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初夏,我搬进城中村莲亭。我没有选择租楼房,还是因为嫌房租贵。选择莲亭,是因为这里离单位近,上班方便,也因为这里民房较多,租房容易。我和媳妇已结婚两年,她依旧在宁远县城任教,工作调动之事遥不可及。两地分居的现状,并未改变,我依旧在周五忙完单位之事,下午下班,匆匆忙忙赶去宁远。循环往复,日子是以周为单位计算的。
那个初夏,天气渐热,城中村散发着各种噪音和不安。我和媳妇在好几处城中村晃悠了一个下午,又一个上午。我们去西关,去石马坪,去坚家河,甚至去张家沟和东方红新村。但没有去南城根,我不想去那里。我曾在那里住过太久,有好多熟识的人。
他们以为我离开南城根以后,会攀上高楼,换个活法。可多年以后,他们若知道我还在这城市的低处漂泊,我该何等窘迫,而他们也会满心失落。他们定会认为一个离开南城根的人,会过得体面,过得像模像样。我是那个先行的人,试水的人,甚至背负着他们期翼的人。我不能落荒而归。我要把自己藏在另一个南城根。
我们没有找到一间合适的出租屋。不是大大小小的屋子塞满了租客,便是整个院子昏暗嘈杂不堪,不是门开在巷道不安全,就是没有厕所需要到百米开外的公厕解决问题。我们摸着汗水,拔掉外衣,挤着公交,来到莲亭。
莲亭被马路割成南北两块,是这个城市最大的城中村,破被褥一般,铺在城西。巷道口,摆满了各种小摊点,烧烤、凉菜、面皮、蔬菜、袜子裤衩、水果、炒河粉、牛筋面、关东煮、酸辣粉、菜刀案板、水壶塑料盆,等等。午后巷道里出没的人不多。
摆摊的人,昏昏欲睡。温热,在车流和尾气中,随着扬尘,慢慢蒸腾,慢慢蒸腾,最后,盖住了莲亭。我们买了两根菠萝。菠萝装在方形玻璃缸中,切成块,插着一次性筷子做手柄。缸里装满水,飘着白沫。接钱的男人,面容粗糙,手指干枯,和他手里水珠滴滴答答的菠萝,那么遥远。
我们在北边的巷道里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出租屋。很多院子,都满着。莲亭周边,有一所大学,学生很多在这里租了房子,也不是学习,也不是做饭,多是带着对象来这里睡觉。在外面开房,太贵,而且经常开房,更贵。在莲亭租个房,离学校近,办事方便,房租一年也就两三千元。还有一所中学,农村学生占了大半,他们独自在莲亭租房念书。还有一所小学。很多农村父母,撂下耕地,花钱托人把孩子转进城,在莲亭租了房,男人打工,女人照看孩子。有些为了方便,把爷爷奶奶带进城照看孩子,两口子专门打工。
莲亭东边,还有露天人力市场。乡下来的人,每天聚在那个十字路口,等零活。多是背沙、打墙、和水泥、挖坑埋管这些苦极了的活。为了方便,也租住在这里,早出晚归靠着一身力气,挣点血汗钱。
这些人,租了莲亭的大部分房子,剩余的,乱七八糟,我也搞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