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甜怡
图 | 龙肥肠
烟熏,也许是最适合肥肠的做法。
熏是诞生于“杀年猪”过程中的保鲜手段。过去,中西部的山区交通物流不便,在吃完每年的“杀猪饭”后,将剩下的猪腿、猪肝、肥肠腌制储存,为了防霉,就挂在灶台上风干和烟熏。这样,肉食就能储存很久,直到下一回杀年猪时接力上。
明明是无奈之举,却在无意中赋予了肥肠无与伦比的熟成香气,和脆糯交织的微妙嚼感。
烟熏的主料是引燃的木柴和稻草,木质素燃烧后形成各种代表香味的酚类物质,尤其是甲氧基苯酚,这是烟熏菜独特焦香味、炭烧味和熏炙味的来源。
燃烧过程中偶然掉入,或有意加入的茶叶、大米、蔬菜叶等,还会产生香草醛、萜烯酯等化合物。它们会为烟熏菜带来清新的花草香和醇厚的奶香。
在缓慢的熟成过程中,这些有机物为食材包裹上了一层独一无二的风味:外表软糯并兼带微微的焦脆,内里的脂肪充分腊化,清新腴润、吹弹可破。如果说新鲜的肥肠是年方及笄的少女,丰满紧致,使人燃起冲动的荷尔蒙;那么熏腊肥肠就是曳步窈窕的少妇,让人坠入温柔乡中不可自拔。
湿润的空气加速了微生物的作用,让熏腊制品发生了更快更深地熟成,缔造出更明晰的鲜味。码头城市四通八达的物流,带来了多种多样的香辛料,也融汇了不同风格的食物处理方式,为原本单调朴素的熏腊增添了无数可能性,拔高了肥肠的滋味天花板。川渝地区的核心城市地位,则让无数有追求的吃货汇聚于此。制作水平不够,绝对无法在此生存。
上世纪90年代,龙哥的职业是中学语文教师。摇滚男孩、文学社社员、报纸副刊投稿人,那个年代,所有关于文艺青年的标签,都体现在龙哥身上。
但凡文青,难免不经受社会的毒打:几年的内教书匠生涯,终于把龙哥打回凡间之后,他义无反顾地投身肥肠江湖。二十年后,已经跻身为重庆肥肠界的业内大哥。
虽然混江湖已久,但龙哥的熏腊肥肠,依然能窥斑见豹,看出当初一个文青追求完美的强迫症:
材料一定要用“肠头”,这是肥肠末端最末端的直肠,带有一层厚实的平滑肌。吃起来韧、弹、有嚼劲,是整副肥肠最金贵的部位。正常来说,肠头重量最多只有整肠的三分之一。
清洗之后的肥肠加盐、料酒、花椒、大料腌制5——7天,再用松枝熏2天,使其外部肠壁脱水变脆,内里脂肪充分腊化。在理想状态下,五公斤肥肠,最后只能出一斤不到的成品熏腊肠头。
熏肥肠不是即食产品,但烹饪简单,只要会开火就能做好。一袋肥肠500g,放进6大碗冷水里(约3000毫升)煮40分钟,或者用高压锅上汽15分钟。煮好的肥肠依旧耐于储存,一袋肥肠一次性煮完,放进冰箱,可以分成好几顿吃。嚼上一筷子腊肥肠,就着柴灶升起的袅袅炊烟,肥润满口。
- 腊肠头炒鲜蔬 -
最传统的吃法是用腊肥肠炒蔬菜。从前大山里缺少调味料和荤油,带着咸香和油脂的腊大肠只需要一点点,就能完美解决蔬菜的清淡。油菜、芥菜、白菜、芹菜等都可与腊肠头同炒。
- 爆炒腊肠头 -
爆炒的逻辑就完全不同了。把肠头在热油中爆炒,高温与肥肠发生焦化反应,进一步地激发肥肠中蛋白质和脂肪的香味,如果再加与蒜苗、青椒这类富含芳香物质的菜蔬同炒,腊肠头里融入更加复杂的香气,越嚼越有味。
- 腊肠头煲仔饭 -
熏腊肠头煲仔饭是粤式吃法。米饭在砂锅里焖到半熟的时候下入切成小段的肠头和青红椒,可以不再另加油盐。肠头里的咸鲜刚好融入湿润的米粒中,最妙的是煲仔底部锅巴与肥肠同嚼,烟熏香、油脂香、谷物香,丝丝入扣。
- 腊肠头沾干碟 -
最不辜负腊肠头的做法,是将肠头煮熟切片后沾上干碟直接吃。推荐云南出产的青花椒辣椒面。干碟蘸料配方极其简单,恰到好处的一点点辛、一点点辣、一点点麻、一点点咸,肠头蘸上一点点放入口中,辛香油脂在嘴里的像焰火一样炸开,幸福感也像焰火一样快乐爆炸。
猪大肠,肥腴油腻,气味来势汹汹,形状弯弯绕绕,与肚肺肝一道被列入“下水”范畴,历来是底层劳动者做卤煮、炒肝的材料,在士大夫阶层眼里,从来不登大雅之堂。
年少时候谈情说爱,绝口不提爱吃肥肠。仿佛这一秘密被窥去,纯美的爱情会因此而夭折。但到了有妻有子的年纪,总要拉着一家人共享美味。如果对方不能跟自己一起大啖肥肠,又怎会是一路人。别为了虚无的爱情,欺骗了不善伪装的生活。
如果说鱼子酱、大闸蟹、小刀鱼是精致生活里的风雅颂,那么脱去所有伪装和风尘,与知心人一道把酒言欢、嘴角流油、大啖肥肠,何尝不是乏味日子里的一曲欢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