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虎个子不高,身体壮实,胳膊差不多是同龄孩子的两倍粗,爆发力足够大,再加上外向型的性格,师爷想把他培养成接手。
“他是有做领袖的气质的”,孙岭峰评价,“接球需要勇敢,投来的球偏了,跪着拿胸脯挡也要挡住。”马虎有股蛮劲儿,能够指挥调动全场,给投手足够的鼓励。
基地始终没有一个好接手。大宝臂长,双手打开已经超过他的身高,身体协调性好,是一个好投手,但他不得不死守在接手的位置,因为“剩下的没人能接他的球”。
要发挥大宝投球的优势,就要把他从接手的位置解放出来。
“接手就是要把投手伺候好了,‘大胆投,我给你堵住喽!’”师爷说。
马虎不喜欢当接手。刚开始练传接球基本功时,觉得“这个太简单了”。他没有耐性,水平波动很大。
师爷讲课时,马虎不听讲,蹲在板凳上做鬼脸,眼皮一翻,把大家都逗笑了,他被罚停训一星期。
那是他最害怕的惩罚,他在旁边呆呆地站着,低头抠着手指头,一会儿捡捡球,然后坐在球筐里,用手撑着下巴,皱着眉头哭。教练经过时,他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他。
马虎学乖了,但训练还是不顺利,传接球练习时,没人愿意和他做搭档。“谁恨他谁就使劲砸他”,大宝跟别的队友说。
大宝一直想找机会暴揍马虎一顿。一次玩飞盘,两人发生肢体碰撞,机会来了。
“我忍你很久了。你敢碰我吗,敢碰我吗,敢碰我吗?”大宝向他挑衅。
“大傻逼。”
大宝用手肘一把勒住他的脖子,按倒在地上。马虎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吃力地挣扎着,大宝仍然不松手。
这是他们打得最严重的一次。
“把他勒死了,你负责啊!”事后,郭教练狠狠地拍着桌子,斥责大宝,然后对马虎说,“要不然你回家吧。”
奶奶在电话里骂马虎,“你没有文化你能干啥,再有这么个差错,不管你了,撇着出去扔在北京城里,想干啥子就干啥去。”马虎豆大的两颗泪珠滚落下来。
“师爷,如果你能把我留在这儿的话,保证你说啥,我听啥。”
“任何一个人,不是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一会儿招这个,一会儿招那个,你的天赋都浪费了。”
回到宿舍,马虎钻进红色绑带设置的“安全带”里,躺在被窝里,紧紧抱着室友的玩具娃娃“大白”,和它说悄悄话。
他拿起压在枕头底下从老家带来的本子,一遍遍看同学写给他的话,还有夹在里面一张女孩的照片。他在左胳膊上刻了一个浅浅的“马”,那是女孩的姓,喜欢她的原因很简单,“别人都不愿意和我坐同桌,就她愿意”。
照片很快被室友发现,大家都取笑他。一怒之下,他把照片撕碎了。
只有小双同意和他一起练习。“要是没人跟他传,他就什么都练不到了。没有他,还有好多比赛都打不了呢。”12岁的小双一脸严肃。
小双从小在姑姑、伯伯家流转,没有固定的家。接来基地那天,他抱着家门口的树死活不肯上车,“怕我二伯把我也给卖了”。到了基地,他躺在水泥地上不起来,“哼哼唧唧的,像个小姑娘一样”,郭教练回忆,他一个星期都没和人说话。
“那时候哭着不愿意来,现在哭着不愿意走”。2017年除夕,二伯特意包了车接他回家过年,他又蹬又踹闹着不走,强拉上车后,到半路又给送了回来。
“小双已经真正把基地当家了。”郭教练说,“他是可以和任何人传球的。”
在师爷的安排下,大宝和马虎终于在一起练习。但大宝的球速太快,总砸到他。一次,大宝投了一个快速地滚球,砸在马虎脚趾上。
“我不想练了,我要当投手”,他一边哭,一边把护膝和面罩脱了下来。
师爷给了他尝试的机会。但投手的技术性比接手难得多,马虎的动作不标准,总投不出好球,杀二垒有时候杀偏了。
“要想在球队发挥作用,就得和大宝配对,把接手练好了,你能胜任这个位置。”师爷鼓励他。一支球队,每个位置就像人的手指,有长、短、粗、细,只有攥紧成拳头,力量才是最大的。
郭教练也劝大宝,“你是球队的大哥,但靠你一个人能赢球吗?”
2月17日,和北京万泉小学打的友谊比赛中,大宝和马虎第一次作为投手和接手搭档上场。
马虎稳稳地蹲在击球员身后,向大宝打着手势暗号,接收到讯息后,大宝轻轻点了点头,把球扔了出去。
一个暴投球。(注:投手投球直接砸到地上,接手没接住的话,对方就有跑垒的机会)
“投手别紧张,放松点,来!”马虎鼓励他。
大宝又投了几个暴投球,马虎都接住了,补救回来。
最终,强棒队领先一分胜出。
“对于大宝而言,马虎当接手,他是放心的。如果投一个漏一个,投手就不敢投了。”郭教练说,马虎那天的表现能达到九十五分。在赛场上,马虎觉得他们就是队友。
但大宝似乎不这么认为。比赛结束后,他倔脾气又上来了,骂了马虎一句,“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