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是在美国大律所工作的小律师，但是执业方向不是移民法。本文是根据在法学院所学知识以及网上信息检索而成，不是法律意见。不过法律文本的解读都是相通的，本文大概率比留学、八卦、购物之类的法律门外汉公众号靠谱。如果你受到影响或有法律上的疑问，请联系专业的移民律师。为了保证阅读流畅和表达精准，本文尽量用中文来写，在中文翻译不确定时用英文来写并附加中文翻译。
5月29日白宫官网上发布了一份关于中国学生签证的公告：《关于暂停相关中国学生和学者以非移民身份入境的公告》（Proclamation on the Suspension of Entry as Nonimmigrants of Certain Students and Researchers from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根据本公众号昨天的分析，此次公告影响的主要是本科以上的理工科留学生。这篇文章主要探讨的是特朗普的签证新政对理工科学生到底有多少影响，以及在此新政下理工科学子继续挖资本主义墙脚的可行性，作为昨天文章的一个补充。
概要
为了方便阅读，先上结论：5月29日发布的签证公告给理工科留学生的签证造成了巨大的不确定性，而且在法律上争取权利很难。不过实践中，美帝移民局恐怕因此陷入到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本文末尾详细讨论了各种情况下理工科留学生可能的应对方式。
5月29号公告的打击范围
根据昨天的分析，5月29号公告的F和J签证限制仅适用于那些：（1）和那些支持或者促进“军民融合发展战略”的机构有或曾经有资助、雇佣、科研、学习或者代表的关系；并且 （2）学业或者研究会促进中国“军民融合发展战略“；以及（3）不包括本科生的中国学生和学者。用通俗的话粗略地来说，就是在国内读过本科的话，来美国读本科以上理工科学位的话F和J签证要么拿不到，要么可能被撤回。整份公告给美国政府在理工科学生签证事务上留下了巨大的自由裁量权。
影响人数估计
这看起来会让所有陆本来美国读STEM（Science, Technology, Engineering and Math,也就是理工科）研究生或者PhD学位都变得很悬。这总共可能会影响到多少人呢? 这里估计是10万人以内。
虽然这方面没有直接的数据，不过可以根据已有的一些数据作出推测。根据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Education 的数据 （链接：https://www.iie.org/Research-and ... ts/Places-of-Origin），2017-2018学年在美国有1 4.9万本科生，13万研究生与PhD（Graduate包括研究生和PhD）。根据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CRS)发布的Foreign STEM Students in the United States，2017-2018学年中国学生中有16.2万人学的是STEM，包括本科生与研究生（链接：https://crsreports.congress.gov/product/pdf/IF/IF11347）。根据CRS，STEM学位大部分是研究生与PhD，这里就假设60%，那么相当于有10万左右的中国留学生（16.2万*60%=9.72万，小于13万研究生与PhD总人数）。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Education - 2017/18学年中国学生数据
Foreign STEM Students in the United States - 中国STEM留学生数据
不过这10万左右的研究生或者PhD学位的STEM学生里也不是都会受影响，因为美国的STEM学位和“军民融合发展战略“并不完全重合。根据昨天的分析，美国针对的是人工智能，量子计算，航空航天，大数据应用，民用核能 ("...the ruthless acquisition and systematic diversion to military purposes of technologies such as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quantum computing, aviation and aerospace, Big Data applications, and civil nuclear power...", The PRC’s “Military-Civil Fusion” Strategy Is a Global Security Threat, https://www.state.gov/the-prcs-m ... al-security-threat/)。而如果研究下美国的STEM学位的表格（链接：https://www.ice.gov/sites/defaul ... /2016/stem-list.pdf），则发现有很多人畜无害，和“军民融合发展战略”八杆子打不着的专业，比如说动物营养学（Animal Nutition），Educational Evaluation and Research Methods （教育评估与研究方法）等等，STEM学生里真正受到5月29日公告影响的估计还要再打个折扣，所以受影响人数10万以内。
就算学的东西真的和“军民融合发展战略”相关，比如说很多只想开心地当个码农的留学生学的Computer Science，这次的公告也很难说完全取消F和J签证，可能就是要check得比以前严格，比如要证明在学校里所学和中国的“军民融合发展战略”无关，所以广大的理工科留学生也不用担心被团灭。
那么之前网站上流传的驱逐3000留学生这个数据是哪里来的呢？估计是根据《纽约时报》的文章《美国计划驱逐有解放军院校背景的中国研究生》，里面也是道听途说，据说是政府内的人说会驱逐国防七子敏感专业的留学生，估计3000人以上，不过这个现在都不好说。
在法律上阻止特朗普可能吗？
美国总统在移民事务上有极其巨大的权力，5月29号公告很难在法律上阻止，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在之前的文章中曾指出总统的移民权力来自于以下条款：
8 USC 1182(f): Whenever the President finds that the entry of any aliens or of any class of aliens into the United States would be detrimental to the interests of the United States, he may by proclamation, and for such period as he shall deem necessary, suspend the entry of all aliens or any class of aliens as immigrants or nonimmigrants, or impose on the entry of aliens any restrictions he may deem to be appropriate. (任何时候，当总统发现任何外国人或者任何一类外国人进入美国会有损美国的利益，总统有权宣布在一个他认为必要的时间内，禁止这个或者这类外国人以移民或者非移民身份进入美国，或者给他们的入境施加他认为合适的一个限制)
这次提到的撤销签证和驱逐的权力则来自以下两个条款（总统可以把移民权力授权给国务卿或其他官员，所以这里没有直接提到总统）：
8 USC 1201(i): (i) Revocation of visas or documents. After the issuance of a visa or other documentation to any alien, the consular officer or the Secretary of State may at any time, in his discretion, revoke such visa or other documentation. ... There shall be no means of judicial review ... of a revocation under this subsection, except in the context of a removal proceeding if such revocation provides the sole ground for removal under section 1227(a)(1)(B) of this title. （撤销签证或者文件：在签证或文件签发给任何外国人后，领事馆官员或者国务卿有权在任何时候根据他自己的判断，撤销相应签证和文件。除非撤销签证是根据本章节中1227(a)(1)(B)的唯一的驱逐出境的理由，撤销签证不提供司法审查的机会）。
8 USC 1227(a)(1)(B):"Any alien who is present in the United States ... whose nonimmigrant visa ... has been revoked ... is deportable." （政府对于任何在美国境内被撤销签证的外国人都有权驱逐出境）。
对总统移民权力的限制：Due Process Clause & Equal Protection Clause
上面提到的总统移民权力非常大，而且撤销签证和驱逐出境的简直就是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那么总统移民权利的限制是什么呢？这就包括Due Process Clause 和 Equal Protection Clause。
根据Due Process，所有政府的行为都必须是合理的。由于总统的行政命令是政府行为，因此也必须是合理的。Due Process对于民众的基本权利 (fundamental rights)和非基本权利有两套不同的审查标准。这里由于在美国读书和研究的权利不是基本权利，政府采取的行动必须是达成政府的一个合理目标的合理手段。（"reasonably related to a legitimate government interest" ）。根据Equal Protection Clause，如果你在美国的话，美国法律中保护公民的条款对你都适用 （"nor shall any State ... deny to any person within its jurisdiction the equal protection of the laws."）。两个合在一起，就是说Due Process对在美国的留学生也适用，政府就算撤销签证也需要"reasonably related to a legitimate government interest"。
最高法院在最新判例中对总统移民权力的态度
在涉及到总统移民权力的最高法院最新判例Trump v. Hawaii（禁穆令的重要案子）中，最高法院虽然承认了法院可能会判总统在移民事务上的一些政策无效，不过还是认可了行政部门在政策合理与否上的判断，这就导致如果这次对中国留学生签证的公告闹上法庭，结果还真不好说。
Trump v. Hawaii：“...On the few occasions where the Court has struck down a policy as illegitimate under rational basis scrutiny, a common thread has been that the laws at issue were “divorced from any factual context from which [the Court] could discern a relationship to legitimate state interests.” Romer v. Evans, 517 U. S. 620, 635. ... Plaintiffs challenge the entry suspension based on their perception of its effectiveness and wisdom, but the Court cannot substitute its own assessment for the Executive’s predictive judgments on such matters... ” （。。。在少有的几次最高法院判移民政策无效的案件中，一个普遍的线索是最高法院能认识到那些法律和合理的政府利益脱节。Romer v. Evans, 517 U. S. 620, 635。。。这里的原告根据他们对于有效性和合理性的认知挑战入境禁令，但是这里最高法院无法用自己的判断来代替行政部门在这方面的判断。。。）。
理工科留学生可能的应对方式
讨论到这里可以看到法律上挑战5月29号法规难度有点大，不过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如果理工科挖空心思想在美国读书做研究然后留下来，也不一定完全没有办法。在上篇文章中谈到，美国可能把中国当成大号的苏联了。但是苏联人民和中国人民是很不同的： 从战争的角度看，一个是通过军备竞赛正面抗，一个是打游击战让你防不胜防。这次川皇恐怕就要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了，因为他可能大大低估了中国留学生留美的热情。注意这里讨论的只是那些打定心思挖资本主义墙脚的理工科留学生可能的应对方式，不是鼓励也不是价值判断，本文作者不承担任何后果。
已经在美国的理工科留学生
对于已经在美国的理工科留学生来说，最直接的应对方式就算短期内就算恢复航空也不出美国，先观望一下，以免被check进不来了。
在美国期间也别闲着，可以考虑把自己的专业或者研究方向换成和“军民融合发展战略”完全无关。或者和学校合作，证明所学或者研究的领域和“军民融合发展战略”无关。鉴于美国学校里的教师基本是民主党，估计如果有可行性的话，会很愿意帮忙。另外，平时多积极参加当地的维护移民权利的组织，比如ACLU，走出华人的圈子，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搞不好有时候就能帮到忙。除此之外，建议学习下基本的法律知识，用法律维护自己的权利。这里推荐阅读 Law 101，是美国的司法系统的导读，相当于把美国最常见的法律门类深入浅出地讲解了一下，和法学院的一年级课程有很大的重合性。
2. 在国内读本科的准理工科留学生
对于还在国内读本科的准留学生来说，能做的估计是明确目的后再留学。
如果只是想进大厂当码农的话，那也不一定往枪口上撞，读那些AI或者大数据之类的专业，也许读个人畜无害又不累的STEM专业，业余刷好Leetcode，照样能进大厂。或者可以去加拿大，因为疫情期间科技公司很多work from home，招聘的国界也变得模糊，比如facebook开始在美国和加拿大招聘远程工作的员工(链接：https://www.npr.org/sections/cor ... rk-remotely-forever），以后其他大厂估计也会跟进。
如果想搞学术研究的话，那也考虑美国以外的学校 ，比如欧洲的苏黎世理工和巴黎综合理工都是世界顶级的理工科科研基地。如果实在想来美国，那就尽早转学到国外读本科。另外科研领域也许会出现跨国界科研，research from home？ 也许可以和帮大厂远程工作一样，在加拿大远程做科研。
3. 还未上本科的未来的理工科留学生
如果还没上本科以后想来美国，那么能做的估计是本科就出国。未来说不定这个会形成一个新的产业链，比如现在留学主流还是去欧美澳大利亚之类的昂贵国家，以后也许会有更多高性价比的选项出现，会出现在一些目前想不到的国家或者学校，他们也许会专门设计一些本科项目给中国学生留学美国当个跳板。
狗仔卡
发表于 2020-5-31 05:4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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