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包银孝刚和未婚妻订婚,作为三代独子,对于他的突然离世,家里觉得“天都塌了”。包父包母呆坐着一句话都说不出,不吃也不喝,只说这事把自己的心揪走了。与众多跑步“大神”相比,包银孝算是新人选手,但尽管2019年才尝试比赛,他就已经能在西安全程马拉松跑出3小时零几分的成绩。“这对于业余选手而言是一个很精英的速度了。”跑友说。“极限速度和超长距离是我的追求”,这是包银孝的抖音签名。今年,包银孝满怀期待地报名了兰马,还撂下狠话“若中签,誓破三”,但他一直没有接到中签的消息。以为自己中签无望,包银孝随之把全部的精力放在了备战这次白银越野赛中。面对人生的首次百公里越野,包银孝提前半年多就开始备赛了。他的家乡甘肃岷县,地处青藏高原东麓与西秦岭陇南山地接壤区,到了冬天,县城东边的东山顶上,最低气温能达到零下二十多度。全县下暴雪的日子里,包银孝仍能一个人在户外跑上近六小时。有次包银孝清晨在山路上碰到一条蛇,他捡了根手边的木棍去拨,结果发现“蛇都还没睡醒”,他兴致勃勃地把这事发在了自己的抖音上。为了练体能,包银孝还骑行往返岷县与官鹅沟160公里。“跑他个天昏地暗。”这是包银孝用过极长时间的一个微信名,他也确实这么做的。终于到了要参赛的日子,他在出发前给未婚妻留言,“今天注定艰难”。在这次参赛的队伍里,同在实力最强的第一集团的,还有他的岷县老乡刘扶生。两人的身份曾经是体育老师和学生,现如今变成了并肩的跑友,却遗憾地双双遇难,微信运动里的步数分别定格在了33586和33213。在参加白银越野赛的前夕,包银孝终于接到了兰马中签的消息,但他为兰马立下的破三誓言难以兑现,为未婚妻许诺的未来也随之消失了。
白银越野赛是张维波参加的第一个百公里越野跑。张维波是家中独子,初中毕业后便去广东打工,后来回重庆工作。张维波曾经在电子厂工作过,也当过服务员和保安,很多工作他都干不长,觉得又累又没意思。意外的是,他却爱上了马拉松,这项大部分人眼里又累又无趣的运动。生前,他在一家摩托车店做销售员,每月工资只有4000元左右。他日常开销很少,却舍得花钱买两万多的越野赛装备。参加重庆周边赛事时,他常常骑摩托车过去,省下交通和住宿费。张维波从小就喜欢运动。20多岁时,他曾有过两次全程骑行318国道的经历。平时,他常常在个人社交平台上分享自己健身和参赛的日常,他会在赛前制定周密的训练计划,有时间也会去钓鱼。他性格内敛,和家人交流不多,五年前,老父亲张瑞春贷款给张维波买了套二手房,一心盼着他娶妻生子,安生过日子,不要在外奔波。张维波每次都跟父亲说,他就是喜欢跑步。父亲会唠叨他,但他从不反驳。如今,老父亲张瑞春和妻子背着40多万的债务,不知道未来的方向在哪里。
30日清晨七点五十分,在兰州中川国际机场,陆正义的女儿小鹿(化名)掏出手机发了一条微博:爸爸,我带你回家了。我们暖暖和和地回家,不再受冻。一周前,小鹿几经辗转在殡仪馆里见到了遇难的父亲。在“全现在”的一篇自述里,她曾向记者描述当时的场景,父亲穿着短袖短裤,手上裹着平时跑步用的毛巾,腿上绑着手机,“手臂上有青的、有紫的,也有伤口。”小鹿注意到,父亲的手是紧握着的,她猜想,可能他太冷了。后来她在ID为“爸爸我来给你暖手了”的微博上再次感慨,“在平地需要穿军大衣,那爸爸和那些遇难者们当时在山上时该有多冷啊,该有多冷啊!多冷啊!”在她的回忆里,父亲是温暖的。跑步训练的路上,看到年迈的老人在路边摆摊,父亲会把那些蔬菜水果买下来,只为了让他们早点回家;父亲爱干净,总把她的钢琴擦得亮堂堂,一点灰尘也没有;父亲有一瓶珍藏多年的好酒,想等着女儿结婚那天全家人一起开......在赶往白银事故现场的飞机上,小鹿写下长长的文字,字里行间全是父女二十年间相处的温柔细节,但写着写着总是被更强烈的痛感所打断,她几乎是用乞求的语气,“拿走我的一样东西吧,去换爸爸回来”。小鹿说,父亲的身体一直都很好,四五年前开始跑马拉松,每天早上都要跑上两小时。几天前,家人们整理了这些年陆正义获得的大大小小的奖牌和证书,按照年份依次排开,2017年的奖牌已经生锈,2020年的奖牌依旧崭新,这都是他努力过的痕迹。陆正义曾对女儿说,身体好才不会是她的负担,才能做女儿坚强的后盾。他也经常嘱咐女儿少点外卖和奶茶,要健康生活,有了男朋友要带回家给他看一看,帮她把把关。但现在,小鹿再也听不到这些“絮叨”了。小鹿的母亲有心脏病和糖尿病,噩耗传来后,00后的小鹿不得不肩负起一个家庭的责任,直面了最残忍的生活考验。飞行了两个小时后,飞机落在贵阳龙洞堡机场。临近中午,小鹿在微博上贴出比赛前父亲开心的留影,她写下,“这就是M160,英雄陆正义,我最亲爱的爸爸,我们终于回家了。”
前往白银参加越野赛的前一个周末,吴攀荣在河南济源、广东韶关分别参加了中国山地马拉松系列赛和丹霞100跑山赛,他在抖音里说,“这个周末比赛强度有点大,下周,人生首100黄河石林,加油!”这次白银的比赛是他的首个百公里越野赛,但举办地对他而言并不陌生。十年前,他就已经在白银的工地打过工,那时他还未与跑步结缘;十年后,他成为深圳跑圈中的大神级人物,于今年四月在无锡跑出个人全马PB2小时29分45秒的好成绩。一周内从原始森林到石林戈壁,吴攀荣说白银是“熟悉又陌生”。比赛的前一天晚上,吴攀荣的好友在微信上问他情况,为他加油,他回复说准备好了。细心的朋友发现,他比赛服的号码簿扣子扣反了,跟他打趣“精英跑者要注意形象”。为了给他鼓劲,朋友表示,“安全完赛回到深圳,我隔空给你点外卖小龙虾。”吴攀荣回复了一个小狗点头的表情包,看起来心情不错。5月22日当天,吴攀荣大部分时候和跑友张小涛一起跑。据张小涛事后的自述,“到达半山腰之后他(吴攀荣)开始全身发抖,说话都开始哆嗦,我看他状态也不好,就用胳膊挽着他一起。后来的记忆我也有点模糊,可能是风太大了路太滑了,我们没有办法一起搀着走,因为搀着走我们都要摔倒,慢慢分开了。”据安徽网报道,吴攀荣的父亲吴满坝由于恶劣天气,手机信号受到影响,并未接到从甘肃打来的电话。但之后从儿媳妇语焉不详的讲述里,吴满坝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为了尽快赶到白银,吴满坝高铁转飞机再乘车,全程1500多公里,终于在殡仪馆看到了儿子。吴攀荣1989年出生,初中毕业后外出打工。他在抖音主页写道,“2015年11月开始跑步,始于热爱,忠于坚持。梦想,是你狂奔在风雨交加夜里的一盏明灯,是你孤立无援时的一句温心慰问,更是你心力交瘁,累到全身无力后,都舍不得放弃的一种坚持。”据新浪体育报道,吴攀荣在深圳龙华的工厂工作时,为了不耽误上班,他常常四五点晨跑,有时甚至凌晨两点跑。跑友说,吴攀荣不仅马拉松成绩好,登高、爬山、爬楼比赛的成绩更好,同时还非常谦虚。2016年清远马拉松,吴攀荣成绩是3小时42分38秒,之后他定下了“一年内跑进3小时”的计划,该年12月的深圳马拉松中,吴攀荣以2小时50分03秒的成绩完成了目标,并和“东林苑飞虎队”队友一起夺得团体冠军。每次跑步,吴攀荣都会将路线图、数据截图制作成短视频发上抖音,为自己打气。白银越野赛中,吴攀荣在一处补给点喝水时回头的影像被记录下来,跑友们感叹,“如果不继续前行该多好”。
2019年,在一个分享会上,黄印斌聊起自己遇到的最大困难——有一年张掖50公里越野跑,跑到一半,腿抽筋了,“特别痛苦,以后打死我也不会跑越野了。”可张掖之后,他参加了一个又一个越野赛,并获得一个接一个冠军:2018年大宁国际越野跑50公里冠军、2019年喜马拉雅极限越野跑50公里冠军、2019年莫干山TNF国际越野跑50公里冠军……拿下的金牌连起来能在青海家里挂成一道彩虹。在好友吉正权看来,跑步那是因为黄印斌“没有选择”,他需要靠跑步挣钱。因为家境贫寒,黄印斌早早辍学,15岁就跟着父亲到海西州工地打工,搬砖头,卸水泥。小脸瘦得让人看得心酸,老板不忍心,让他帮厨,“硬是一个人扛起了六十个人的一日三餐,和面做馍,挑水洗菜。”舅舅说。没事时他喜欢跑步,偶然被教练相中,进入体校。2016年,黄印斌已经23岁了,对大多数人来说,是大学毕业的年龄,可黄印斌凭借跑步才刚踏入西安体育学院校门,上大一。贫寒、淳朴的生活依然刻在骨子里,去吃一顿人均50、60元的自助火锅,黄印斌会感慨,还没来过这么高档的地方。即使后来因比赛而获得收入,可外出比赛时,吉正权记得,黄印斌“有80元的房间就不住100的,有50的就不住80的”。比赛的奖金,他总会寄回家。黄印斌的训练强度和勤奋远超常人。他从不定闹钟,即使前晚睡得再晚,可第二天凌晨4点,天未亮,他就一个人进学院附近的秦岭训练。中长跑训练枯燥无味,可大一整整一年,黄印斌几乎从未断过。这样的勤奋模式沿袭到2021年5月。翻看黄印斌的微博,他一直在奔跑,在操场、湖边、山野,即使在城市里,他也会绕着几个建筑一圈圈跑着,运动轨迹不断重合、加深。他不是没想过找份稳定的工作,他和好友、家里人说,跑完今年,找份稳定的工作就算了,很快也要和女朋友结婚。在白银,黄印斌舅舅说,黄印斌母亲已经两天两夜不吃不喝起不来了。他们都是淳朴的农民,没有遇过这样的事情。他们想知道,人是怎么没的?他们想带黄印斌回家。
胡丽已经是第四次来参加黄河石林赛事了。首届黄河石林马拉松,她是女子组冠军。这位被甘肃跑友称为女跑神的选手,训练生涯并不算长。她从36岁才开始跑步,随即在勤奋下取得好成绩。2021年“关山草原杯”陕西宝鸡·陇县半程马拉松赛,她取得女子组冠军,2021年,西安马拉松,她拿下女子组第三名。胡丽很瘦,四肢颀长,朋友说她跑起来像轻快的小鹿。一个月前,这只小鹿还在陕西一场半程马拉松比赛中拿到女子组冠军,拿到奖后接受采访,她笑着说,“明年还要来比赛!”胡丽是这次赛事女子组夺冠的热门选手,许多女选手都紧盯着她。根据公众号“流落南方”对选手李百慧的采访,李在大爬升的时候追上了胡丽,她看到“很瘦很瘦的”胡丽被大风吹的站立不稳,手脚并用地在上坡。当时,尚未意识到危险的李百慧只感觉“更有激情了”,超过了胡丽她就是女子第二了。最后见到胡丽的人是刘喜兵。据选手何富军说,有一位跑友去医院探望住院中的刘喜兵,刘喜兵透露,胡丽在感觉自己可能要出事的时候,给他留了遗言,安排了自己想被安葬的地方。但具体是哪里,听跑友转述的何富军也想不起来了。胡丽以前是自由职业者,开启跑步生涯后,便不再工作,全身心投入在跑步中。朋友说,她训练非常刻苦,力量训练、长距离、爬坡交替进行,一周只休息一天。这次来白银处理善后,胡丽家中只来了她的弟弟。跑友们这才知道,胡丽的母亲早已离世,一个哥哥也不在了。胡丽遇难的消息,弟弟至今瞒着家中71岁的老父亲。有跑友想到,共同比赛十几二十次,从来没有见过她的伴侣或亲人到比赛现场支持过。“她很独立吧。”跑友形容。许多跑友至今都不知道她有没有结婚,他们看到的她在朋友圈所展现出来的生活,也只跟跑步有关。胡丽的跑步宣言是,她要用奔跑的方式,让自己“重生”。
据《封面新闻》报道,吴新明的朋友圈记录了他近年来的奔跑之路:2020年11月29日,重庆璧山半程马拉松赛事,吴新明以1小时28分的成绩,排名第114位;2021年4月3日,重庆市第六届运动会马拉松,这是中国田径协会的A1级赛事,吴新明跑完全马,以3小时10分的成绩排名第80位,在40至49岁年龄段选手中位列20。年轻时,吴新明就到了重庆永川工作,在当地安家,有一双儿女,儿子尚未成家,小女儿也才14岁,妻子没有上班,全家就靠吴新明一个人支撑。在家中排行老大的吴新明,诚实正直,是弟兄们心目中的榜样。“他自己家境一般,但赡养父母、照顾兄弟一样也不落下,父母的生日或重要节假日,他都要回来看看。”弟媳张女士哽咽着回忆。5月23日清晨5点,张女士从侄儿的来电里,听闻大哥遇难的噩耗。“我们不敢哭出声,生怕父母知道了。当时多么希望这是一条假消息。”张女士说。上午8点,消息确认后,吴新明73岁的老父亲当场昏了过去。
36岁的李全旺,瘦高、平头,在新疆当石油工人,跑步有7、8年了。妻子林方(化名)反对过,“觉得对膝盖不好”,可是丈夫说,“我别的爱好都没有,抽烟喝酒都没有,我就喜欢跑步,”林方害怕若失去爱好,丈夫变得沉闷,也就不唠叨了,“我也不可能把他唯一的爱好给压下去吧。”于是每天下班,李全旺绕着市里的飞机场、火车站、后山跑,疆内的比赛都参加,“不是说奔着钱去,他就是喜欢,安全完赛就可以。”此次去黄河石林的比赛,林方最初是不愿意的,“那么远,也不了解疆外的情况。”可报名时间快截止时,李全旺再次提起想参赛,耐不住他多次磨,“想着唯一的爱好,没办法”,林方这才同意。不难想象李全旺有多想参加这次比赛。他刻意调了24小时的班,临出发时,恰逢克拉玛依刮大风,飞机取消。他改买了火车票,坐到乌鲁木齐再转兰州、到白银。他时时报备自己的行程,可从22号晚开始,林方再也联系不上丈夫。她没多想,“没电、还在跑、等一等”。第二天早上9点,新疆的天刚亮,林方让儿子给爸爸打电话,可手机一开,就看到新闻,黄河石林越野赛事故。儿子转问妈妈,林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呼啦呼啦眼泪就开始掉”。12岁的儿子坚信爸爸不会出事,因为爸爸以前也带他绕着赛里木湖跑过,他安慰妈妈,“不会,我爸经常跑的。”林方先到白银,确认李全旺遇难后,由大伯带着儿子第二批到白银。事前怕孩子害怕,林方只是告诉他爸爸受伤了,在医院。到了白银,当老师的大妈先给孩子铺垫开导,最后告诉他,爸爸走了。儿子并没有嚎啕大哭,而是“噎着哭”。后来他和林方说,“妈妈,以后就我们两个了,(我)好好听话,好好上学。”
王晓航离世后,朋友们为他搭建了一个纪念网页。有跑友留言缅怀:"第一眼见你觉得你冷冷的,酷酷的,让人不可靠近。走路飞快,我们连你的背影都看不到。直到后来一起走七藏沟,我们才发现你是个内心很暖的大男孩,你说话风趣又不失格。"跑友们的共同回忆,还原了这个外冷内热的男人一次次的征途:西北沙漠里的篝火KTV,途经敦煌、瓜州、嘉峪关、兰州、西安的卧铺夜车,大漠中壮丽的日出与银河……如今,在所有同行者的心中,他略带害羞的笑脸已与这浪漫的天地永远共存了。王晓航不仅参加越野,也喜欢徒步,大家在路上的时候会提起,等到跑不动了,就找个休闲的地方,一起喝喝小酒,聊聊过往。"我多希望还能像最后一次见你时,你从我身边跑过,我喊你一声小翼(王晓航网名),你回头冲我笑一笑。"一位跑友说。有同学晒出了MBA班上的合影,很多同学们回忆起他来,总能想到他的害羞与好脾气。"我们(班)每一个人都代晓航好好地吃,好好地休息,好好地爱人,好好地活着。"
在姐夫的印象里,马化春平时话很少,但跟小孩儿待在一起的时候,就成了孩子王。马化春曾在兰州当地一个乡村小学做过五年数学老师,乡村小学条件艰苦,一个班只有十几个学生,老师们平时住校得自己做饭,冬天没有统一供暖,还要生炉子取暖。马化春说,如果一个班有五六十个小孩,老师顾不上所有人,现在我班里就十几个娃娃,我有足够的精力把他们每一个都带好。
周末学生放假,马化春在学校值班,姐夫去看望他,发现他没在宿舍,反而在学校后面的林子里,身旁还围了五六个小孩。这些娃娃周末还跑来学校,就是专门来找马老师玩的。 马化春三年前开始跑马拉松,每天早上越过大通河,跨省到属于青海的民和县跑个来回,每天他都是家人微信运动里的步数冠军。他的大儿子今年三岁多,跟着他练瑜伽,现在已经会站在床上蹭蹭地翻空翻,手不着地。 2019年下半年,马化春通过了大学生村官考试,接任红古区上海石村村书记工作,刚刚上任就遇到了2020年初疫情爆发。他主动向组织部打电话申请值班,去年整个春天几乎不着家,每天在村口各个防控点、各条道路巡视检查,有时晚上回到家里匆匆忙忙吃一顿饭,一通电话打来,他又赶回村上开会去了,深夜十一点多才到家是经常的事。疫情以来,上海石村没有出现过一例病例。
对于马化春这些年来参加的比赛,家人并没有太过关注。据姐夫介绍,马化春的妻子为了照顾孩子,这几年一直在做临时性的支教,现在大儿子已经上幼儿园,小儿子下个月就过一岁生日了,她打算考个编制,争取一份稳定的工作。埋头复习的过程中,她听说丈夫要去白银参赛,还以为只是去跑个半程马拉松。22号上午,马化春在白银踏上越野赛道,妻子在兰州步入考场,如果没有意外发生,这一天本可以是两人双双取得佳绩的好日子。 下午1点58分,妻子觉得半马差不多该跑完了,开始给他打电话,一直打到晚上7点12分,7通电话都无人接听。家人在担忧中仍抱有侥幸,或许是手机被他跑丢了?或许是因为下雨,手机进了水? 转天上午八点,手机铃声在期待中终于响起,传来的却是噩耗。23日下午,一家人赶到白银。姐夫看着马化春三岁的大儿子,有泪流不出来,他跟孩子说,“给爸爸烧纸吧。”孩子懵懵懂懂地也跟着学舌,“给爸爸烧纸,给爸爸多多烧纸,爸爸会给我买好吃的。”
58岁的段继红曾连续两年作为百公里越野跑的急救跑者。2020年10月2日,乌蒙山超级越野赛100公里赛道上,早上9时,他随运动员从起点出发,3日清早抵达终点。整个赛程里,段继红为多名手臂摔伤、腿部抽筋、胃部不适的参赛队员提供了帮助,还对途中布标被破坏、布局不合理的地方做了处理。今年5月初,也就是遇难的十几天前,他再次出现在乌蒙山超级越野赛,南方天气炎热,部分运动员出现中暑状态,水分盐分流失又致腿脚抽筋,还有人在云贵高原上产生了高反,段继红前前后后观察过问了20多名运动员。他在朋友圈记录下这些急救过程,言语间为志愿服务感到骄傲,表示“自己也很有收获”。但女儿段段(化名)如今看到这些却更加难过了,“我相信爸爸有一定的自救能力。为什么会是他?!”她在微博记录,5月22日晚上10点半,父亲还曾拨打110电话,通话时间46秒。“不敢想象他一个人是怎么度过那艰难的9个多小时,他好冷啊,好冷啊。他一定是去救人了,他有百公里急救跑的经验,他都顾不上自己套上护膝。”5月24日早晨,她见到了父亲,“他好像只是睡着了,和妈妈怎么喊都喊不应他”。段段回忆,父亲是个很孝顺的人,每次跑步比赛回来都会和奶奶通话一个多小时。可如今奶奶等不到这通报平安的电话了。她今年85岁了,一直身体不好,全家至今瞒着她。在外甥女的回忆里,舅舅是一个有雷锋精神的人,低调又努力,一生都在奋斗,50多岁了每天仍坚持学习,平时特别喜欢马拉松运动。她是全家除了85岁的老人之外,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人,“我没有反应过来,恍恍惚惚,这么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离开我们?”翻阅段段的微博,能看到普通又幸福的一家三口在过去十年间的细碎生活。妈妈过生日时,不在家的爸爸会打来电话,“可怜兮兮地说今晚的生日也要算上他的一份”;出差时,爸爸会带回一个小礼物,一学期下来,小物件铺满了桌面。在段段的描述里,他们的相处就像朋友一样,父亲会给她写明信片,在儿童节发QQ祝她节日快乐,女孩晒出截图,“爸爸真是可爱”......再之后,社交网络记录了一个女孩工作、恋爱、从家庭一步步走入更大的世界。就在不久前,段段开始筹备婚礼,但梦想中的那一天,再也没有父亲可以牵着她的手走进礼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