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是一个家喻户晓的人物，已经成为中国文化中一个典型的标签式形象。通过对历史上曹操形象的演变进行梳理概括，我们会发现，从古至今，曹操犹如一个面团一般，被塑造成不同的模样。对他的评价，历朝历代有褒有贬，有升有降。而且在卷帙浩瀚的典籍中，也明显有历史曹操，文学曹操，戏曲曹操的不同。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官方和民众也对曹操这一个复杂的历史人物发出了不同的声音。而对曹操在不同方面，不同领域的表现，古人也争论不休。在一团乱麻的线索中，让我们正本清源，条分缕析。
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在中国传统的“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历史进程中，不同的朝代你方唱罢我登场。由于每个朝代的统治者获得权力的方式不同，因此从获得统治权力合法性的角度，每个时代的皇帝和士大夫阶层都会以他们的视角评价曹操。如曹操的儿子曹丕、曹植，大臣荀彧等，都因为与曹操的君子父子关系和曹操曾为魏国建立奠定基础的缘故对其不吝赞美之词。曹植曾激情地赞扬“茫茫四海 ，我王康之。微微汉嗣 ，我王匡之。群杰扇动 ，我王服之。喁喁黎庶，我王育之 ”。此外，在统治者通过政变夺权等方式获得权力的朝代的人，对他的评价也很高。如西晋陆机的《吊魏武帝文》和唐太宗的《祭魏太祖文》等。而在统治者以其他方式获得权力的朝代的人或者曹操的政敌们，很多则不齿其“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作风，如乾隆皇帝明确反对将赞美曹操的文章收入《四库全书》，陈琳更为袁绍起草了著名的《为袁绍檄豫州文》，对曹操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
二是时代背景限制：对人物的评价标准也会受时代背景和不同社会风气的限制。时代背景、社会风气是一种群众集体的社会心理状态，受政治、经济、文化等多方面复杂因素影响。它不仅会对一个社会的价值导向产生作用，更会将这种影响投射到每位人民心中。如金朝在问鼎中原后，就因其所处的地理位置，而对曾经统一北方、剑指江南的曹操给予了较高的评价来表现自己的政治诉求和军事战略。而偏安一隅，希图北伐的南宋朝廷则持贬低的态度。理学宗师朱熹从儒家的历史观、道德观出发，非常讨厌《资治通鉴》以魏国年号纪年的方法，另作《资治通鉴纲目》改以蜀汉年号纪年，希望收复中原、还我河山的岳飞也非常不齿曹操的为人。
其三是历史正统论的影响：中国古代，朝廷对正统的诉求非常强烈。早在春秋战国，邹衍就特地编出“五德终始说”来论证周朝取代殷商的合法性，并被此后秦汉的统治者所因袭。因此，对蜀汉和曹魏谁为正统政权的争论，也和曹操的历史评价挂上了钩。当统治者奉曹魏为正统时就褒扬曹操；奉蜀汉为正统时，就会贬低曹操。这种观念甚至对史家写史也产生极深刻的影响，如陈寿是西晋史官，奉曹魏为正统，因此陈寿所著《三国志》之中，《魏志》的篇幅远远超过了《蜀志》和《吴志》。且陈寿称曹操为“帝”，以本纪记之 ，称孙权 、刘备则为“吴主”、“先主”，以列传记之 ，足见其尊崇曹魏政权为正统的史学观。这种正统观念，不仅影响了史官对人物的评价，甚至在其选择历史材料时也会有所偏向。就史书而言，《资治通鉴》中曹操的负面材料就远多于《三国志》。这样的做法也给后人研究历史留下了难题。
这里的文本类型宽泛地包括史料典籍。因为不同文本类型对文章的要求不同，面向的受众群体不同，书写者的价值取向、文化水平不同，造成不同文本中曹操的形象也不尽相同。史籍要求准确真实，史官要求“秉笔直书”，因此史籍中的曹操的行为较贴合历史事实，与真实曹操的形象相比有一定主观性但更有真实感。而古诗文章要求通过比喻、排比、夸张等修辞手法的使用来增强其文学性、抒情性。且文学家与史学家相比，因文学家有较多浪漫气质而失于求真问实，因此诗书中的曹操就各有各的不同。如《世说新语》《三国志平话》《三国志通俗演义》等文学作品中的曹操，在文学家天才般的构思和绘声绘色的描写下，曹操有智谋，有权术。有自私，有虚伪。文学曹操已经或多或少脱离了真实曹操，成为文学家借塑造这个人物来表达自己理想追求，讽谏统治者，警醒世人的武器。如唐人对曹操建铜雀台的讽刺，可能与杜牧写《阿房宫赋》一样，有讽谏唐朝后期皇帝勤俭为政，莫行奢侈之举的意味。如刘商在 《铜雀妓》中说 ：“魏主矜蛾眉，美人美于玉。高台无昼夜，歌舞竟未足。”
而戏曲中的曹操，性格更加突出，形象更加鲜明。在隋唐的傀儡戏，宋代的南戏，元代的元杂剧，和博大精深的京剧中，都有许多经典的三国戏，而曹操更是三国戏中不可或缺的关键人物。戏曲和说书，所面向的大都是没有什么精神活动的下层普通百姓。他们识字不多，无法弄清历史与故事的区别。精深枯燥的史家考证从来没有也不可能被下层民众所接受。而艺人希望他们的作品除了娱人耳目，给人带来精神享受外，也或多或少的有一层“高台教化”的作用。且戏曲作者除了元杂剧和昆曲外，少有精通文史的顶级读书人，更多的也是俚俗大众。因此上演的剧目并非真实的三国历史，而是家喻户晓的三国故事。而扮丑角、勾白脸的曹操也因为其在道德上的某些黑点被深受传统道德影响的民众所唾弃。至今很多人对曹操的印象仍停留在“白脸奸臣”这一层面，可见戏曲对民众记忆的影响之深刻。
而与民间一边倒的批判相对应，每个朝代的官方人士对曹操的评价却有所不同。可见曹操这一形象，自文学下移到普通民众时，就在官方和民间两条不同的道路上各有不同。
不可否认，曹操是个著名的“多面手”。他不仅是政治家，军事家，还是诗人，书法家，文学家。因此在评价曹操时，不可避免要对其进行多方面的评价，即道德方面和功业方面。在道德方面，曹操本质上是个多种矛盾集合在一起的人物。他有滥杀的一面，也有同情民众生活之苦的诚实言语。他有残忍对待敌人的一面，也有赦免几乎使他丧命的人的时候。既大度又自私，既真诚又虚伪，既残忍又慈悲，多种对立相反的性格集合在一起。让后人有时在对他进行道德审判时往往陷入先入为主的偏见中。道德评价，有时很难分出孰是孰非。
对其功业的评价，不同立场，不同领域的人也各有不同的说法。如对其军功，苏轼的说法是“曹操因衰乘微，得逞其奸”；而陈寿则热情地赞扬其败袁术、破陶谦、平张邈、杀吕布，灭袁绍、定乌桓、枭其二子，统一北方，降刘踪、克马超、战孙权、收张鲁，奠定了曹魏的版图的惊人功业。对其文章、四言诗、书法的评价也是各有不同。连鲁迅先生也曾幽默地说曹操是“改造文章的祖师”，他对曹操诗文的态度有些令人难以捉摸。
综合上述内容，我们可能会发现，不同时代对曹操这一人物评价不同。造成这一结果的原因既有客观的史料原因和社会背景等因素，也有主观的评价标准，阶级立场，个人眼光、史观的不同。对古人的盖棺论定，往往是一件极困难的事情。我们在今天这个时代看待一位古人，还是要辩证地历史地看待。应当看到古人的两面，回到当时的社会环境看待他的言语和行动，这样可能历史将不再非黑即白，而是充满人性的温情。
闫利纲：《<三国志通俗演义>中曹操形象源流探析》，曲阜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3年4月
刁美林：《古人眼中历史人物曹操形象的演变》，《宁夏师范学院学报》2012年第1期
（作者：浩然文史· 山东师大麒麟学社）
狗仔卡
发表于 2022-2-27 08:4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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