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0月,女监举办下半年全国高等教育自学考试。这是首次在高墙里举办成人自考,女犯们自学的专业包括工商管理、电子商务等十几个专业,自考的科目还包含了“高级英语(一)”。考场设在文教楼,那是狱内最漂亮的一栋4层小楼,粉色的外墙上贴着“启新学校”4个金属字,楼外是一大片黄绿色的草坪。如果视线能够忽略掉四周的高墙电网,这便是一所洋气的私立学校。开考前,40余名女犯在考场的走廊内集合,秩序井然,等待入场。田茵手抓一包牛奶,双眼微闭,争分夺秒地默背英语单词。距离开考还有5分钟,田茵进了考场,找到自己的座位,忐忑不安地坐下来。两位监考的警官讲明了考场规矩,拆开试卷,分发下去。拿到英语卷子,田茵面对密密麻麻的字母,鼓着腮,脑门滴汗,先前背好的单词忘掉了大半。考试时间过半,两位警官的监考姿态始终保持严谨,巡回检视,丝毫不惜力。但她们料想不到,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一个设计精妙的作弊工具正发挥作用。田茵眼睛的余光时不时地瞥向桌角那包早餐奶——它是一个升级版的小抄本——把抄好的答案裁剪成长条,有字的一面用透明宽胶带贴紧、压实,再把贴有答案的胶带剪下来泡在热水里,耐心地用手轻搓,纸被搓掉,答案就印在胶带上了。这份特制的“胶带答案”贴在早餐奶上,就像是外包装上自带的说明书。突然,考场里出现了七八位女督察,个个挎着武装带。一位体型庞大的中年女狱警站到讲台上,下达口令:“所有考生起立!”原来,刚才有监考警官发现考生作弊,查到了一份小抄,那个考生已被带去了禁闭室。“所有考生排队出去,所有督察分两队,一队留在考场,一张课桌一张课桌地查,另一队出去搜她们的身。所有考生不要带走任何东西,双手举过头顶,报数出门。”狱侦科领导赶来了,田茵惊慌失措地站起来,后背湿了一大片。她的脑子飞速运转,准备抓住那包早餐奶一口气喝掉——只说自己低血糖,把包装带窝在手心里带走。但她还是晚了一步,正是手足无措的这一瞬间,她脱离了队伍,慌乱的姿态十分显眼。一个魁梧的身影站在了她身后,接着是好几双手同时伸向她的课桌,所有的东西都被翻查了。田茵紧闭眼睛,希望来一点运气,但睁开眼时,领导的手上抓着那包早餐奶,正跟两个督察下令:“把她拷去禁闭室。”后来,在监狱的减刑假释大会上,狱政科宣布获得减刑奖励的名单,有奖也有罚。作弊的两名女犯被押上了台,要向全监女犯做检讨,轮到田茵检讨时,她用英文说:“I'm not sorry for anyone, but many people are sorry for me. I really need to review, I'm only sorry for Director Chen.(我没有对不起什么人,对不起我的人却很多。实在要我检讨,我只对不起陈主任。)”减刑计划泡汤,田茵把余刑蹲够,2016年5月出狱。一个坐牢期间认识的姊妹把她拉进了“望春风”。此时的陈文玲对田茵的印象并不深,她还不知道,自己离开女监后,这个曾经是文盲的女犯在狱内的大操场上,用流利的英文对她表达了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