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毕业那会一月工资六百,我租了个筒子楼,交了三百,充话费一百多,买生活用品一百多,清清楚楚记得那时候兜里还剩下二十五块六。
楼下有一家做焖菜的,不知道你们那里怎么叫,就是辣椒白菜粉皮五花肉什么的放一个锅里焖,到时候吃多少给你切多少。
我每次路过那个大锅都装作打电话的样子多停留一会,闻闻味道解解馋。
那时刚好五一,我窝在小黑屋里拿着半智能手机玩着一个游戏。说是游戏,其实全部都是文字,按一下出来一行字,大致就是你驾驶的帆船遇到了海盗,是否和他们决斗。
你点击「是」,就会出来一行字说你打赢了海盗;点击「否」,就会说你机智地躲过了一劫。
我玩了一整天没出门,期间喝了无数次自来水,好不容易捱到晚上准备睡觉,楼下焖菜老板突然掀开锅盖,我趴在窗户向下看,原来一帮人去吃夜宵。
我看得清清楚楚,他们要了整整三碗五花肉。
我攥着兜里二十五块钱数了好几遍,还是没下决心去吃一碗。跑去小卖部买了一包一块钱的方便面,买了一块钱的馒头,没办法烧开水,用凉水泡面,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泡面。
吃完后意犹未尽,我跑去房顶把房东种的大蒜挖了出来,就着馒头吃掉,继续玩大海航行,昏昏欲睡。
后来我一直没去吃焖菜,在那里住了半个多月公司就提供了宿舍。
说起来是去年吧,那时候自己创业公司开始盈利,换了新车,带着老婆孩子去到那个筒子楼的胡同。
胡同基本没有怎么改变,我找了好一会找到房东家,敲了半天门儿,出来一个中年男人,我说我很早之前在这里租过半个多月的房子,今天路过没事来玩玩。
房子已经改造了,我当年住的小黑屋已经成了储物室,我趴在窗户向下看,焖菜还在。
临走时我说起当年拔了他们家的蒜吃了,中年男子笑了笑说,我记得,我母亲提起过你,我嘿嘿笑说大娘怎么知道的啊,他说房顶有监控。
下来后我带着老婆孩子去吃了焖菜,女儿撅着嘴奶声奶气地说要去吃肯德基。
我要了两碗肉,一碗白菜粉皮,几碗米饭。我把米饭拌到菜里,添上五花肉,这一碗碗焖菜在我面前冒着热气。
我拌匀了每一粒米饭,掰开方便筷大口大口吃下,一边吃一边掉泪,止都止不住,老婆在一旁吓得不行问我怎么了这是,我说太好吃了,我都吃哭了。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不是满足,更不是前所未有的酸爽,那一刻只有委屈。
我好像抬头就能看到那个趴在窗户上攥着二十五块钱的少年,他那么想吃一碗焖菜配肉,却隔了这么久才吃到,想想就很难过。
出来饭店后房东家那个中年男子在外面站着,手里提着一兜子蒜瓣,他说你走的那天我母亲还说过要送你一兜子蒜,后来忘了,这蒜都是我们自己种的,你可以回去种上,长得应该很旺。
我接过蒜瓣表示感谢,随口问怎么没见大娘啊,男子眼神黯淡地说母亲前年去世了。
回到家我把蒜种了起来,一棵棵蒜苗长的翠绿,我们做了一顿蒜苗炒鸡蛋。
| 答主:磕学君( 3.8 万人赞同了该回答)
我永远忘不了 1997 年。那一年,我 9 岁,长大成人。
那年夏天,一场洪水,夺去了我的父母。
白发人送黑发人,葬礼完了以后,六十多岁的爷爷奶奶从记账人手里怔怔地接过仅剩的 10 块钱——那是家里最后的现金了。
除此之外,还有几担子稻谷,一辆拖拉机,和一本厚厚的账本,上面记着爸爸买拖拉机跟给我们凑学费借的钱,大概一万多的债务。
过了几天,债主纷纷过来对了借据,信用社管贷款的人过来把拖拉机开走抵债,家里就没什么像样的东西了。
开学,学校不给减免学费,把当年新收的稻谷卖掉,只能勉强凑够一个人的学费。最后,把我留下来读书了,哥哥姐姐都借了别人的身份证出去打工,连车费都是借的。
有人说成长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在我知道成绩比我好的姐姐放弃了学业那一刻,我就意识到了什么叫责任。
我的学业是哥哥姐姐放弃了自己最好的出路换来的,我至少得替他们争口气,我得把人生还给他们。
爷爷奶奶带着我们,用仅剩的那几担稻谷,度过了那个下半年。吃不饱,青菜吃完了剩下点汤底都舍不得倒掉,因为还有点油。
那段日子里,若要说吃过什么,我所能找到能吃的东西都吃过。
我知道新长出来的狗尾巴草的梗是甜的,只是吃得动的部分只有小指甲那么长一小段;我吃过野生的芭蕉,虽然都是核,但是很耐饱,只是吃多了会拉肚子;我吃过满身是刺的金樱子,虽然刺会扎伤嘴唇,但嚼着它,能嘴甜小半天;我吃过从青到红的山捻子,那曾是我一年里最期待的美餐,因为它管够,漫山遍野,吃多少都没人管你,只是吃多了会便秘;我吃过稻田里蹦跶的蚱蜢,抓一兜弄干净,摘点紫苏一起炒,很香;我知道十月的田鼠最肥,鼠洞一头兜个蛇皮袋,在另一头用稻草点烟,浓浓的烟不一会就能把肥硕的田鼠赶出来;我知道洪水中的鱼儿都昏了头,雨后洪峰过后,拿一个网兜,伸到浑浊的洪水里就能兜到一些小鱼小虾……
多年以后,我大学毕业。当我把人生赚到的第一个一万块交给老人家时,两位老人眼圈发红,颤抖着手,数了一遍又一遍。
如今,我也一直在努力,希望得偿夙愿,把哥哥姐姐的人生还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