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尔维亚，西南部乡下。
某天，一家工厂，迎来了三个不速之客。
带头的女人，指名道姓要见领导。
保安从屋子里冲出来，询问女人因何前来。
面色凝重的她，无视保安阻拦，别过头去。
尽管眉间闪过一丝迟疑，但她还是壮起了胆。
冲着一旁的修理工们，叫嚷着…
原来，她是替丈夫尼古拉讨薪的：
两年前，尼古拉下岗失业。
工厂拖着未结清的工资，和遣散费。
一欠就是两年多。
眼看孩子要跟着大人挨饿，走投无路的她，选择用这种极不体面的方式讨薪。
女人啜泣着，歇斯底里地怒吼着：我们活不下去了！
她彻底失去了理智，拧开汽油瓶，就往自己身上淋。
是的，她准备自焚，逼老板给钱。
她掏出打火机，当众点着了自己…
熊熊大火燃了起来…
另一边，在林场做临时工的尼古拉，听闻此事后，赶紧丢下斧头，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工厂。
尼古拉的妻子被送医救治，两个孩子则被福利中心带走…
可尼古拉怎么也没想到，看似善举无数的福利中心，竟然成了他的噩梦…
上面这个片段，出自2020年的塞尔维亚电影《漫漫寻子路》（又译作《父亲》《一个父亲的寻子之路》），由「斯尔丹·戈卢博维奇」执导。
在去年柏林电影节的全景单元，该片获得了观众奖和陪审团奖。
这部话题性十足的影片，在大大小小的电影节上，共斩获13项提名，捧回11座奖杯（数据来源：IMDb）。尤其是在去年的海南国际电影节亮相后，备受国内观众好评。
最近，《漫漫寻子路》终于登陆了国内院线，由于是艺联专线，排片量和场次极少。
但就是这样一部无宣传，无热度，悄悄上映的电影，被很多人列为年度十佳，是不容错过的冷门佳片。
甚至还有人这么说：没想到有一天，能在国内的影院，看到这种类型的电影…
片中的尼古拉，被毁灭性的中年危机所裹挟，丧失了一个男人该有的斗志，像一头困在铁笼里的，被驯服的兽。
妻子自焚讨薪的做法，加剧了家庭危机。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众社会上的“善良角色”，会趁虚而入夺走他孩子的抚养权。
尼古拉来到福利中心寻子，却吃了闭门羹。
工作人员告诉他，经过认真评估，他们家目前的生活条件，不适合养孩子：两个月前断电、没有自来水、墙体发霉、大夏天没有冰箱用…
在居住条件变好前，不准他探望孩子，也不准和孩子通电话。
妻子还躺在病床上，两个孩子暂被隔绝…
一朝之间，这个家四分五裂，他仿佛一无所有…
当尼古拉东拼西凑，好不容易完成了要求后，却遭到福利中心故意刁难：
你还应该给孩子配台电脑，这都21世纪了…
你需要一份全职工作作为保障，临时工的身份很难让我们相信，你能在经济上为他们提供最低保障…
这些严苛的条件，尼古拉根本无法触及。
荒唐的是，他们很惊讶尼古拉没给孩子配电脑，却对尼古拉一家连饭都吃不起的事实，习以为常。
两个孩子，将无限期地，交由寄养家庭抚养。
上诉的话，能否通过，由福利院负责人决定。
起诉的话，负责人在法院有熟人，毫无压力。
所有行得通的路，都被堵得死死的。
福利中心的保安松了松口，向尼古拉透露了这其中的内幕：
像这样的寄养孩子，国家每人都会补贴4万块钱。经负责人手的，就有30多个孩子，他们都被安排到了负责人的亲友家寄养，而负责人能从每个孩子身上，捞走30%的油水（1.2万左右）。
按30人算的话，大概是36万多…
这在福利中心，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忌惮于他的势力，没人敢跳出来唱反调。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在贫穷的泥沼里挣扎的人，倒成了他致富的捷径。
被逼进死角的尼古拉，带着一封申诉书，一块干面包，一瓶水，踏上了去首都贝尔格莱德的路…
没钱搭车，尼古拉就徒步前往，他要亲手把申诉书，交到社会事务部部长的手里，夺回孩子的抚养权。
5天，300km，翻山越岭，中途遇到了狼群、劫匪…
《漫漫寻子路》的故事走向，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现实主义题材的影片：《一个都不能少》《秋菊打官司》《以女儿之名》《狩猎》…
或者像《鳄鱼波鞋走天涯》《摩托日记》《史崔特先生的故事》这类公路片。
《一个都不能少》《秋菊打官司》《以女儿之名》《狩猎》
《鳄鱼波鞋走天涯》《摩托日记》《史崔特先生的故事》
尼古拉的折叠人生，是塞尔维亚，乃至整个巴尔干半岛上，一个群体的缩影。
他们在暗无边际的惶恐里，挣扎着、翻滚着、嘶吼着、拼尽全力活着…
众人平等享有的权利，他们却要纵身跨越崖谷，才能够到。
正如IMDb上这条评论所说：Many people really live like this in the Balkans. SO REAL!（在巴尔干半岛，很多人都是这样生活的。太真实了！）
影片中，没有花太多笔墨表现尼古拉的悲惨，而是做足了减法，拍得十分隐忍克制，导演将篇幅留给了这位平凡的父亲，把一件件小事拼凑起来，还原了一场因爱而起的远征。
海报上的宣传文案，精准表述了这种寻常却厚重的情感：一贫如洗的家庭，一分不少的爱。
事实上，这部《漫漫寻子路》是根据真人真事改编的。
同样是在塞尔维亚，穷困潦倒的父亲「乔杰·乔克西莫维奇」，面对根深蒂固的官僚主义，无计可施。
于是一路北上几百公里，向有关部门抗议，拿回孩子的抚养权…
难以置信，如此冰冷苦涩的事件，是现实生活中，真实发生过的。
在去贝尔格莱德的路上，尼古拉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他们在听说尼古拉的故事后，每个人的反应都不同：
专载偷渡客的司机说，尼古拉应该绕过制度和程序，直接从寄养家庭那里抢回孩子，然后去邻国生活，这样最起码能和孩子生活在一起…
临床的老年病友说，他生了四个孩子，付出了很多很多，但孩子都对他不闻不问，为家人以身涉险，抛弃尊严，是不值得的事，孩子迟早会让尼古拉失望…
而另一个信仰基督教的热心司机，则告诉尼古拉，只有信仰能帮助他，“祈祷”是受苦受难的人，最大声的呼救…
这些虚实相间的建议，又何尝不是在亲历过生活的残酷后，由感而发的声声嗟叹呢？
但，尼古拉不是他们，他要找回正义，带孩子们回家。
尽管家徒四壁，尽管食不果腹，但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待在一块儿，就像一簇篝火，在冷风刺骨的寒夜，兀自燃烧，散放光热。
所谓“家”，不就是家人所在的地方吗？
于是，在饥寒交迫中，尼古拉挺着高烧，翻过高山，拖着疲惫不已的身躯，终于来到了贝尔格莱德。
可他又一次吃了闭门羹。
尼古拉的正常诉求，被社会事务部当成了妨碍公务。
他甚至不能进入大厦内部。
只能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蜷缩在大厦外的路边过夜…
一个雨夜，有好心人从新闻上看到了尼古拉的遭遇，特意给他送来了餐食。
他狼吞虎咽着填饱肚子，泪水夺眶而出…
这来自陌生人的小小善意，让一向隐忍的的尼古拉，瞬间破防。
迫于媒体压力，部长助理接见了他。
助理亲自写了一封建议信，帮助尼古拉夺回孩子的抚养权。
没料到，福利中心那边还是不肯松口，话里话外满是鄙夷和恫吓：
即使你现在找到了全职工作，我们也能证明，你不是一名合格的父亲，没有能力照顾好孩子，归根结底，这一切都由我们来评估！
你哪怕再去五次贝尔格莱德都行，懂吗？哪怕你拿来总统的建议信，我们才是做决定的人，懂吗？
尼古拉大可以去法院起诉，几年的诉讼期，和高昂的律师费，他根本无力支付，况且负责人在法院有关系…
到头来，连上访告状，这种最有希望的“下下策”，都起不到任何积极作用…
他深深陷入了绝望。
负责人偷换概念，把尼古拉的贫穷，说成是他不爱孩子…
因为贫穷，所以连爱都廉价？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在贝尔格莱德，部长助理说过两句话。
一句是：穷人也有权利生孩子。
另一句是：贫穷是一种针对孩子的暴力。
这两句话都没错，但又自相矛盾。
当你用力撕扯开生活的伤口，便会发现，很多时候贫穷就是原罪，就是暴政。
《我不是药神》里，一粒小小的药丸，揭示了「穷病是致命绝症」的血色真相…
《我不是药神》
《何以为家》里，在贫民窟翻滚的小男孩赞恩，站上法庭状告父母「生我有罪」…
《何以为家》
《寄生虫》里，如蟑螂般活在地下室的金氏一家，削尖脑袋扎进上流生活，却挥不去「身上的穷味」…
《寄生虫》
《小偷家族》里，报团取暖的“拼单家庭”，想抓住稍纵即逝的幸福，却被「冰冷的现实」一击即溃…
《小偷家族》
《漫漫寻子路》的结尾，也有同样令人五味杂陈，但异常尖锐的情节。
尼古拉从福利中心回到家，失魂落魄。
刚进院门，他就发现屋门被撬开了，周围邻居也有意躲着他…
他进门，屋内一片狼藉，能用的器具，全被洗劫一空…
原来，邻居们以为，他走了之后就不会再回来了，便瓜分了他的家当…
无奈的尼古拉，只能挨家挨户找寻，拿回一件件属于他的物件：
塑料桶、桌椅、玩具、钟表、电视机…
或许，这种来自同阶层的欺压，更令尼古拉绝望。
他默不作声地坐在窗前，啃食一块面包，一如往日…
这是一部冰冷酸苦的致郁系影片，尼古拉的寻子路还在继续，生活的凄苦照旧，一切问题都没有找到出口。
现实生活中，还有太多太多这样的家庭，如浮萍般，不确定地活着。
愁苦易遣，穷字难解。
但，好在有这样的电影，让他们的故事，能被世界看到。
我们，真的太需要这种电影了…
《漫漫寻子路》院线热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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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21-11-7 09:4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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