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公司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一天到晚没有正事可做。多数时候都也就坐在会议室里,听高管们介绍产品。年纪大的高管稳重,会不经意地提起自己在大公司的经历;年纪轻的高管俏皮,反复拿自己的年龄说事:“其实我没比你们大几岁,前年才来这家公司。”
言下之意,不是说自己年轻有为,就是说公司的发展前景好,尽管我会配合地拍手,但我还是不喜欢拿年龄说事——谁没有老的时候呢?如果没有,那也太不幸了——但这家创业公司似乎不这么认为。
在这里,一个项目从头脑风暴到上升为公司的新核心,最快只需要一个月。大概老板认为,在这种节奏下,“老”的标准就非常严格了,他甚至在会议上开玩笑:“哪个部门要招一个80后,部门老大就得过来给我解释下原因。”
我开始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认真想想,如果说年轻真的有什么红利可言,那可能也就是不担心失败,也还有接受伤害的空间。对员工而言,这就太可怕了。
可是,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我不可能试用期没干完就跑。我抱定了主意,哪怕已经掉到坑底,我也要弄清楚坑的套路,再想办法出坑。不然,我连被坑的经验都没有,这一趟就白来了。
在我忍气吞声了一个月之后,经理终于给我找到事做了:写会议纪要。
这项任务合情合理,因为公司的会议太多太长了:先开一个小组会确定方向,再开一个部门会统筹规划,然后联合隔壁部门沙盘演练。运气好的话,议题在各种会里洄游打磨;运气不好,就直接会被总经理打回原点。
参加会议的几十个人,除了滔滔不绝的运营、板书写了一墙的策划、若有所思的管理层,其余都是会议上偷偷打哈欠的“背景板”,包括我。
这样的状态,持续到了新的一年,当我思考工作意义的频率越来越高时,又有新同事入职了,经理终于让我把写会议纪要的差事移交给他,我又无事可做了。
几次简单的碰头会以后,管理层决定开展一个不费钱的新项目:新媒体,我也被纳入其中。上司们说了,这个项目的重点在于产出好内容,摔跟头不要紧。
这听起来让人觉得很舒服,但我们要产出什么好内容呢?上司们只是一再强调,新项目不要局限于公司现有的产品。这种愿景更了不起了,但什么才是我们要重点发掘的内容呢?我不知道,也没人说得清。
我问经理,“我们做这个项目的目的是什么?”
“为公司发展新用户。”经理斩钉截铁地说。
对话让问题回到原点。出于“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的朴素正义,我们按照上司们的指示,从公众号折腾到短视频,始终没能“做起来”。但为了完成新增粉丝的KPI,不管是同事、同学还是亲戚朋友,我们的小组成员都没有放过。
“我朋友说,已经把我的朋友圈屏蔽了。”
“那你的朋友还不错,我的朋友说,再发就拉黑。”
“刚刚不小心,把链接发到开白群,不得不发了个大红包。”
事实证明,我们的哀叹来得太早、太小布尔乔亚了——我们之所以能混口饭吃,无非是当时公司有钱。等泡沫消散了,不只我们,还有我们做的项目,都要回到本质了。
公司拿到上一笔融资,已经是去年的事。虽然老板在开会的时候一直强调,公司已经实现了盈利,没有融资我们也能活下去。但谁都知道,所谓创业公司,大多数都是靠投资人的钱活着。没有投资,公司就被判了死缓,就看缓多长时间了。
我反而觉得轻松,下班以后的时间终于能归自己所有了——之前,在这家年轻的公司里,每天晚上七八点下班以后还会有各种各样的局,不仅要花钱,还累。现在好了,同事们都勒紧裤腰带,我也终于可以按时回家照顾我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