方控制。

辽朝取得燕云十六州之后,尽有长城内外。此后,契丹的军队便可通过多个关口及多条道路穿越燕山,最为常用的则是从古北口出发的一个通路,史称“古北道”。虽然好战是游牧民族的标签,但对于他们来说,发展经济明显更为重要。

原来,古北道险狭崎岖、山路漫长,通行极为不便。为了开辟新的道路,契丹人沿着古北道创建亭舍、设置驿站,还在古北口建立了一个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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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北口长城。图源:摄图网

公元1004年,宋辽缔结澶渊盟约,双方和平友好关系确定。宋使入辽之后,简直看花了眼。一位名叫路振的使者在游记中这样记录:“自白沟至契丹国凡二十驿。近岁以来,中路又添顿馆,供帐鲜洁,器用完备,烛台、炭炉,悉铸以铜铁。奚民守馆者,皆给土田,以营养焉。”

干净整洁的“供帐”,工艺精细的烛台和炭炉,让他们印象深刻。而且契丹人还安排民户守馆,并给予田土,相当于雇佣农户开荒,保证不至于路断人烟。就这样,一条险峻无比的山路变成了一条生机勃勃的贸易之路。

傍海道则是在金人的手中得以复苏。

女真人崛起之后,便通过傍海道威胁辽朝的统治。辽天庆七年(1117年),辽朝募集宜州、锦州等地二万八千余人组成怨军八营试图阻击金军。蒺藜山之战,金兵重铠甲骑兵向怨军轮番发起冲锋,轻骑兵百步之外弓箭齐发,无不中者。怨军在金兵反复凶猛的冲击下,纷纷溃逃。辽军大败,从此丧失了对傍海道的控制。

后来,宋朝也加入对傍海道的争夺。张觉本是汉人,做过辽国的将领,投降金朝之后成为平州的留守。之后,张觉联合被迁往东北的汉人起义,并归降了宋朝。他利用平州的位置控制了傍海道,却依然挡不住金人的进攻,失败后逃往燕京。金人立马向宋朝索要张觉,懦弱的宋王朝惧怕女真人,竟然真的杀了张觉,把人头送到了金军的大帐。宋人再不敢对北方有任何想法。

金初,傍海道也被金廷确定为驿道,每隔五十里设置一个驿站。加上当时中国正处于寒冷期,濒海的位置降雨量锐减,积水现象大为减少。在自然之力和人为之力共同作用下,荒凉无人烟的傍海道,变成了东北与中原之间最为完善的一条道路。

唐宋之变一个最大的产物,就是北方兴起了一种二元的统治秩序。以辽代开始,吸收唐宋制度,仍然保持草原特色,所谓“兼制中国,官分南北,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

胡化与汉化,在这片土地不断交织、纠缠。辽西走廊这些蜿蜒的道路,正是两种电流碰撞、交流的线路。从此时开始,再没有一个皇帝前去碣石怀古。大概是因为,辽远的东北不再是一片需要开拓的土地,它逐渐融入了华夏的秩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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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南方的中原帝国来说,辽西走廊也有了更深的意义。

为了经营漫长的北部防线,明代迁都北京,沿着绵延的长城设下九边重镇,并打造一条固若金汤的辽西走廊。在北起锦州、南到山海关这段长近200公里的路线上,卫所占据险地,星罗密布。明英宗还沿辽东至辽西修建了一道边墙,用来保护辽西走廊,墙内主要是汉族聚居地,墙外则是蒙古、满洲和朝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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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关的箭楼。图源:图虫创意

到了明末,明朝与满洲人更是在辽西对峙了十余年。

明清战争爆发后,明朝一败于抚顺,二败于萨尔浒,三败于辽沈,四败于广宁。辽东被夺,辽西的门户大开。后来,经过孙承宗四年经营,虽然在辽西顶住了努尔哈赤的攻势,但是仍然无力收复失地。

朝野上下人心惶惶之际,袁崇焕站了出来。他提出修筑城垣,练兵屯田,建立锦州—宁远防线的构想,并得到孙承宗的支持。

明天启五年(1625),努尔哈赤渡过辽河,向宁远杀来。袁崇焕一面坚壁清野,一面准备红夷大炮。后金大军在攻城之时,遭到了炮火的猛烈轰击,就连努尔哈赤本人也被击伤。双方相持二十余日,后金军队见破城无望,便退回沈阳,努尔哈赤不久去世。此后,明军再次如法炮制了一出“宁锦大捷”。

两次失利,暴露了满洲人攻城力量不强和无力长期作战等弱点,再加上朝鲜、蒙古威胁着后金的侧翼,刚刚即位的皇太极急需调整军事部署。而明朝这边更是一滩烂泥,国内的流民问题迟迟得不到解决,崇祯皇帝刚刚即位,与魏忠贤正欲进行一番搏斗。

于是双方心照不宣保持了停战。袁崇焕还派人去后金吊丧,打探情报,顺便提出归还辽东、称臣的议和要求。皇太极借议和之机,向朝鲜发兵,强迫其签订兄弟之盟。袁崇焕也想借议和重修城池,但是没等城池修完,皇太极已挥师辽西,将大凌城彻底摧毁。一来一回,明朝吃了大亏。

辽西对峙期间,双方多次进行议和。但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议和是假,完成自己的战略部署是真。只不过,最后的结果基本上都是明廷吃亏,后金得利。因为明朝上下十分忌讳议和。文臣只会动口舌,而武将不敢担责任。袁崇焕之死,又成了议和者之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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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崇焕像。图源:图虫创意

军事实力明显不足,谈判桌上又无法取得实惠,明朝只能看着满洲人一步步蚕食掉自己的辽西防线。

明崇祯十三年(1640),皇太极吸取过去强攻宁远、锦州受挫的教训,制定了长围久困、围点打援的作战计划。洪承畴率领13万明军去救援,皇太极直接与明军在松山决战。明军完全没有展现出应有的战斗力,反而越战越胆怯,最后洪承畴被俘,松山、锦州陷落,辽西尽在清军掌握之中。

丢掉辽西走廊之后,北京的防线便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山海关。

再之后,吴三桂降清,清军入关,华夏大地迎来了最后一个王朝。

清王朝继承了辽、金、元三个北族王朝的历史记忆,以及明朝的典章制度,打造了一个复合多元的帝国。硝烟散尽之后,最大的边界消失了,辽西走廊回到了商路的角色,不同人群、不同民族在这里产生文化碰撞,成为充实“中华秩序”的养料。当然,它还得时不时回到硝烟之中,比如民国时期的两次直奉大战以及辽沈战役等。

海风席卷辽西走廊的历史风尘,无数人从此地经过,有人胸怀天下,有人仅仅为了生计,有人眺望浩瀚无垠的海洋,有人只是默默回望自己的家乡。这便是走廊的意义,它面向的永远是穿梭并挣扎于两个世界的人:东北还是中原,游牧还是农耕,未开垦的黑土地还是发大水的黄土地,国家的需要还是个人的得失……

出关入关,人潮涌动,便是这里的历史。


全文完。感谢阅读,如果喜欢,记得随手点赞、点在看以示鼓励呀~


参考文献:

崔向东:《论辽西地域在中国历史上的地位》,《渤海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4年第1期。

王子今:《论秦汉辽西并海交通》,《渤海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2期。

辛德勇:《论宋金以前东北与中原之间的交通》,《陕西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1984年第2期。

叶秋菊:《曹操北征三郡乌桓述论》,《秦汉研究》,2011年第1期。

宋卿:《试论营州在唐代东北边疆的地位与作用》,《东北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2期。

边昊、吴凤霞:《论辽金对辽西走廊交通的经营》,《北方文物》,2019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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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丨秦时避世人

编辑丨艾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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