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少景多吃得爽,赏樱季的京都竟允许有这样的存在
原创: 包袱斯基 一大口美食榜 2019-03-15
春意盎然,岛国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樱(rén)花(hǎi)季。作为和风荟萃精华所在的古都京都,自然首当其冲。当你走出京都车站,很自然会发出《名侦探柯南》里园子的感慨:“京都是所有日本人的故乡”——可这故乡人也太多了吧,咋还飘荡着熟悉的中国各地口音呢…
日本,近年一直是中国东部沿海地区先富或者有待更富人民的中级旅游胜地。原因也简单:华北的京津、华东的沪杭、东北的沈大,大区域之间旅行的时间成本,都比去日本大;加之现在签证的便利。同样是周末或小长假,去日本赏个樱花,顺便爆买、再吃吃平时稀罕的食材料理,比自驾去趟郊区森林公园高大上多了。
但既然是樱花季,架得住见风涨价的机票,却挡不住一房难求。特别是鸭川两岸、东山祗园一带、二条沿线这些游客必到的重点区域,即便有散落房源也是天价。
△三岛由纪夫笔下的“金阁寺”
不妨换个战略思维:金阁寺、二条城、龙安寺、鸭川都是热门景点,赏樱人从众的网(zhòng)红(zāi)区。把恰好分布在东西南北的它们画个同心圆,那个居于距各处最远的“锅底”——
·听着很远,其实就在京都老城的上京区,京都市内必打卡地都在自行车30分钟车程内,大部分骑20分钟都能到;
·樱花季甚至还能订到人均三四百人民币,却原汁原味的和式町屋;
·几乎从未经历战乱和现代化建设的破坏,没有高楼,保留了昭和甚至大正年间的风貌;
·是京都最古老的花街,其兴盛时祗园还是郊外荒地;
·催生和滋养了此地艺伎业的,是附近有几百年历史的日本最高级的纺织成衣业;
△川端康成最爱的酒店“柊家”
·对这里的命名,诺奖得主川端康成在《古都》中写道:“所谓上七轩,可能是由于从前只有七间茶室。”其实,现在的上七轩,值得造访、有故事又有趣的吃喝去处可远不止这个数。
当我坐着岚电从终点站北野白梅町下车,天早就黑透了。不是我非得占日本铁道公司这点便宜(从关西机场到京都的车票管到岚山区间),主要是到上七轩所在的上京北野一带的话,如果不想换别的交通工具或者长途跋涉,从京都站乘JR先出城到岚山玩够了,然后再坐岚电进城是最省时省力的。
△岚山上的米其林三星名店“吉兆岚山”
当年并不是这样,日本最古老的电车北野线一路往北驶向这里。只是这一“明治开化”的产物,早在半个世纪前就拆除了。不言而喻,战后的经济腾飞年代,产业古旧的这里不再是重点发展的明星区域。于是下车步行这几分钟,在这座直辖市的中心区之一,完全感受不到该有的不夜城感觉,要知道那才是六七点钟(天津:宝宝这下理直气壮了。)
△今天的北野线指的是从岚山到北野的岚电,日本最古老的那条1960年代就拆除了
虽然不再是聚光灯的焦点,留在这里的人们却丝毫不见失落,物质和精神的富足积淀给了他们底气。京都人嫌东京人多的要死、嫌大阪小市民、嫌神户假洋鬼子、札幌“还是日本吗”,唯独中京名古屋“还说得过去、有点像京都”。若把这个地图炮微缩到京都市,中京、下京、东山、伏见等可以于鄙视链中依次落位,京都里的京都则是我彼时所在的上京。
“想见识京都里的京都,跟我走吧!”民宿老板娘一路把我送到这家笑和居酒屋,也就不到一百米,路过两所学校,绕过翔鸾国小、巷口对着乾隆国中——好吧,已经感受到古都北宸位的威武祥瑞了。
老板娘进门连道辛苦,不仅是对居酒屋的老板大厨,连客人都是。我买的是国际机票啊,咋到了重庆的江湖了?还好,三老四少都斯文得很,原来和老板娘一样,他们都是街坊邻居、织二代。
“只是想喝杯酒垫垫肚子好早睡早起?看我的!”见我面对今日菜单小白板一脸懵逼,邻座欧吉桑自告奋勇。店家自制红白鱼饼,清淡Q弹且饱腹感强权当主食,红代表吉祥白代表纯洁,讨个新年彩头;介乎于赤身鱼和白身鱼之间的鰤鱼,冬季刚刚经历了纵贯日本南北海域的洄游,脂肪和肌肉都在最佳状态,刺身不如烤食,而配合鱼饼口感的话西京烧又不如酱烧;两样鱼获吃完,烫得温热的芋烧也喝到一滴不剩,恰好微醺。
这位酷似电影《古都》里山口百惠的公公的老客人,英语居然也相当不错。一问,现在的主业是领着外国旅行团,参观自己家祖传的前厂后宅、卖些西阵织的礼品;剩下的时间就是和老友喝喝小酒叙叙旧。而居酒屋老板兼大厨,面冷心热一字千金的做派,甚至长相都像极了《澄沙之味》里的永濑正敏。一时间感觉,吃喝间如捧逗的这二位,没当漫才(日本相声)搭档可惜了。
如果您自己带着朋友出去吃喝会去哪家?面对这样一个问题,笑和的老板不假思索给出了答案:中田鸟料理。又一个晚上,我去了上七轩主街东侧小巷里的这家只在晚上营业的比内地鸡专门店,结果印证了那句话:同行背后骂别往心里去,但背后夸一定是靠谱的。
作为日本三大名鸡中唯一不是养尊处优、而是以高山放养著称的运动健将,比内地鸡种以鸡肉韧性富有嚼劲、又不缺少合理脂肪著称。这一份炸鸡用的是比内地鸡腿肉,980日元的售价较之炸鸡这一国民下酒菜的普遍价格(400日元)要贵出一倍,但就肉丝纹理和油花分布,也能想象口感是一分钱一分货。配上加入老冰的水割40度威士忌,不能再美。
店里挂满了上七轩各家姑娘们花名的扇子,敢情这捧场的不只是笑和老板这样的街坊,还有特殊行业下夜班的上班族,连放的音乐觉得有些奇怪:Swing之后是香颂,“CD是我的客人送给我的,又是她的客人送给她的。”
还是多年前在电影《入殓师》里第一次知道白子这种食物,后来终于见识了“西河豚白子、东鳕鱼白子”让人连叹“真是罪孽啊”、却忍不住大口吞下爆浆的魔力。而菜单上的比内地鸡白子更是刷新认识:清酒和柠檬汁去腥盐烤,焦香微脆的外表,攻破第一道防线便崩溃四散任人宰割,实在不能再符合白子这一“x之初”的身份了。
△烤白子
白子这种重口味多多益善,对于鸡肉刺身我却缺乏勇气。毕竟在食品安全最完善的日本,因生吃鸡肉而死的人数,累计也有几千,而攻克办法说简单也简单:加热至75度,致死菌自然杀灭。所以生鸡肉成了日本政府少有明确规定“责任自负”的美食。于是只好眼睁睁看着邻座一家三口蘸着酱油芥末大快朵颐,却无能为力。
我去的时候,上七轩地区的中心——歌舞练场还在放寒假。而如今那里正在为四月中旬、一年中第一轮重要演出季紧锣密鼓地排练准备。在歌舞练场附设的餐厅和咖啡屋,都可以看到不要门票的精彩表演,而邻座用餐的也许就是洗尽铅华呈素姿的艺伎——必须说一句,即便是艺伎出台陪客,在大马路上见到其整装行走的机会也几乎为零,谋杀你的菲林的大部分是扮装的游客;花街区域你有很高的概率碰上艺伎,只是素颜让你对面相见不相识而已。
虽然不巧赶上艺伎们的寒假,但在歌舞练场咫尺之遥的红梅庵,我却有幸体验了舌尖上的艺伎回忆录。这家怀石料理创立于1945年日本战败时,算是行业互助众筹的产物:不少前辈艺伎纷纷慷慨解囊,让一下子衣食无着的师妹们有了安身立命之所。
至今这里的从业者也有大量的退役艺伎及其家属。于是,老实说整体只能说对得起怀石料理里相当实惠的价格的菜品,也因为服务的欧巴桑“最是那一回头的温柔”而附带了不少光环。
起码每次“失礼了”拉门进来为我倒酒时,都是梅盘中按花形摆放的一类食物恰好吃完、杯中酒也分三口喝完之时,恐怕后脑勺长眼睛也不是这么个雷达般的灵敏法。
整体出品中规中矩,最后的高潮却颇惊艳,饭上面是满满一层京都附近河川里刚刚从卵发育出鱼形的小银鱼,汤则是号称日本第一水滋养的汤叶豆腐配汤豆腐,再用精美巴洛克风食器端出的奶油栗子羹画句号,完璧。
提到京都,人们的第一印象是盎然古风,其中茶香袅袅占据了很大一流。其实京都有着公认一枝独秀的咖啡馆文化,毕竟坐拥京都大学和同志社大学的这里,一百多年来都是自由派的大本营。
京都咖啡馆界的领衔大主角,四条商业街和高濑川运河旁的弗朗索瓦,和东山顶上、神社旁边的茂庵当之无愧。一个是留法油画家于昭和初年开设、贵为咖啡馆里的第一座国保文物;一个以和风大屋之身行咖啡馆之实,又坐拥制高点的无敌视野。所以永远人满为患,而且好不容易落座、经常你想点的就估清了;虽然和你一起排队的是西装革履的老派绅士,甚至有人在弗朗索瓦的等候区见到过名画家兼名演员榎木孝明,但那也是排队啊。
而上七轩街区东侧、主干道旁的SHIZUKA静香咖啡馆,同样于昭和初的1937年开业,却只是在城市一隅做个安静的资深美女。静香不是哆啦A梦的女主角,而是上七轩的一位退役艺伎,作为花街的涉外第一代,静香女士学了流利的英语、也爱上了西方生活方式。而今天还在用来煮咖啡的马蹄底煤气灯,就是那时传下至今。
不仅如此,吱吱作响、生怕坐坏的火车卡座式沙发桌椅,连同其他陈设,可以说,这里最年轻的是人。旧家当一脉相承,规矩倒是好商量:十点顶着开门前往,离着午餐供应时间却还早,我却想早早吃完错峰去博物馆,“没问题,现在就给您做,只是准备时间会比午餐时段略长几分钟,请原谅。”
和牛汉堡肉饼浇上厚厚一层海军汁,还好有这清爽的沙拉解这古早的腻,意面居然是日本少见的微辣口。这让坚持espresso才是真正咖啡的人,也心悦诚服“在静香咖啡就是要加奶”的古老规则。一结账,连价格都古早:合人民币50余元,恐怕北上广咖啡馆的商务午餐也下不来。
这里如今的老板和美桑,和静香桑并无血缘关系。只是无儿无女的静香桑,临终前把自己的心血托付给和美桑的父亲这位蓝颜知己。所以,这里的一切只要没坏到没法再用就坚持保留,怕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那份情愫吧。有点好奇,喜欢旅行爱开脑洞的琼瑶阿姨,在北京路过公主坟都能写出《还珠格格》,如果在创作盛年来过这里,会聊出怎样的故事?
看过《头文字D》的都记得一家藤原豆腐店,其实现实那家店主姓藤野。
而东京的高富帅白富美们都知道,东京最贵的大厦里也有一家藤野豆腐店,它和秋名山那家没啥关系,却是京都走出的实力派网红。京都有着全日本公认最好的水质,因此出产的纸、布连同豆腐都号称日本第一。在京都,号称七步一神社,五步一豆腐店。而藤野(FUJINO)旗下的网红咖啡店,就开在北野天满宫正门的西边。
豆腐和CAFE这听着有点风马牛不相及,那把这里的最后一顿就交给午间的豆腐怀石料理试试吧。一杯豆浆先开胃,冷奴、绢豆腐、汤豆腐、飞龙头,都是京都菜市场里随处可见的各种豆腐形态。直到汤叶豆腐刺身、豆浆裹后炸的天妇罗、豆浆野菜稀饭,一步步落入圈套。
吃完豆奶蛋糕,配如果不说、口感绝没发现是用丹波黑豆代替咖啡豆、零咖啡因的“咖啡”,正要结账走人,突然发现“中计”了:还想吃个豆腐冰淇淋芭菲或者豆奶多纳圈呢,为此还特地把主食从豆腐饭换成豆浆稀饭,这肚子已然没地方了。侯宝林大师,您这《老老年》不说豆腐是鬼菜干吃不饱么……算了,附设小超市买两袋飞龙头回家煮面吧。
吃饱遛弯也兼告别这片承蒙款待的土地,最后我去了一趟上七轩唯一的国保建筑——北野天满宫。这座天满宫是全国天满的总社,而天满这位神仙的分管工作,和孔子是同行。
不少善男信女拿着“京大”“同大”“关西”的白封,虔诚地三拜二拍。而我也如法炮制,理由却颇鸡贼:希望下次来时,这里的美味和清静依然;大神保佑这里,永远不要充斥着高声谈笑的某国旅行团;尤其是天满宫一隅那个可赏夜樱、一般人不知道的世外桃源…… |