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豆腐不可怕
就怕南方臭豆腐有文化
如果中国的小吃是一场江湖大戏,那臭豆腐毫无疑问是戏里的王道主角。
长沙臭豆腐,中国臭豆腐的样板。
图/视觉中国
北方的臭豆腐,是窝窝头和炸馒头片上一层厚厚的臭豆腐乳(青方),南方可就不一样了,潮湿的气候,多元的地貌,让每一方水土都养得一方好豆腐,更藏着南方人的精气神:
在浙江,臭豆腐与“坚韧绵长”的梅干菜一脉相承;
梅干菜蒸臭豆腐。
摄影/seying123,图/汇图网
在安徽,毛豆腐是徽商们方方正正的做事规矩;
毛豆腐,每一方都横平竖直。
图/视觉中国
西至云南,烤豆腐是乡邻们的闲适调剂;
圆圆的云南烤臭豆腐。
图/图虫·创意
远到港台,臭豆腐是一衣带水的家国风味……
台湾臭豆腐上,铺着天南海北的大陆味道。
图/视觉中国
南方的臭豆腐,在小吃界里最为独特,也最有江湖气概。臭豆腐的臭味物质“3-甲基吲哚”稀释很多倍之后,意外能得到茉莉花的香味,就像南方臭豆腐们背后的韵味,矛盾却迷人。
中国最狠的臭豆腐
不在湖南?
湖南长沙,定义了大家最常见的“臭豆腐”,而在浙江,臭豆腐有多生猛,你想象不到。
浙江临海市炸臭豆腐小摊。
图/视觉中国
这里的饮食,向来一如浙江城市的气质,自带刚柔两面的风采——
A面,是 “鲜到掉眉毛”的东海美味,是烟雨春风中的咸齑(jī)新笋;
咸齑炒墨鱼,藏着浙江人的鲜。
摄影/摄光速,图/汇图网
B面,是乌漆嘛黑的梅(霉)干菜,是“宁波三臭”与“霉千张”们的黑暗生猛。
即便浙江人生活富裕了,也忘不了奋斗路上吃过的梅干菜。
摄影/吴学文
臭豆腐,更是浙江黑暗料理界的王者。浙江的宁绍平原上,气候湿润,宁波人与绍兴人都喜欢吃发酵食品,于是,浙江人的臭豆腐“双子星”诞生了。
绍兴菜一如绍兴人,气质温和而性格刚硬。
茴香豆和绍兴黄酒自不必提,绍兴风味里最有特点的还是硬核干韧的“霉”味食品,比如梅干菜,比如霉千张。
浙派梅干菜烧肉。
摄影/吴学文
豆制品是绍兴“霉”味道的重要配角,绍兴人鲁迅就经常提到它们。在他的菜谱里,有霉千菜、霉千张烧肉、霉豆,甚至还曾自制“霉腐乳”。
所谓“霉腐乳”,与北方常见的臭豆腐乳(青方)类似,旧时绍兴家家户户都会制作的霉千张,才是绍兴“臭豆腐”里最具特色的一款。
霉千张,可以直接吃,也可以蒸肉。
摄影/柳叶氘
盖碗里发酵出的霉千张,只需要蒸食便可以,嚼在嘴里,鲜在心里。忍得住一开始满口的奇葩味道,也就能品得到背后难以形容的鲜美。
绍兴人也做油炸臭豆腐,讲究“现臭现做”。豆腐切成长条小块,再放入宁绍地区常见的苋菜梗臭卤中提味,置入热油锅中,炸到外表金黄即可。它们臭得惊人,在餐桌上却红得发紫。
绍兴臭豆腐,餐桌上的王牌。
图/视觉中国
在吃啥都讲究鲜味的宁波,却因为宁绍平原上最独特的臭卤,诞生了最凶猛的臭豆腐。
臭卤中诞生的臭腌菜。
摄影/创作者157380778964778,图/图虫·创意
过去在老宁波人家里的角角落落,往往都藏着一个“祖传”的臭卤坛子,当地人称之“臭卤甏(bèng)”。要开始制卤时,先向左邻右舍讨一小碗“陈年臭卤”作为引子,再把咬不动的笋根、冬瓜、苋菜梗、茭白乃至豆腐千张,一股脑地扔进去,任凭它随时间发酵,臭气熏天,臭惊四邻。
宁波地道“果冻”——臭苋菜梗。
摄影/摄光速,图/汇图网
这其中,臭味之王莫过于臭苋菜梗。它外皮硬如盔甲,内心却柔若云烟。周作人在北京的时候,曾收到一罐宁、绍一带寄来的臭苋菜梗,深情地称其“有一种旧雨之感”。这种空心杆子里有着果冻似的胶体,滋溜一吸,就是汪曾祺笔下的“苋菜咕”,也是佐粥的无上妙品。
以臭苋菜梗的汤汁为臭卤,臭冬瓜、臭毛豆们你方唱罢我登场,臭豆腐当然是压轴大戏。臭到了极致,反而成就了鲜,臭苋菜梗配上臭豆腐,于是中国臭豆腐的无冕之王—— “蒸双臭”闪亮登场。
蒸双臭的气味,简直能飘出屏幕。
摄影/柳叶氘
无论是乌漆嘛黑的梅干菜、还是臭卤点化的豆腐与霉千张,其实都反映了水乡浙江的真实一面——多雨潮湿,食物易腐,风味也就沉淀了时间,变得柔中带刚。
南方臭豆腐“华山论剑”
谁能胜出?
吃罢中国最生猛的臭豆腐,再沿着长江一路南下,雨水塑造了南国气韵,也塑造了南方人的臭豆腐天团。
湖南长沙,中国臭豆腐界的耶路撒冷。
长沙,是个“有味道”的城市。最有特色的味道,就是街头满满的臭豆腐味儿。
刚炸出来的长沙臭豆腐。
图/视觉中国
这种臭豆腐又叫臭干子,最终成品是纸碗里加了辣椒和蒜蓉的黑色方块豆腐,油光发亮,红里透白,几乎构成了全国人民对臭豆腐的第一印象。
它们走出湖南,也就根据各地特色,撒上香菜葱花,铺上榨菜萝卜,成为夜市里最靓的仔。
小纸碗盛起的长沙臭豆腐。
图/视觉中国
但长沙人做豆腐的卤水配料终究是其他地方难以复刻的,豆豉、香菇、冬笋……多种鲜味满满熬煮,只有这样浸透了时间的味道,才能调制出恰到好处的臭。
作为鱼米之乡的长沙,臭豆腐自然与各类河鲜搭上了线。人们不满足于口味虾的鲜香热辣,甚至发明了臭豆腐卤小龙虾。
臭豆腐卤小龙虾。
摄影/刘众
除了小龙虾,臭豆腐配臭鳜鱼也是不得不尝的特色,而这一条与臭豆腐琴瑟和鸣的臭鳜鱼,又连接起了湖南和安徽餐桌的两头。这头,是湖南臭干子,那头,是徽州毛豆腐。
臭鳜鱼和毛豆腐,共同定义了徽菜的最大特点—— “轻度腐败”“重度好色”。
各色豆腐,是徽菜的重要组成部分。
摄影/方托马斯
徽州特有的气温和湿度,让毛豆腐(霉豆腐)长出了令脱发社畜们羡慕的浓密毛发。毛豆腐煎炸后风味最佳,外皮金黄微皱,内里咸鲜细嫩,蘸辣椒酱入口,有一种微妙的发酵香味,如饮淡酒,韵味十足。
每一块毛豆腐的发型都不一样。
摄影/方托马斯
徽州人做毛豆腐,如养宠物一般,“顺得一手好毛”,按毛的长度,由长到短可依次分为蓑衣毛(虎皮毛)、棉花毛、兔毛、鼠毛,其中以暗灰色的蓑衣毛下的豆腐口感为佳。
毛豆腐发酵特有的方盘。
摄影/方托马斯
这样的毛豆腐,自然要用最地道的做法,做出最隆重的仪式感:油要手工压榨,辣椒酱要够红够亮,葱花要切的齐齐整整,一盘毛豆腐,才能“红”运当头,锦上添“花”。遥想当年多少徽商,就是吃着这样方方正正的毛豆腐,走出了磊落大方的经商之路。
制作毛豆腐美食第一步,油煎。
摄影/方托马斯
看似一块小小的毛豆腐,背后竟承载了徽州人无规矩不方圆的儒商本色。正如卖毛豆腐小二的吆喝:
“瞧一瞧,看一看,此乃徽商骆驼担;
豆腐小,形状方,精神源于古徽商。”
说起南京美食,人们想起的大概总是烤鸭板鸭盐水鸭、锅贴砂锅皮肚面……但臭豆腐在南京人的美食江湖里,风头不减,别样浪漫。
这里的臭豆腐按照制法分为两种,一种是灰白色的嫩豆腐,一种是瓦黑色的豆腐干。
两种不同的南京臭豆腐。
图/视觉中国
但它们的命运都将归于一口油锅。嫩豆腐炸至金黄,口感才恰到好处,臭豆腐干要炸透,然后串在竹签上售卖,如同一串串冰糖葫芦。
今天的臭豆腐串早已经超越了魔幻。
图/视觉中国
于是有了汪曾祺笔下独一无二的吃臭豆腐妙景——
“(在)南京夫子庙……穿了薄纱的旗袍或连衣裙的女郎,描眉画眼,一人手里拿了两三串臭豆腐,边走边吃,也是一种景观,他处所无。”
云南人的臭豆腐,并不会臭得惊天动地,但会一如云南的阳光般金黄灿烂,温暖人心。
云南石屏烤臭豆腐。
摄影/子晋的时光碎片,图/图虫·创意
如果你到了云南红河州的建水和石屏,就会发现,这里的烤臭豆腐(烧豆腐)不只是美食,更是一种生活——
食客们围坐在豆腐摊前,人手一个蘸水碟,老板用玉米粒为吃过的豆腐计数,眼瞅着面前的美味膨胀变大,蹦蹦跳跳,就拨到各自的碟里。豆腐摊从早开到晚,一茬茬的食客也就从早聊到晚。
这样的烤豆腐摊,简直是云南人的茶馆。
云南建水烤臭豆腐摊,也卖各种当地小吃。
摄影/qc19t,图/汇图网
在云南省城昆明,臭豆腐要来得更活泼一些。除了炭火盆上的烤臭豆腐外,昆明的“家乡宝”们,还开发出了猪油+红油蒸豆腐与臭豆腐鱼火锅,他们甚至连云南米线也不放过。如果你到了昆明,可千万别忘了尝一尝云南米线的臭豆腐plus版!
米线加了臭豆腐,还会是一根长长的乡愁吗?
图/汇图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