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建立的以色列国家虽然并没有以“犹太教”作为国家的根本,但是犹太教的地位却在以色列一直有着十分特殊的地位。在工党统治时期,宗教力量一直被压抑着,然而在七十年代,犹太教突然崛起成为以色列的一股特殊力量,严重影响到了以色列国家正常的政治秩序。
犹太教的极端正统派对犹太复国主义一直采取着非常矛盾的态度,因为犹太复国主义的基本立场是建立一个世俗的以色列国家,这让宗教极端分子们非常不满。在欧洲历史上,犹太教极端正统派教徒甚至经常反对各国赋予犹太人平等地位的法律,比如,当时的德国和法国准备立法废除对犹太人的种族隔离,授予犹太人公民权,极端正统的犹太教徒却极力反对,因为他们认为,这样一来犹太人就会受到其他世俗主义文化的影响,尤其是复国主义。
让极端正统派改变立场的,是犹太人在二战期间的遭遇。在二战期间,犹太人遭到了纳粹分子的大屠杀,东欧的极端正统派犹太人更甚,传统的犹太教社区遭到了毁灭性打击。为此,犹太教极端正统派分子开始有条件的支持重建以色列的计划。二战之后,犹太复国主义分子建立一个新以色列的可能性越来越大,而在犹太复国主义者当中占据主导地位的是左翼的以色列工人党(简称工党)。工党的主张就是建立一个世俗主义的以色列,但是为了争取极端正统派的支持,工党的领袖本·古里安向极端正统派分子伸出了橄榄枝,承认犹太教将在新建立的以色列国家拥有特殊地位,极端正统派的政党“以色列正教联盟”将获得解释犹太教教义的特权,而以色列的公共政府部门承诺在日常生活当中遵守犹太教的教义。除此之外,犹太教不应当干涉普通以色列人的日常生活。
本·古里安的目的是希望以妥协的方式换取犹太教宗教人士的支持,而不是建立一个犹太教控制的神权国家。在以色列建国之初的十几年当中,虽然宗教势力有一些特权,但犹太教的活动都是在世俗政府的控制下的,以色列正教联盟虽然拥有解读正统教义的特权,但是最高法院是世俗化的,并且对宗教保持独立,而且可以否决正教联盟的宗教决议。工党允许极端正统派开办自己的宗教学校,但是大部分的教育体系都是世俗化的,在以色列建国之初,完全接受宗教教育的学生只有几百人,这些人毕业之后也都是从事拉比的职业,所以大部分教育的内容都是世俗化的。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要遵守犹太教教义,但是普通人和军队都免于宗教的控制。
但是宗教势力在一个世俗主义为原则的国家占据特殊地位,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吊诡的事情,更为后来极端正统势力的崛起买下了祸根。以色列在立国之后,和周边的阿拉伯国家先后爆发了五次大规模战争,史称中东战争。1967年6月,第三次中东战争当中,以色列在六天之内击败了埃及,叙利亚,约旦,黎巴嫩等各国组成的联军,将整个巴勒斯坦地区都纳入到了其统治范围当中。这本来是工党领导的世俗化的以色列政府的赫赫战绩,却给了宗教势力崛起的机会。
按照犹太教的教义,上帝将整个巴勒斯坦地区作为礼物,许诺给亚伯拉罕和他的子孙们,这就是传说当中的“应许之地”,犹太人将此作为自己统治巴勒斯坦地区的依据。现在,整个“应许之地”都纳入了以色列的掌控当中,这使得很多世俗的以色列人的心态发生了转变,因为他们相信以色列能够光复整个应许之地,正说明上帝仍然在庇佑着犹太人。以色列立国之初的世俗化和左翼的社会氛围开始发生变化,很多人开始对宗教越来越有兴趣。
随着以色列社会宗教氛围的加重,宗教政党的力量也越来越强,而宗教极端正统派从一股潜在的势力成为能够左右以色列政局的力量,其中的关键事件就是拉宾内阁的垮台。拉宾是工党的主席,也是以色列的总理。1976年12月10日,美国将一款尖端技术的战斗机出售给以色列,为了显示两国的友好关系,拉宾率领着内阁成员在飞机抵达以色列的时候前去迎接。迎接仪式结束之后,拉宾和内阁成员乘坐车辆返回,而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安息日开始了。消息传来,整个宗教势力都对政府的行为进行批判,指责政府没有遵守安息日的禁令,在以色列正教联盟的支持下,议会发起了对拉宾政府的不信任案投票,几乎所有的宗教政党都投了不信任票,而保守的利库德集团也趁机发难,在宗教和保守势力的进攻下,拉宾内阁垮台。在第二年的选举当中,利库德集团击败了工党,结束了工党近三十年的统治地位。
依照正统犹太教教义,上帝在创世的第七天休息,并且要求犹太人也要在这一天休息,这就是安息日,在这一天犹太人不能做任何工作,尤其是不能生火。由于启动汽车是依靠发动机打火实现的,所以开车就是生火,这在安息日是禁止的。一些比较极端的教徒甚至认为电也是一种火,安息日那天也不能用。按照犹太教的规定,安息日是从星期五的太阳落山之后开始计算的。拉宾在机场迎接美国战斗机的时候,太阳还没有落山,但是当仪式结束,拉宾和内阁成员坐车回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而安息日也开始了。正是这一点疏忽给了宗教人士以借口,导致控制以色列三十年的工党政府垮台。
1977年,贝京领导的利库德集团开始统治以色列,与世俗化和左翼的工党不同,利库德集团是一个右翼保守主义的政党。从原则上来说,利库德集团也倾向于以色列立国之初的世俗化主张,但是相比左翼的工党,利库德集团对宗教势力的态度要保守很多。而且利库德集团也需要利用宗教势力来维护其统治,再加上宗教势力在推翻工党的过程当中立下了“汗马功劳”,这两股力量很快就勾结了起来。
在利库德集团的支持和纵容之下,犹太教极端正统派势力得到了迅速的发展,比如,工党时代始终限制着犹太教的宗教学校的招生数量,利库德集团放开了这一限制,导致宗教学校的人数直线上升,到二十一世纪初,宗教学生的数量从建国之初的四百多人增加到数十万人,而且数字还有不断扩大的趋势。此外,犹太教内部还有现代派和改革派这样比较开放的教派,而极端正统派却获得了唯一合法的宗教解释权。而且利库德集团还将犹太人的身份和宗教绑定,想要回归以色列的犹太人必须皈依犹太教,这一权力则完全被极端正统派的犹太人控制。
极端正统派的保守倾向引发了严重的社会问题,到了二十一世纪,连利库德集团也感受到了威胁。如今的极端正统派犹太教在以色列已经成了一股独立于左右之外的第三股势力, 各宗教政党在议会当中的议席有逐渐增加的趋势,这引发了世俗犹太人的恐慌。在今天的以色列,宗教极端势力日益壮大,引发了以色列社会当中世俗和宗教人群的撕裂,加剧了犹太人和阿拉伯人的矛盾,恶化了中东地区的国际环境。
宗教人士可以有自己的政治态度,但是对于正常的国家政治活动,宗教需要保持一定的距离。长期以来,犹太教在犹太民族当中发挥着凝聚人心的作用,然而,当犹太教成为以色列政治当中的一股力量之后,却起到了撕裂以色列社会,激化社会矛盾的效果。本·古里安所构想的政教分离的以色列,正在向政教合一的方向发展着。
张倩红:《以色列史》,人民出版社,2008
张玉凤:《以色列极端正统派的发展历程》,湖南科技大学2017硕士学位论文
劳伦斯·迈耶:《今日以色列—一个不安宁的国家》,新华出版社,1987
王彦敏:《以色列政党政治研究》,人民出版社,2008
(作者:浩然文史·隔壁小王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