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写故事,总觉得开场要写长长的景色,用那些精工细琢的词汇,写光影、花色、鸟鸣,和一切美好而婉转的东西。似乎把这些写完,故事才可以不害羞地讲下去。
《诗经》如此,山歌如此,私密的情感泄露之前,总要拿景物挡着。挡不住了,才“哗啦”一下,暴露在眼前。如同三十年前的月光,清澈,明白,不需要寒暄,瀑布一样洒落在脸庞,肩头,树枝,以及祖宅房顶的青瓦间。可写完景色,再写什么呢?我呆看着纸上空落落的格子,好似一间间空房等待被文字填满。
故事又该从何说起呢?
起了的开头晾在一夜夜月光中,直到少年的我认了输。再往后,故事跳动着、嚎叫着,将我的手捆束起来,在每一个想要提笔的瞬间折磨着我,直到青春几乎耗尽的今天。
如今,故事老了,我也老了。
当我终于能与儿时惶惶不可终日的羞愧共存,不知为何,我的眼前总是会掠过那道长长的风景——
寒夜孤灯,桑间馀影,北房花园淡紫色的鸢尾花,中院头顶结满红果的樱桃枝,一张张笑脸,一点点烛火,以及那永生永在的月亮。
三十年前,那是怎样的月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