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源济 于 2020-8-31 02:39 PM 编辑
据统计,地球的陆地表面有6%都覆盖着地衣。很神奇吧?很多人都以为地衣是一种植物,但实际上它们是一种藻类或蓝藻与两三种、甚至三四种真菌共生的产物。藻类通过光合作用为真菌提供碳水化合物,真菌的作用则是提供地衣的结构体。每一种地衣都需要它的藻类和所有种类的真菌才能存活。和地衣有关的事情都很复杂。所以我只能坚持不懈地拍下它们的美,然后把科学的部分留给更专业的人。 真菌王国里随处可见这样的酷炫科学。看看这个鸟巢菌。
▲ 鸟巢菌 我经常发现它们长在我家花园的护盖物上。所以它们是无根的,长在木头上。这些蘑菇的有趣之处在于它们传播孢子的方式。你能看到在这些“巢”里面有一个个小小的“蛋”,每一颗蛋实际上都是孢子包(小包),而巢则类似于泼水桶(包被)。因此每当下雨的时候,雨滴会击中这个泼水桶,将孢子包从巢中溅出来。有时候孢子最远会被弹出三米开外。通常孢子包上会附着一条细线,当它撞到灌木或低矮的植被时,那条线会缠绕在树枝或叶子上,将孢子包固定在地面上。那么当它打开并释放孢子的时候,孢子就有更多的机会可以在风中散播。这是一种非常成功的繁殖方式。所以在一个下着雨、没有月亮的夏夜,我决定去我家后院看看能不能找到这种蘑菇。我在我家后院发现过许多菌类。我关上了屋子的灯,走进小溪边的树丛中,然后关掉了我手中的手电筒。我本来准备等上几分钟,等眼睛能适应周围的黑暗。因为我之前见过的唯一发光的菌类,发出的光是很弱的。但我一关掉手电筒,它们就出现了——灌木丛中间闪着一颗颗小小的亮光!我走过去,发现这些美丽的小蘑菇现出柔和的绿光。这实在是太神奇了。 那晚我花了好几个小时快乐地流连其间。并拍摄了这些美丽的蘑菇——荧光小菇。有时候这些蘑菇太亮了,只要拿上一根长满这种蘑菇的树枝,我就能在黑暗的森林小径中找到路。找到这些蘑菇,为分享真菌的故事打开了不可思议的大门。它们是我第一次用延时摄影拍摄的蘑菇。出乎我意料的是,我的妻子支持我用腐烂的原木填充我们空出来的淋浴间,封上窗户,把那里变成一个延时摄影棚。那个时候Catherine(本片的拍摄者)还是影片的制作人。结果超出了我们的预期。我的延时摄影变得越来越有野心。我成立了两个工作室,一个在棚屋里,一个在船运集装箱。 BBC在看到我创作的影片之后,爱上了它们。在《地球脉动 第二季》中,这些延时摄影作品和David Attenborough一起出现,被BBC评为《地球脉动》系列纪录片的前十。从那时起,荧光小菇的延时摄影和许多其他种类的森林真菌,被收录进了另外十部国内外的自然历史纪录片中。
墨尔本皇家植物园的真菌学家Tom May对我们的工作给予了极大的支持。他说,这些延时摄影作品让真菌像猛犸象一样活了起来,这让普通人和科学家第一次看到了他们前所未见的东西。澳大利亚的真菌学家屈指可数。对于他们来说,正好赶上蘑菇长出来的时候去到森林中也是很大的挑战。于是真菌学家们对我的摄影和延时摄影,能向他们展示怎样的真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我的角色也从单纯的真菌摄影师,转变成了自然学家和科学家们的合作者。就像19世纪的自然学家一样,我有设备,有对自然界的热情,也有时间和机会去探索。我开始有了兴趣,不仅要捕捉蘑菇的美,还要用科学的方法准确地捕捉蘑菇的形态和结构,与菌类学家的研究相得益彰。我们发现的一些蘑菇实在太过与众不同,毫无疑问我们发现了新的物种。我第一次发现它是在十年前,在离我家非常近的地方,实际上就是这片森林。一开始我不太确定那是蘑菇,还以为是地上的一张蓝色糖纸。它真的好蓝好蓝啊!我把样本寄给了Tom May博士,他认定这是一个新的物种,与新喀里多尼亚首次记录的标本相似。
▲ 新喀里多尼亚的leratiomyces atrovirens 10年后的今天,新喀里多尼亚原来的单一物种已经分出了3个物种。它们看起来很相似,但彼此之间甚至没有什么密切的关联。而且这个蓝蘑菇至今还没有被命名。我觉得这种蘑菇太迷人了。Tom May博士把它叫做“澳大利亚最美的蘑菇”。我一直在尝试,想为它拍一个延时镜头,有时候真的拍成了。像这样的科学合作,是真菌改变我看世界的下一个重要阶段。2014年我收到Peter Mortimer博士的邮件,他是中国科学院昆明植物研究所的教授。Peter和系主任徐建初教授带领了一队真菌学家。他们在做的真菌研究非常激动人心。Peter的父亲在南非,他看见我在网上发的照片之后,提议Peter联系我。第一次通邮件的成果最终促成了四次云南之旅,拍摄并记录了偏远的亚热带森林中的真菌。正是在这一次次实地考察中,我意识到可食用的真菌种类是多么丰富。在澳大利亚,我们就是所谓的“真菌恐惧症”社会。在我们的超市里只卖大约五种蘑菇,而且它们看上去相当无聊。人们普遍不太敢吃森林里的菌类,因为人们不知道哪些蘑菇有毒,哪些蘑菇可食用。但是在云南,我们发现人们食用的菌类多达900余种。绝对是一个“视菇如命”的社会了。我必须坦白地说,在家的时候我不太爱吃蘑菇。但在云南,人们把美味的蘑菇介绍给我们,当地村民还分享了哪些蘑菇能吃,以及如何烹饪的知识。我们还发现在中国,蘑菇可是一门大生意。在中国的森林里,我们开始了解树木、动物和真菌是如何相互依存的。 于是我对世界的看法再一次发生了变化。森林于是开始有了它的意义,并不仅仅只是一大堆树而已。即便是林下结构相对简单的森林,可能也有成千上万种生物。所有生物都相互依存,所有生物都共同构成了我们所说的“森林”。从病毒到细菌,再到真菌、植物和动物,所有这一切都是巨大而复杂的生命网络中的一份子。而真菌在这个生态系统中确实非常地重要,但我们对它们仍所知甚少。在中国的实地考察中,我们记录的物种有七分之一是新发现的物种。就算是那些已知的物种也足够让人着迷了。它们有相当坚硬的菌盖,使它们能够从地表以下一米的地方穿透地面。它们还和白蚁互惠共生。这表示这两个物种都无法离开对方而生存。白蚁搜集草木,然后把它们带回地下的蚁穴,在那里为真菌提供养料,之后它们会吃掉一部分真菌。这些菌类最终会结出子实体,把它们的蘑菇推到地面以上。鸡枞对我来说是个意外之喜。因为在澳大利亚,我们有好多好多白蚁,却没有鸡枞。这种真菌的许多个种,在整个亚洲热带地区和非洲都能找到。这种真菌的其中一个种,产出的蘑菇最多有1米宽。许多鸡枞都被视作美味的食用菌类。我们经常在这一地区的市场中看见它们。我们当然很喜欢它们了。
▲ 紫蜡蘑 云南的村民特别稀罕这种挺值得吃的蘑菇,因为它放在什么菜里都好看。我就喜欢它这么漂亮的颜色。世界上毒性最强的蘑菇当属鹅膏菌属,伞形毒蕈,俗称死亡帽。它们生长在橡树下。每年世界上都有人因为吃这种蘑菇丧命。例如我们在缅甸记录的这种鹅膏菌,
▲ 鹅膏菌属,缅甸 我们认为它就是伞形毒蕈属。它可能是一定数量的食用蘑菇致死案例的罪魁祸首。与我们合作的真菌学家,还有当地的村干部都很想记录下这种蘑菇,好提醒人们不要食用它。它们之间看上去没有多大差别,不是吗?据说这种蘑菇味道相当不错,但我恐怕真的是验证不了了。你们知道吃了这种伞形毒蕈之后会发生什么吗?首先出现的症状是:你会在第二天感到有点恶心,三四天之后你太难受了,知道自己必须去看医生了,可到那时候往往就已经太晚了,伞形毒蕈内含可以毁掉我们肝脏的毒素,慢慢地,我们会在几周之内死掉。这种蘑菇我们必须得避开。所以毫无疑问,摄影对于教育大众,对于告诉他们这些蘑菇的信息,还有哪些是毒蘑菇起到的作用都非常重要。正如教育人们去了解哪些蘑菇可以吃一样。和中国合作之后,我们又和尼泊尔、缅甸、印度开展了类似的合作。我们和专注于保护的组织合作,帮助当地人以一种可持续的方式管理森林。往往随着道路的修建,森林被砍伐,这对当地人来说是不利的。森林中的可使用菌类原本可以食用或交易,最终也随着森林的消失而消失了。所以这些照片可以为这些国家的村民提供实地的指南。但对我来说最最激动的,是在这些人迹罕至的地带记录那里所有的真菌,并了解到每种真菌如何与森林互动的一个侧面。
▲ 喜马拉雅东部的真菌 在过去一年里,我们作为真菌教育者的角色有了更广阔的视野。在这场踏遍国际的真菌冒险中,我们经常向我们的合作者们介绍第一次接触到的真菌。我们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对他们从未注意过的世界兴奋不已。每一次,我们都发现他们几乎和我们一样热情满满、沉迷其中。我们想看看能不能在国际范围内推动这件事。所以在2018年,我们在印度拍摄了整个真菌“游猎”之旅。下面是我们做这件事的一点心得体会。这是我们第一次记录的梅加拉亚邦(印度东北部)的发光蘑菇。目前地球上大约有80种有记载的发光真菌。但其中只有少数真菌比这种亮。这是莫里农地区第一次记录发光真菌。经过分析,我们发现它是一个新的物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